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正下著雨，感覺上海也並不比波士頓暖和多少，空氣潮濕陰冷，寒氣從骨頭縫往
裏滲，雖然穿著羽絨服，雲錦還是冷得隻想打哆嗦，這感覺讓她想起了橫塘，那個記憶裏
最不堪回首的地方。
她不記得，十二年前的她是如何挺過來的，因為現在即便是偶爾想起，想起那些華軒不
在身邊的日子，她都要後怕得瑟瑟發抖，更不用說是當時了，那之前，她從不知道人心可
以邪惡成那個樣子。
如今隨著年齡漸長，她終究明白了很多事，不是嘛，美國越來越多的槍擊案中，大部分的
殺人者和被殺者都是沒有仇怨的，甚至是從沒有過交集，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不是所有
的事都是有因又有果的。
難道為了渡渡，為了阿渡，她真的要和許華軒複婚，讓自己再陷入從前那不堪的境地？雲
錦一遍遍地問自己。
可是如果她不答應，萬一官司打輸了，對不起阿渡一家還是小事，讓渡渡去和趙瑟瑟那個
變態，還有華軒那個惡毒的老娘，這兩個巫婆似的人物生活在一起？雲錦覺得光是這樣想
像一下，她就已緊張得不能呼吸。
作為一個母親，她絕不允許自己把渡渡交給那樣一個，滿是負能量，四處彌漫著毒液的人
家。
在回來前，她特地去了波士頓最大的華人律師事務所，可是形勢並不樂觀，朋友加閨蜜的
餘男律師明確地告訴她，她爭得撫養權的機會並不大，因為她根本就沒趙瑟瑟或華軒母親
當年要害死孩子的任何證據，這還是法律層麵上的，如果再考慮許家在國內的實力，她幾
乎就沒贏的機會，餘男竟勸她“別打了，打也是白折騰，不如就坡下驢，和許華軒複婚，
反正這麽多年你也沒能忘記他。”
“可。。。”雲錦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你是擔心他媽和他妹？“
”你放心，以你現在的實力，她們已欺負不到你，再說有了上次的教訓，許華軒怎麽也
會為你保駕護航的。“餘男不停地為她打氣，那表情就像家有大齡女兒恨嫁的老媽，
好不容易遇到有人肯娶自己的女兒，趕緊忙不迭地哄著女兒趕緊嫁。
老天，你是不是從來就不肯放過我？雲錦無語問蒼天。
浦東機場的那一幕，讓雲錦知道，許華軒早已今非昔比，十幾年生意場上的摸爬滾打，他
的段位早已比自己這個隻會埋頭在實驗室搞研究的人高出了許多。
明明沒有告訴告訴任何人自己的歸期和航班，可到了接機口，一塊大大的，龍飛鳳舞地用
毛筆寫著”雲錦，歡迎你回家“七個字的廣告牌就那樣杵在了眼前，雲錦瞬間石化，她覺得
既無法呼吸，也無法將腳步向前挪動分毫。
雖然過去了十二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廣告牌上的字和牌子旁邊立著的那個男人，本該
發福的身形依然挺拔如舊，俊俏的五官依然緊密細致，唯一的變化就是眼角眉梢褪去了年
輕時的青澀，過去了那樣多的日子，許華軒似乎非但沒見蒼老，反而更多了一份成熟和自
信。雲錦不能不感歎，歲月對男人和女人是如此地不公，歲月這個老家夥似乎從來就不掩
飾它這赤裸裸的厚此薄彼。
雲錦默然地站著，不知該如何反應。
麵前的人忽然讓開，雲錦還未明白是咋回事，就一把被人強行擁入了懷中，那溫暖而熟悉
檀香的氣息隔了很多年後又一次撲麵而來，雲錦心如擂鼓，血往上湧。
”歡迎你回來“那個熟悉而又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放開我，這裏是公共場所。“雲錦聽到自己的聲音狼狽而憤怒，這個人憑什麽以為自己
就一定會向他低頭？
”向小姐你好久不回國，OUT了吧，我們這現在和國外也差不了多少，朋友見麵抱一下不
是很正常嗎？"
”你離我遠點。“雲錦慌忙從那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那熟悉的氣息，對她有著致命的誘
惑。
”向小姐，還沒想通？明天可是最後一天，然後要麽我們民政局見，要麽法院見。“華軒眼
眸裏閃過一絲狡詐的神情，然後他退到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已訂好酒店，就不麻煩你許老板了。“雲錦終於恢複了一絲絲理智。
”你這個態度，我們還能合作麽？昨天我還做夢，你又給我生了個小小渡呢？“華軒無恥地
說。
”你。。 ”雲錦氣急無語，怎麽幾年不見，眼前這人竟變得這樣油腔滑調。
“你莫非要逼我無情，逼我起訴？”許華軒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
嘴臉。
上海這幾年霧霾嚴重，透過玻璃窗望出去，天空很低很低，東方明珠有一半被籠罩在灰
蒙蒙黑沉沉的霧氣裏，遠不及夜晚看到的那樣璀璨和靚麗。
雲錦獨自坐在華軒的辦公桌前，明明約好的時間，他卻不見蹤影，他的助理，那個東北
老鄉，仿佛自己欠他很多錢不還似的，臉始終掛著。要不是那天在機場見過他展顏笑過，
雲錦真會以為他生來麵癱。
辦公室裏除了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味，還有一股煙草味，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裏躺著個才熄滅
不久的煙頭，然而，雲錦並沒在這事上多費神，許華軒抽不抽煙，抽煙傷不傷身體，她還
沒資格多想。
她腦海裏還在思索昨晚她和華軒的對話。
”我答應你，和你複婚。“她聽見自己無比冷靜地說。
”很好，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許華軒比她還要冷靜，說話的聲音毫無起伏。
”但是我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電話那頭的聲音似有一些意外。
”你必須簽一份放棄渡渡撫養權，承認阿渡哥嫂正式收養渡渡的協議。“
”那麽，你對我有什麽保障？是和我再生一個？還是過一陣再找個借口跑掉；還是會和我
白頭到老？”華軒靜默了好一會，才問。
“我不知道，畢竟分開了十二年，我們很多方麵已很不一樣，比如世界觀，價值觀。。”
“我不管這些，我隻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沒能忘記我，我也沒法忘記你，隻要你我在一
起，我的心就不會空落落的難受。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留在我身邊”華軒吼道。
“你怎麽變得這樣自私？“
”拜你所賜。“
”那麽，你要怎樣？“雲錦無力地問。
”你也要給我一個保證。“
”什麽保證？“
”我不強求你一輩子，我隻要你給我十二年，這十二年你必須保證呆在我身邊，讓我每天
能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好不好？“華軒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了先前的強勢，雲錦不知
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聲音似乎更包含著軟弱和乞求。
”好吧，我答應你。“雲錦心軟了，也許她可以拒絕華軒的強硬，卻沒法對這樣的華軒說
不。
在雲錦的沉思裏，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西裝筆挺，頭發錚亮，仿佛滿血複活的許華軒大步跨了進來。
”你就穿成這樣和我去領結婚證，雖然我們一個是二婚，一個是三婚，但你我好歹也是名
人，你不能這樣敷衍我，還有你能不能換一副表情？“
“什麽表情？你不要得寸進尺”雲錦很不爽，明明是被強迫，為什麽還要裝高興。
“你不能就這樣哭喪這臉，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和我成親吧，好歹我
許華軒還是有魅力的成功人士。”
“我笑不出來。”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鬥。把衣服穿得喜氣點總可以吧。”
於是，雲錦被強行揪去大商場，換了一身行頭。
”這還差不多，我不懂你們為什麽非要學老外，國外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多大年齡都喜
歡穿套頭衫和牛仔褲，毫無美感可言“
華軒看著紅色羊毛連衣裙，外罩淺灰色長尼大衣，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牛皮小靴的雲錦，視
線像被鎖住了一樣，再也移不開去。時光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仍然為她怦然心動，仿佛
她和他從來就不曾分開過。
”你的太太真美！“專賣店小姐不失時機地恭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