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站在纪可馨的身后，纪可馨已经回来洗了澡，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小心地涂着护肤品。以前她不怎么在意皮肤的护理，现在倒是开始注意了，买了成套的名牌护肤品，每天睡前就多了一项工作，一层一层地往脸上抹。
老魏不反对纪可馨这样，甚至觉得这是热爱生活的一种表现，女人嘛，到任何一个年纪，都是爱美的。
“那个女生…..”
老魏小心地提出来。虽然徐婉没有明说，但是老魏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担心纪教授将她调剂到心胸外科，是故意为了刷掉她。
纪可馨稍顿了一下，她从镜子里已经看见老魏垂着手站在身后，等他刚一开口，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摆一摆手，不让老魏继续说下去，简洁地回应道：“你是说徐婉？我录取她了，现在她是我的学生了。”
想了一下，下面这句没有说出口：“她不再是你的学生了。”没必要将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又因为这个女生掀起涟漪。
不过纪教授倒是在心里想，医院里的女外科医生，以前都集中在妇产科和眼科，耳鼻喉科这样的科室。现在的女生也是不一样了，以前的女生，进外科都很少了，谁愿意进胸外科呀？现在倒好，她一下子有了一个刘敏，现在又来了一个徐婉。她带研究生的经验是不少了，但是以往带的都是男生，这种一下子有两个女学生的经历对她来说还不多见呢。不仅是胸外，今年她听说连脑外科，泌尿外科这种以往女生的禁地今年也有了女生报考。
说到刘敏，纪可馨心里也有点打鼓，不知道自己当初头脑一热就录取了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金主任这个月已经来A市三次了，月初的时候是学术会议，月中是去广州会诊，途经A市，昨天他又来了，和纪教授打了一个招呼，说是顺便来看看刘敏。
虽然每次都是顺便，但是又让人觉得不是那么顺便。
纪教授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但是学生之间的流言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那个金主任来看儿媳，怎么没有看到金主任的儿子来看老婆？
这么一说，纪教授也是一愣。现在的学生都是人精，刘敏来的时候就有点来历不明，不是和他们一起参加学校复试录取的，说转学也有点说不过去，研究生转学的，好像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过几个。关键是金主任这个人，说是非常有来头的一个学术权威，从医院里不管是心内科还是心胸外科的医生见了他那种点头哈腰的巴结劲就知道这人在圈子里的地位。
纪可馨不愿意去这样想，金主任已经快七十岁了，刘敏她至于吗？但是又一想，如果不是金主任的面子，她怎么会接收刘敏读她的研究生？如果不是金主任，刘敏又怎么可能名牌加身，一个普通学生，穿的衣服比医生都要名贵。
年轻漂亮的女人啊，这就是她们的权力，只要她们愿意，总是能够交换到她们想要的。
纪可馨轻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惨白。因为这一刹那，她又想到了徐婉。
不过世界也不能说对年纪大的女人就都是不公平。纪可馨知道，那些派给她的医药代表，很多都从年轻女子变成了年轻帅气的小哥，甚至她的博士团队被人誉为男团组合。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种角力。
这也是为什么纪可馨不让自己站在失败者的这一团队的缘故。
手机铃响，纪可馨瞄了一眼来电的名字：林珍珍。拿起来接了，是她妈妈，A市理工大林珍珍教授。一般的电话她不随便接，各种诈骗的，广告电话，太多了，接不过来。
“林教授。”
“纪教授。”
老魏默默地退出卧室。这是她们家的交流方式，也是老魏无论如何也无法习惯的地方。
“纪教授，我住院了，在你们医院呼吸内科，今天下午住进来的。”
“怎么回事？”虽然惊讶却并不惊慌的声音。
“别担心，医生说是肺炎。他们要我填家属和联系人方式，所以我告诉你一声。”声音仍然是林教授一贯的冷静。
自从父亲去年过世以后，纪可馨担心过母亲一个人的生活，也提出过如果她愿意，是可以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的。这一点上，她没有征求过老魏的意见，虽然过去她无法和老魏的母亲相处，但是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老魏不会不同意林教授搬进来。大概在她的心里，老魏若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是不可能和她生活至今的。
“好的，我明天有两台手术，手术的空档我会去看你。”
老魏进来，问道：“妈妈住院了？”
纪可馨的眼睛红了，“她就是那么要强，说是肺炎。自己已经住进来了。”
老魏搂紧纪可馨：“别担心，应该没有大问题，不然的话，她留了你的联系方式，主管医生会联系你的。”
纪可馨摇摇头：“写病历的都是实习，进修医生，主治医生要到明天早上查房才看到她。”
“那就说明病情不急，很急的他们早就汇报了。”
怕纪可馨担心，老魏提议说：“要不，我现在去病房看看？”
“不了，太晚了，她肯定要睡了，你一去，影响了她睡眠，反而不好。自从爸爸过世以后，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
第二天早上，老魏查过房就去了呼吸内科，找到主管医生，问了一下情况，又说林女士是纪可馨教授的母亲，纪教授今天有手术，所以拜托我先来探望一下岳母，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和我说。
主管医生听说这位患者是大名鼎鼎的纪可馨教授的母亲，有些肃然起敬，说起这位女士也很不一般，七十多岁了，一个人来住院，住院手续，昨天的抽血，拍片这些检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完成的，和其他的前呼后拥的老者比起来可真是异常的坚强呢。
老魏听到坚强这两个字，到有点局促不安，老人越是坚强，衬托得子女往往越是无情。
老魏进去病房，林教授已经挂上了液体，看见老魏，连忙指着椅子让女婿坐下：“小魏来了。”客客气气的，一如以前老魏去理工大的宿舍拜见岳父母的时候。老魏叫了一声：“妈。”让他叫林珍珍林教授他总觉得荒唐。把刚才医生说的情况和岳母说了一下，“您咳嗽的症状有多久了？”林珍珍说：“有个把月了，一直不见好，校医院开了抗生素，吃了也没有太多效果，就想着来你们医院，你们医院大，让人放心。”
老魏嗔怪道：“个把月了，也不给我们打电话？来医院了，要不是医生要联系方式，您大概还怕麻烦我们吧？”
林珍珍呵呵一笑：“知道你们都忙，是怕麻烦你们。活到这个年纪了，能不麻烦后辈的就不麻烦你们了，你们还在拼事业。”
“妈，您就是这样，我们工作忙，但是好歹也是在医院工作，可馨是忙一点，她一上了台就下不来。我那里，和同事们说一说，他们还是会让我偷出来看望岳母的，我和他们说，他们不帮我顶着，回去我可要跪拖板了。”
林珍珍笑着说：“又拿我老婆子开心了，小魏，可馨还是有福气的。”
老魏接着说：“上次我住院，就是小魏来照顾的，这孩子现在照顾人有一套了。我明天去和他说说，让他来照看一下外婆。”
林珍珍连忙摆手：“就别为难孩子了。小魏这孩子，老实听话，像你，不愿意的事，非要他去做，他也会勉强自己做，就是心里不开心。”
林珍珍心里有数，小魏和她不亲。小时候没有带过的孙子辈，和老人怎么可能有感情？带着长大的有的爷爷奶奶比父母还亲，说起来，除了基因以外，感情就是要时间磨。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报。
林珍珍比一般的老年人好的地方就是她是一个真正的明白人，她明白自己做不到那么多付出，所以到现在，她也不索取那么多回报。仿佛是一切在当年就拟好了合同。纪可馨和林珍珍彼此之间默认了这样的母女方式。
老魏说：“我等你的这瓶液体挂完了就去叫护士。”
林珍珍说：“亏你还是医院的大教授，我这里有呼叫器，我一按护士就来了。”
“那您要上厕所吗？我送您去。”老魏住院的时候，对于输液时老想上厕所的事记忆犹新。
“那也不必了，我要上厕所就会请5床的女儿帮我举吊瓶的。昨天下午我就请过她帮忙了。”
老魏灵机一动，“您看，我们是不是给您请一个护工？”
“不用了，我能动，你现在一来，他们都认识我了，你去请一个护工，反而惹人说闲话。你回科室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同事该有意见了。”林教授永远都是这么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老魏在佩服的同时，总是觉得有一点冷冰冰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