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没打算从老魏那里捞什么好处，如果有这个想法，徐婉不应该找他。医院里那么多教授，徐婉总可以找到一个对徐婉有好处的人。
但是徐婉知道他过意不去，他觉得他怎么也应该给徐婉一些好处。世事就是这样的，哪有不要好处的年轻女人愿意跟着你？所以徐婉毕业的时候，他也是一脸踌躇。
现在本科生找不到工作是常态，尤其是医学生，医学生们水涨船高，已经将自己都逼上了绝路，做临床医生，必须得是博士毕业，进辅助科室，检验科，放射科，这些科室，还得承诺不做医生，只做技术员，也基本上是研究生起步了，除非你关系硬到天上去，偶尔地有研究生可以进临床科室。进了临床科室，也未见得清闲，少读的三年书是必须在工作中让你显露原形的，晋升主治医生的时候就开始卡你，除非那硬到天上的关系能够一直庇护着你，但是你还是难免不伤感，因为医生和护士之间的话里有话，明里暗里说你所有的成绩都不是靠自己来的。那么，我每天像一台机器一样地在病房里运转就没有一点儿功劳了吗?
本科生毕业要想做医生，现在除非是愿意去小县城，县医院都未必会接收你，除非你有过硬的关系。又是关系，去他妈的。去乡镇卫生院倒是铁定的骨干医生，但是有谁愿意去呢？
所以徐婉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除了考研以外。现在医学生考研已经是常态。老魏小心翼翼地提出来过：“我有一个学生，在A市的九医院的康复科当主任，要不要我去和他说一下？”徐婉知道老魏的难处，他没有带研究生，他说他的学生，应该就是在科室实习和进修过，不是什么太顶手的关系， 他去和人家说一说，也要看别人的脸色，再说了，一个小主任，在医院里也算不上说得上话的人。好在徐婉开始压根 就没有想过从老魏这里得什么好处，所以也算不上失望。于是徐婉平静地说：“你就别操心了，我本来就准备考研究生。”
是的，不读研究生，甚至不读到博士，在医院以后可怎么能混？徐婉虽然看上去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是这其中的道理她又不是不明白。没吃过肉还是看过猪走路的，在医院里实习的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不就是谁谁谁拿了课题，谁谁谁破格升了教授，年轻气盛的，没有学位撑着门面可不成。
老魏不可能全然表现出不关心，所以他还是要关注徐婉准备考谁的研究生，给徐婉一些建议说考谁的研究生以后会比较有前途，难为了他，他是一个一直都不怎么动脑子的人，现在要为徐婉的事大费周章的动一些脑筋。
医院里一直都是近亲繁殖的地方，夫妻，子女，媳妇，女婿，甚至孙子孙女几代同堂的都有。父子，父女在一个科室的也不在少数，再不济，考研究生的时候，上一代彼此之间打一个招呼，你招了他的儿子，她招了你的女婿也是常事，连专业题都可以透露，打分也会网开一面。这些常常让野生的本科生们很崩溃，医院的子弟占有太多优势了，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听说医院子弟连平时成绩只要父母去打了招呼，分数都会立马高一个层次。
以前的闲聊中，老魏也给徐婉说过一些他看不惯的医院里的事情。医院的副院长的女儿读他自己的博士，口腔科的主任的女婿读外科主任的研究生，作为交换，外科主任的儿媳读口腔科主任的博士。近亲繁殖啊，徐婉还记得老魏说这些时的一副愤世嫉俗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徐婉觉得有趣，医院又不是他的医院，他有必要这么投入感情吗？
到了徐婉这里，老魏理所当然地觉得徐婉考的科室和导师处他需要去打一个招呼，遗憾的是，他手头没有可以交换的资源。他老婆倒是多的是，纪教授的名号在医院里如雷贯耳，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拿着他老婆的资源去和徐婉未来的导师做交换呢？叹气。
徐婉说她想考眼科的研究生，女生嘛，做眼科医生好像还是挺好的，不是那么忙累和杂乱无章的感觉。他惊奇地看着徐婉，说“金眼科银外科，你倒是门槛精的嘛。”徐婉笑笑，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否则不知道要生多少闲气了。在他眼里，其实还是不清楚徐婉是如何看他的。
徐婉很坦然于她和老魏的关系，是因为徐婉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令徐婉疑惑的是，好像没有人相信这一点，不管是徐婉的同学，还是医院里的那些人，那些热衷于看热闹的人。医院的医生护士其实都是一个个的小八卦机器，他们工作忙而且累，因此他们需要这些八卦来调节和安抚他们的小心灵。沉默的医生并不多见，过于沉默的医生往往在医院里显得很另类。
徐婉是经常泡在医院里的，见习，实习，轮转，考研之前的各种和导师套近乎，徐婉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很快地融进去，再陌生的环境对徐婉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徐婉知道他们在背后八卦过徐婉，毕竟纪总是那么有名的教授，看她跌跌跟头也好，一辈子太顺了，还是个女人！女人再强大也经不起这个，家里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多没面子！女人太强势了还是不行，男人毕竟喜欢温柔的女人。什么？温柔的女人？谁说纪教授不温柔？年轻的女人还差不多，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的女人？
这成了徐婉一段时间的标签，那个抢了纪教授男人的年轻女人。人们忘记了谈论老魏。也有人关心徐婉居然还是医学院的学生，这种学生！什么道德品质？一定是想魏主任帮忙留下来，现在医院多不好进啊，魏主任这个康复科，就是的，进来了也就那样，钱那么少！不过进来了还可以换科室的，人家那么有本事！
他们中间真正认识徐婉的没有几个，但是他们热衷于谈论徐婉。
徐婉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老魏和纪教授的关系的，但是可以肯定地是，徐婉开始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就算他们现在把徐婉说的那么不懂世事，通体天真，但是怎么可能？就算不是纪教授，徐婉也未必愿意。徐婉不知道是不是该怪怨老魏。这么说有点不公平，老魏并没有一次就表明他是单身。是徐婉自己从一开始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单身，还是个单身的老头！不，不能这么说，老魏看上去可不是一个老头，中年男人罢了，而且算是修饰得很得体，以至于徐婉被告知他和纪教授的关系时候大吃一惊，徐婉觉得不可思议，纪教授看上去可比老魏老太多了。
徐婉是一个喜欢观察的人。总的来说，女人真是不经老。按照医院老护士的说法，纪教授年轻时候也是一朵花，这一点从纪教授挺拔的身姿仪态还是可以看得出一些端倪。
生活对女人来说，就是这么不公平，再强势再有事业又怎么样？老了就是老了，还老得那么明显。 老魏若是打扮打扮，两人走在一起，只怕有人会说他们是母子。 不过徐婉是有一点不理解，纪教授为什么不做一个微整？在医院里工作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偷摸地就做了，一个小手术而已，人立马年轻好多岁。
大概名人有名人的难处吧，大家都知道你的长相，突然间变了一个样子，只怕收到的指指点点不知道会有多少呢，尤其是在医院这个环境，女医生和女护士对微整形不知道有多么敏感。有的女医生想悄摸的做一个小手术，都不敢近水楼台，只怕跑得越远越好，但是医生的假期又那么少，每年的年假几乎就成了很多女医生的整形之旅。等有心的人问起来，还得假装着说：“真的吗？我怎么不觉得？大概是最近休息的比较好，看起来年轻一点了？”。纪教授估计也权衡过，有些事情是可以让自己聚焦的，有些事情还是 就算了吧。
纪教授一进来，徐婉就感觉到她的气场。
不仅是徐婉，应该是徐婉同宿舍的女生都感受到了。她们做鸟兽散的样子有点可笑。门被小心地带上了，其实她们应该是想听一听的。这件事的确是有点神奇，也许本身不神奇，但是被他们传得越来越神奇了。徐婉的心跳了一下，似乎有点跳不动，吃力。费劲。
“发生过几次？”
她的眼神很温和，甚至还带着惯有的笑意，她看着徐婉的样子，就像看待她的一个年轻的病人，或者说像看待她数以百计的学生中的一个。
她的语言很简洁，有外科女医生的范儿。
徐婉对外科女医生很敬畏，畏大于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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