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6月5日早晨,北京天安门附近的长安街上,一位男子孤身一人站在坦克前面,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整个坦克车队的前进。这短暂的一幕,刚好被美联社记者Jeff Widener看到。那一刻,他正从北京饭店的某个房间的窗口向外张望。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把望远增倍镜装在相机的镜头上,紧接着连按了三次快门。89民运中最著名的照片《坦克人》就这样诞生了。
“天安门和坦克”这一组合因6.4成为敏感词。用谷歌和百度搜一下会发现,谷歌给出的都是6.4前后,天安门附近的坦克和《坦克人》的图片,而百度显示的是历年阅兵中,坦克通过天安门广场、接受检阅的场景。政府刻意回避89民运,几位已故最高决策人的家人,也竭力甩锅,为他们推卸6.4的罪责。国内网络对89民运的全面封杀,使得中国年轻的一代,对三十一年前发生的6.4知之甚微。
纵观历史,动用坦克镇压民众,6.4不是唯一的一次,但6.4中坦克直接碾压民众,实属罕见。1932年,美国退役军人在首都华盛顿聚集,要求补发一战中的军人津贴,示威活动持续了两个月。最后,麦克阿瑟用坦克来镇守街口,但坦克并没有参与驱散民众。1953年,东德工人罢工。驻守苏军直接动用坦克镇压,打死51人。在以往所有的类似事件中,唯有6.4的死亡人数不详。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枚文革像章上有天安门和坦克。由于6.4的缘故,我多少有点惊讶。有天安门的像章千千万万,有坦克的像章也不稀奇,但两者皆而有之的却很少见。这类像章大多出于军队,它表达了陆海空三军对领袖的忠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党指挥枪”,是中共夺取政权、巩固政权的法宝。如果学运的组织者充分认识到这一点,见好就收,我想,6.4惨案也许是能避免的。
89年,我在读研,自然对学潮很关注。那年4月15日,胡耀邦逝世。他任总书记时,平反了不少冤假错案,深得民心。后来因老人政治,他被赶下台。出于对他遭遇的同情、对他清廉作风的崇敬,以及对当时腐败、官倒的不满,北京的学生在他去世当天就有集会和悼念活动。第二天4月16日,星期天,我们学校就有人组织起来,声援北京的学生,南京的学潮从此也拉开了序幕。胡耀邦的去世,是点燃89民运的导火索。
随后的一星期,全国的学潮此起彼伏,并在胡耀邦追悼会举行的4月22日达到高潮。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有几个重要的日子值得一提。政府方面,4.26社论,把学潮定性为动乱;5月20日,北京戒严。学生方面,4月23日,学自联成立;4月27日,开始要求与政府对话;5月13日,一百多名学生在广场开始绝食。双方在4月29日和5月18日进行了两次公开对话;5月19日,赵紫阳去广场看望绝食学生。
李鹏宣布戒严的第二天,我乘火车去北京集训。5月22日中午抵达北京,我就直奔天安门广场。若大的广场上,各色帐篷星罗棋布,里面住的大多是外地来京的学生。广场上到处是垃圾,环境卫生极差。四周有不少大幅标语,我印象深刻的,是天安门城楼附近的横幅“讨李满天下”。那天下午,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白底黑字的标语和近处的凌乱,使我感到十分压抑。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台阶上,我仿佛面对的是一幕尘封已久的历史画面。 在广场上,我还买了两个纪念章,它们值得我永远珍藏。
由于时局动荡,集训草草收场,我于5月28日离京。上了火车,发现车厢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人。过了一阵子,来了一队又一队的学生,当时只要有学生证,就可以上车。这些学生当中,有不少还戴着我们学校的校徽。他们都没有行李,两手空空,不知道他们来北京多少天了,吃住在哪里。入夜,有些男生爬上行李架,躺在上面睡觉。返校后的四天内,我参加了两次游行和一次集会。学运已持续了50天,政府与学自联互不相让,僵持着。 6.4惨案就发生在学运的第51天。
回顾6.4,我想,如果邓小平没有误判形势,认为学潮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他就不会动用军队;如果李鹏真的襟怀坦白、袁木不那么圆滑,与学生以诚相待、平等对话,就有可能共同商议解决问题的方案;如果其他领导人也能和赵紫阳一样去广场看望学生,并且不要说:“我们来了,但太晚了”,广场上的学生也许很快就会撤离;如果学潮的领导者能看清现实、提出切实可行的目标,并以同学们的生命安全为重,那么,89民运就不会被推到万复不劫的境地。
6.4惨案发生后,民间要求为其平反的呼声从未有间断过。若有哪位领导人能尊重事实、顺从民意,为6.4平反,我想,这足以留名青史。31年过去了,江泽民没有做到,胡锦涛也没有做到,习近平更不可能做到。但愿在下一个30年,我们能见证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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