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152）窘态百出
作者：狮子羔羊
八月三十一号星期五，是正璿到学校报到的日子。新生接待工作从二十七号星期一就开始了。前几天主要是接待外地学生，从星期五开始接待本地学生。接待工作一直持续到九月二号星期天，星期一开始上课。
星期五一大早，吃了早饭，趁着早晨天气凉快，正璿推着姐姐特意留给他的自行车出了门。车后面行李架上捆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
静仪不放心地送了出来，母子俩并肩沿着小巷向昇州路走着。静仪暗暗打量着身边的儿子，十八年前“斤把重、尺把长”的婴儿，而如今已经长成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他上穿一件米色布质衬衫，下穿一浅灰色的确凉裤子。衬衫的下摆扎进裤腰里，脚蹬一双塑料凉鞋。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精神，那样有朝气。看着比自己还高，健壮有力的儿子，静仪觉得有一种成就感、一种安全感。回想十几年来的辛苦，看到儿子的成长，静仪心里充满了欣慰。唉，只是，明皓没有活到今天，看到儿子上大学的这一天。
母子俩走到街头，正璿要穿过评事街，经新街口、长江路，到珠江路上的南大去报到。静仪要向水西门方向去单位上班。临别时，静仪关照正璿道：“纯儿，在学校不比在家里，一个宿舍住那么多人，要自觉，凡事多为别人着想，不要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下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就回来，我做你喜欢吃的菜等你回来吃饭。”
正璿，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就一偏腿跨上自行车，骑了起来。静仪目送着儿子骑进评事街，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恋恋不舍地向水西门方向走去……
正璿从上海路南大后门进了南园学校宿舍区，穿过一座座宿舍来到汉口路学校大门口。门口非常热闹，一面面横幅下排着一排排长桌，新生和接待新生的工作人员川流不息，人声嘈杂。
正璿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计算机系的横幅。接待他的是一位青年女老师，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刚刚毕业的工农兵学员，就是他们年级的辅导员。正璿办好报到手续后，按照辅导员老师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他在十一舍的寝室。宿舍的其他同学都已经到了。
正璿找到了自己的床位，放下行李后，与已经先到的室友交谈了起来。交谈中，他发现这寝室里另外七个人，人人是尖子，个个都是学霸，每人都有辉煌的过去。右边靠窗上铺的是山东数学竞赛得奖者，他的下铺是一位来自扬州中学，年仅十六年的少年。右边靠门上铺那位是江苏物理竞赛得奖者，他的下铺是从江苏句容县农村来的，别看一脸乡巴佬的样子，可人家数学考了个满分。在没有任何器材设备的情况下，他的右派老师硬是凭着图解教完了中学物理、化学里的实验课程。左边靠窗上铺是班长，他是来自有名的镇江中学的高才生。他的下铺来自江苏高邮县农村，爸爸是清华物理系的老师，因为定了个右派，被下放回农村务农。老右派劳动之余悉心教导儿子。这次儿子以三百八十四分高分，各科基本均衡的成绩考入南大。当正璿听到他的政治也考了七十多分，心里有些感触。清华的老师被定了个右派，凭他对当时社会的认知，和他自己的遭遇，绝对不可能让他相信政治课上的说教。但是他能说服儿子去背那些他都不相信的教条，并且还得了挺好的成绩，这令正璿反思了自己对政治课的态度。也许以前在学校学的内容以后不会用到了，就像现在选了计算机专业，以前学的化学大概不会再用上了。但是，那些课程对自己的理解能力、记忆力的训练既有帮助又是一个测验。如果当时不对政治课那么反感，可能总分还会高一些，唉，怎么当时没弄懂这个道理。正璿是靠门左边上铺，他的下铺是同乡，来自二十九中，他说他班上四十二个人，有三十八个考取了大学。
不一会儿，到了吃午饭时间了，正璿拿着饭盆来到学生食堂。他发现每一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他就近找了个队排了起来。轮到他买饭的时候，他拿出今天才拿到的饭票、菜票，递上前去说：“三两”，他原本想说“三两饭”，可“饭”字还没出口，窗口里的服务员一脸不耐烦地说：“什么三两五两的，问你多少分？”多少分？正璿心想这买饭还和分数有关啦，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三百六十六分。”经他一说，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这时从她身后走过一位女同学，她耐心地向正璿解释道：“这里的饭票不论两，论分。我昨天中午也闹了同样笑话。十分就是差不多三两，你试试。”
经她一说，正璿低头一看手上的饭票，上面真的写着“十分”的字样。他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向那女同学道谢，然后递上一张十分的饭票和一张二十分菜票。拿到饭菜后，他逃跑似地离开了窗口，找了一张离窗口远远的桌子，坐下。他越是努力地想忘掉刚才的窘态，越是忘不了刚才那女同学和蔼可亲的表情和她那美丽白晰的脸庞……
下午五点钟刚过，夏日的太阳把大地烤出了油。静仪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纯儿上大学的第一天。想到明霞一个人在家，她加快了脚步向家里走去。
当静仪走进大门，看到一辆崭新的金狮牌自行车停在堂屋里，车体上的包装纸都还保留着。
她疑惑地走进里屋，只见明霞在和一个背对着房门的男人讲话。抬头看到静仪进门，明霞开心地说：“静仪，你看，谁来了？”那人闻讯回头，与静仪打招呼。莫非这自行车是他带来的？静仪来不及细想，连忙与来人寒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