混在北京空军的日子 (二)
战友
第二天天不亮时我们到了部队营房,我们放下铺盖先睡觉。我醒来才注意到床前站着一个人,满脸疙瘩,窄狭的三角眼红红的,不断眨巴,鼻头也有点红。原来是我们班长,他说叫他好(郝)班长。
他真是个好班长,待我真好,像我的勤务兵。起来,整理内务,叠被子,他一遍遍给我示范,耐心细致。他说是他点名要我的。
休息一天后就开始出操,无非立正稍息左右转齐步走。郝班长非常骄傲,因为有我这个大学生做排头兵。训练几天后全连评比,我们班老是第一,班长难免喜形于色。
一个月后,班里一个叫龙江的父亲来看宝贝儿子,给班长带了很多特产,还有烟酒什么的,还请他到外面吃了一餐。
随后的训练我的问题就来了。走得好好的,班长说我走得像鸭子,破口大骂,动不动叫我一边呆着。他让小龙江当排头兵。一般都是谁最高谁当排头兵,小龙江最矮,还是个罗圈腿,大家向他看齐,越看越不齐。小龙江憋足劲,动作力求标准,训练时嘴抿得紧紧的,眼睁得鼓鼓的。但队列一走起来就乱,越走越乱。班长骂完这个骂那个,打完这个打那个。动不动十二人的班,四五个被他揪到一边罚站。每天都评比,当然我们班什么都是倒数第几。
班长成天揪着脸,除了对小龙江像亲兄弟,对别的都像仇敌,而且仇越来越大,恨越来越深。刚来时吃饭,他三下五去二吃完,坐那儿等我们,嘱我们吃饱。后来每餐就逼我们快快吃完,谁吃到最后就挨踢。我吃得多,吃得慢,二三两的馒头要吃六七个,常常我两个馒头还没吃完他就往外跑。小兵们便都丢下碗筷争先恐后往外跑。我也只得跟着往外跑,常常饿肚子。
同班有两人对我特别好,一个叫张国红,一个叫周建成。张国红老咧了大嘴笑,笑得露出满嘴大龅牙,让人也想笑。他父亲是四航校的参谋长。本部参谋长来视察时特意到我们班来看了张国红,他跟张国红父亲是老战友。张国红在军营长大,什么都不怕。没来几天他就背地里说班长是个傻儿,让我吃惊。见班长打我,他说:“他就找老实人欺负!你打他一顿他就不敢打你了。” 他的话让我害怕。我发了誓要重新做人,别人打了我右脸我要送上左脸让他打,别人吐我唾沫我要自己舔干。班长罚我时张国红就冲我挤眼,他得空就找事踢小龙江一脚,小龙江也只有翻翻眼皱皱鼻子走开。班长从不打张国红。张国红动不动就对班长怒目而视,班长抬起要踢他的脚就踢到别人身上了。
周建成是个漂亮精干的小伙子。他不大说话,说出话来却很有分寸。我们在一起他才笑,笑得灿烂。班长打他时他也怒目而视,因此他挨打挨得最多。有回夜里开班会,班长说他坐姿不对,抬腿就踢。他缩成一团,任他踢。我拳头捏得冒火,想跳起来三拳两脚把班长打翻,痛踹一顿,但只咬牙不动。我心里大闷:建成为什么不大叫一声抡起马扎砸班长脚上?怕打不赢吃亏?如果班长还手,对不起,我也会上;不会帮他打班长,但我会把班长箍住,让他动不了。当时我看傻了,建成被踢倒在地。班长被人拖开后,他爬起来,坐正,紧闭着嘴,不动声色。我把他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给他,问:“伤着没有?”他摇摇头,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
张国红和周建成处处照顾我,让我感动,但我害怕跟他们聚一块,怕班长生气。他们吃得快而少,吃完常在大棉袄袖子里塞个馒头带回来偷偷给我。我便躲到走廊或盥洗间里吃了。
班里的队列比赛老是落后,班长的火气便更大,打人打得更凶。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班长对我的折磨变本加厉。我只把这看做磨练,一切都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哥哥每隔几天给我来信,提醒我别忘记自己的誓言,说这是我唯一的出路,好,我就可成龙上天,不好,就又死蛇一条,乱草窝里烂掉。班长打我,骂我,不过让我心里窝火,感到屈辱,但他不是像打周建成那样打我。周建成挨那样毒打都忍了,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最怕罚站。一个人站在操场边上,任冷风切割,一会冻得不行。动动好点,但班长不许动,说这是命令。更让我难堪的是所有人都看我在那儿罚站。连长姓毛,是个聪明精干的江西人,参加过八四年国庆天安门阅兵,军姿很绝。他有空就过来跟我聊两句,说部队会重用我,但要我先锻炼锻炼。有时见我一人站在操场边,他就走过来,笑着说他训练过大学生,那些书读得越好的越难训练。我不好分辨说我罚站不定是我做得不好,而是班长傻气。毛连长有时看班上罚站的人多了,便吩咐班长让大家归队去训练。
新兵训练最后一个月毛连长调走了,一个军校刚毕业的小伙子接任连长。他脸白唇红,军装崭新崭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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