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平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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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英雄

“丹英娜想嫁给温德,根本就是个笑话。”随着温德的婚事尘埃落定,JACK终于等到他想要的结局。温德不是他的,但也不会是丹英娜的。虽然,JACK现在也同样只能从媒体上追踪温德的消息。

随着大婚后的温德选择从政,积极参与2010年五年一次的国会大选,试图成为国会议员踏上仕途,他的黑色网络和羽翼已经丰满成熟,不再需要借助以往的赤裸裸的下三滥手段,JACK于是失去了和德瑞克集团合作的机会。他拿着一笔微薄的封口费,成了一个半红不黑的过气广告明星。一来他原本就好逸恶劳的个性,不肯让自己太辛苦;二来在德瑞克集团势力范围的G国首都,他因为知道太多黑幕而不敢太过高调,自此从经纪公司接到的通告越来越少。随后,因为生计所迫,他不得不返回“玫瑰天堂”重操旧业。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客人们都喜新厌旧。没过半年,JACK在“玫瑰天堂”里的位置也逐渐被新人取代,慢慢沦落为临时接活儿的“野玫瑰先生”。

在温德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JACK却每况愈下。

无法排遣的烦闷心绪,让JACK终日与酒为伴,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越发难以接到什么像样的客人了。JACK在情色行业中逐渐堕入最底层,从“玫瑰天堂”混到同性恋小酒吧,行尸走肉般,过一天是一天。

对温德,他心里有爱也有恨。温德越成功,JACK的爱恨就越浓烈。他把这股浓烈的感情切分开,把痴痴的爱,都给了温德;把死死的恨,却都一股脑儿地倾注到丹英娜身上。虽然明知丹英娜的存在并不是温德不爱他的理由,但他还是盲目地恨着丹英娜。仿佛他的不如意,他的一切的心酸过往,都是她的过失。

2010年11月,换届大选之前,G国的两大党派,自由党与革新党角逐议员席位正到了白热化阶段。在不起眼的小酒吧混到天色发白,JACK独自拖着疲乏的双腿走回临时住处。在每一个空旷的公交车站台,他都能看到温德参加议员大选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温德在摄影师的镜头以及后期制作的加工特效之下,看上去神采奕奕,信心十足,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也是自由党这次大选推出的秘密武器。

地铁站内悬挂的电视广告牌上,正在播放温德的竞选电视短片,口号是“平民英雄”。电视上,温德及其竞选团队的一幅幅接近选民的照片一一回闪,旁白的广告词极具煽动性:

“他,是一位科技精英。出身平民,白手起家,最终创业成功,成为时代楷模。

他,没有满足于个人的成功,如今弃商从政,为选民发心声,为大众谋福祉。

他,相信一句话:更强的能力意味着更多的责任。

请你投他一票,支持他在大选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真正的平民英雄”。

温德所打造的 “平民英雄”形象深入人心,让他既亲民又具有令人景仰的成就和能力,让市民们信任地把手上的选票都投给了他。温德一帆风顺地成为自由党的选票收割机。

旧日相好与日俱增的风光让JACK有些胆颤心寒,他了解这世界的黑暗。当温德注定要成为太阳,放射耀眼光芒的时候,知晓那太阳背后阴影的人,极有可能被灭口。JACK不敢再去演艺圈招摇撞骗,也不敢去小酒吧鬼混拉客,他的日子越发艰难。尽管如此担惊受怕,JACK从未想过离开G国首都去别的地方,或者返回K国去谋生。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温德,放不下对温德的痴心。留在这里,还可以经常从杂志上、海报上、电视上看到温德的身影,这对他求而不得的单恋和苦恋,多少也是一种抚慰。

当丹英娜手捧《都市早报》,看到温德以佛教居士的身份设立非营利组织深度参与草根阶层的社区安老事业,同时积极推广癌末病患在社区的临终关怀服务事业时,她十分惊讶,将信将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新闻。

在电视专访中,温德仿佛是一位深入贫苦、不计回报、无私奉献的领袖人物。他这样告诉记者:

“我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位老师,她就象一位活菩萨,身体力行地教会我去倾听苦难,救助苦难。今天的G国,选择单身的成年人越来越多,逐年上升的离婚率以及极低的生育率,让我国日益形成老龄化社会。养老安老以及临终关怀不仅仅是每个家庭所要面临的挑战,同时也成为牵动人心的社会工程。

为此,德瑞克集团收购了本国最大的医疗机构大众医疗,大众医疗预计其中将有50%的病床会被打造成为ICU和临终关怀病房。我们的医疗机构将会组织最优秀的医生、护士和社工一起完善医院内部的治疗环境,让那些根据医生诊断,寿命少于半年左右的病患能够入住专门的临终病房,接受安宁治疗。安宁治疗的目的不是为了根治疾病,而是为了控制症状,缓解病苦,同时也在精神上让患者做好思想准备,协助他们尽可能地安然过世。除了住院病患,我们的医疗集团也会为门诊病人提供上门服务的治疗方案,让我们的医护力量能够去到末期病患家中进行安宁治疗,直到他们过世。同时,我们的各大医院也与本国的公益机构合作,为这些病患提供临终关怀的义工服务。我前面提到的那位老师,她就是一位临终关怀义工……”温德在电视采访中侃侃而谈,提到他的那位导师时,颇为动容。

“能不能向我们透露一下您的这位人生导师究竟是谁?满足我们观众的好奇心呢?”漂亮的女主持人手持话筒,一脸倾慕,笑靥如花,颇象好几年前的丹英娜。

“很遗憾,我不能讲出她的名字。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因为有她,所以有我。

我之所以会关注社会老龄化以及社区临终关怀问题,就是因为她在这方面的持续的努力,非常令人感动。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还有很多这样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他们才是真正的奉献者。事实上,我也非常希望能成为这样的无名英雄。”温德谦逊地表示。他抬起头,坚毅的目光望向电视屏幕前方。丹英娜心里一抖,以为他看见了电视机前的自己。

“电视里提到的这个大众医疗集团,我知道。咱们家附近就新开了一家慈善性质的大众中西医诊所,医生医术高明,态度好,收费少。上次你母亲不小心落了枕,疼得难受,我陪她去这家诊所试试看。他们给你母亲推拿了几下,手到病除,马上就给治好了。最后的诊费,说我们是年过60的老人家,只收了我们5元钱。据说,对普通民众,看一次病收费也只有10元钱,非常便宜。以后,我们也不用让你大老远跑来专程陪我们打车去什么大医院看病了。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就在这家大众诊所看就好了。”父亲认出了电视画面上“大众中西医诊所”的招牌,有些兴奋地告诉丹英娜。

“有了这么一家诊所,的确是方便多了。我听邻居黄太太说,大众医疗集团在好些个中低收入社区都开办了中西医诊疗所。她的风湿腿在那里针灸了半年多,情况好多了,一共也没花多少钱。为了表示感谢,她还特别寄了张50元的捐赠支票过去呢。”丹英娜的母亲接上了话头。

听着父母的交谈,丹英娜的心热烘烘的,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冰冷潮湿的心口一下子被暖气片烘得暖融融的。

温德离开她,能够做出更大的成绩,不能不说是件好事。想到这里,丹英娜背过身悄悄抹掉眼泪,嘴角露出了笑容。更让她欣慰的是,成婚之后的温德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没有以往那么消瘦了。说不定是用了什么好方法,已经成功地戒掉了药瘾。如此看来,米歇尔.威顿,那位传闻中的知书识礼的豪门名媛应该是一位好妻子吧。

关上了电视,丹英娜用心回味着温德给予她的“无名英雄”这个称呼,再度热泪盈眶。虽然两人距离遥远,很可能此生再不相见,但是共同的方向,共同的努力,让丹英娜感觉自己似乎仍然留在温德身边。

“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丹英娜自问。

形式上的分离,让温德在精神上更加紧密地贴近了丹英娜,遥远地关注着她的一切。在这疏远又密切的精神联结中,温德深切领会到丹英娜以往所给予他的无条件的爱。这份爱的联结,如影随行,让温德确信: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处境,他都已经被包容、被接纳、被宽恕。在这富有生机的联结里,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深沉与完整的信任,呈现出复苏和重生的感人力量。温德开始发自内心地主动寻求改变,听从灵魂的呐喊,自己引导着自己,一步步走出孤绝的困境。

如果我们把事物当作对立面,试图施加外力使之改变,往往费时费力收效甚微,真正的改变只能从事物内部产生。当这不可思议的内部变化,明明白白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一瞬,我们也许会惊呼它为“奇迹”。

滴水穿石,丹英娜让温德发生了奇迹般的改变。

丧父之后,温德没有了恨。有的,只是对组织的恐惧以及对丹英娜的纯爱。既然被高格会逼着没有退路,不得不抛头露面成为黑暗事业的代理人,不如索性借机做些让自己心里踏实,又让心爱的人高兴的事情。在大选中高调打出“安老公益”牌、“临终关怀”牌收买民心,高格会的同党凯文和麦克父子都以为温德不过是敷衍了事,装装样子。没料想到他是真的把自己有限的时间精力投入到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中去了。温德就是这样的,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必然是全力以赴。他在社会公益领域作出的实干成绩让大家耳目一新,象一阵清风刮进沉闷已久的政坛。辛苦的耕耘之后,事实似乎已经证明:温德的确是位脚踏实地的平民英雄。更多的选票络绎不绝地涌向了他。

年底大选结束,年纪轻轻、初出茅庐的政界新人,自由党候选人温德,以仅次于外交部长也即是革新党候选人玛蒂尔达的第二高票当选为本届国会议员,令朝野震惊。温德成功的竞选策略和高涨的民调指数,让高格会对他刮目相看。

选票出笼的第二天,麦克亲自打来电话约见温德,要为他庆功。温德坐着私人飞机专程飞抵麦克家所拥有的海岛高尔夫球场,两人在麦克隐秘的办公室里喝着香槟。麦克满脸神秘地递给他一只小小的玻璃试管,温德举着试管对准灯光看了看,试管里的液体晶莹透明。

“猜猜这是什么?”麦克微笑着发问。

“新型毒药水?”温德有些不悦,心想:麦克这又是要打算干掉谁呢?

“放心,我们的平民英雄,高格会可舍不得让你铤而走险去做杀手。这叫做:鳄鱼的眼泪。”麦克继续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鳄鱼的眼泪,虚假的眼泪。”温德一头雾水。

“这是真正的鳄鱼眼泪。这样一小瓶眼泪,喝下去以后,可以极大地缓解毒瘾,非常难得。请收下吧,这是我们的黑暗之主黑摩罗给你的珍贵礼物,连我都很羡慕呢。”麦克果然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解毒的眼泪?”温德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解药可以缓解毒瘾,他还是接了过来,拧开小小的瓶塞,一口饮了下去。身体忽然感觉一阵清爽,那早已习惯的隐藏在血液里、骨髓里的燥痒仿佛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喝了解药,只怕我仍然是一意孤行,将来难免会让您和黑暗之主失望。”温德坦言相告。

“呵呵,当初我们为你拟订竞选纲领的时候,你没有听从我们的建议,而是自己另辟蹊径。我当时的确有些恼怒,但是事实已经证明,你的竞选策略更有效,赢得了民心,赢得了高票。你的翅膀已经硬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天高任鸟飞。今后,我会给予你更大的决策自由。高格会将全力以赴地支持你的所有动议。

好好干吧,小伙子,世界是属于你们的。”麦克大笑着伸手拍了拍温德的肩膀。

温德皮笑肉不笑,重重点了点头。

随着选举结束,硝烟弥漫、剑拔弩张的政治氛围在G国首都终于消停了。严冬在即,来自北方的寒流携裹着肃杀与冷清包围了整个首都。流感横行,医院里排起了长龙,都是看病的人。JACK也病倒了,发烧到浑身哆嗦。吃了好些天的感冒药都不管用。JACK在持续发烧了两个多星期之后,忽然不胜惊恐地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很可能是感染了HIV病毒,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艾滋病”。当从医院拿到的化验单证实了自己身患绝症后,JACK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悲凉。他是没落的明星,四面楚歌,没钱治病。过去认识的人,猜到他患病后,大多都躲着他,借不到半毛钱。病得难受的时候,JACK心里很恨。他不敢恨温德,因为他位高权重,又是自己痴心所爱。他只能把所有的恨,都聚焦在丹英娜身上。

2010年的冬天比2009年还要寒冷,临近圣诞佳节,学生们在放假,个案们都忙着与家人团聚,丹英娜的补习课和在甘露关怀协会的家访工作也都暂停了下来。在获得个案和督导的同意后,她终日关在家中整理个案资料,想把它们改编成一个个关乎生命与成长的小故事。“因为是用生命写就的,所以它们将会是一个个感人至深的小故事。”丹英娜心想。

老房子里没有暖气,为了御寒,丹英娜在书桌旁烧了个小炭炉。在微红的炭火上坐了一壶水,身上穿得厚厚的,坐在书桌前用功。她一边翻阅手上的两三本儿童图书,《獾的礼物》、《逃家小兔》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一边为明年初的义工培训工作坊撰写一篇文章。“答、答、答”,她在手提电脑上快速地敲打着键盘,奋笔疾书:

《绘本故事在安宁陪伴中的应用》

美国作家Barry Lopez说过:"有时,一个人要活下去,故事要比食物来得更需要。因此,我们每个人都相互将故事灌注于对方的记忆,这就是人们相互关怀的方式。"

儿童绘本故事虽然简单,却因为贴近读者内心,常常给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一个好的绘本故事是不挑选读者的。它可以吸引懵懂幼童,也可以感动白发老人。尤其是故事中的情节,愈是有丰富生活体验的读者,愈能触动心怀。透过用绘本说故事的方式,能启发我们对生命遭遇进行思考,潜移默化地激发我们面对生死的智慧。生命的失落也许就不仅仅只有分离或难舍的悲伤,而有着更深厚的内涵、爱与智慧。

绘本的使用在临终关怀中有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有的故事传达了难以言说的生死问题;有的故事简单幽默;有些则是插图吸引人;有些则与病患生活经验相关,引发他们的联想使他们敞开心怀聊起自己。

绘本拉近了患者与家人、医疗人员或志工、社工师等的距离。因此在安宁陪伴中,我们透过阅读绘本和说故事的方式,可以对病患及其家属进行有效的心理陪伴与生命教育。

儿童绘本有别于一般书籍的插画,图文并茂,唯美直观。简洁的文字直入人心,丰富的插图从视觉唤醒人们强烈直观的心灵感受,是文学与美术的结合。

台湾儿童文学工作者,儿童绘本翻译家林真美曾提及:“家长如果要为小孩选本好书,不要先读文字,应先读图,如果在赏心悦目之余,能够在图像的表达中读出故事的端倪,则这是一本值得考虑的绘本。”

除了插图的美感和故事感,在安宁陪伴中,我们需要细心关照到病患和家属当下的情绪诉求,根据这种诉求来选择与之呼应的绘本主题。具有针对性的绘本才能贴近被照护者的内心,从而协助他们打开心扉。

在陪伴中怎么为病患诵读绘本故事呢?

林真美建议陪读绘本应该:清楚、缓慢地唸书,唸完后阖上书不再多说话。她认为绘本的文字和插画,是作者的心血结晶。我们无须赘言,就让陪伴对象自己去领略文字和图画,让他们安静停留在纯粹的聆听和看画的喜悦中。

如果陪伴对象没有及时的回馈,我们无需主动发起讨论,而是要耐心等待。生命教育的深义是无法用语言教授的,需要用时间和空间的留白让大家各自去思考,去领悟。

……

 随着笔下文字的涌动,往日去医院或个案家中探望癌末病患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浮现,笔触所及,斯人皆已作古,丹英娜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咚、咚、咚”,有人敲门,丹英娜中止了写作,有些诧异地站起身。自己家这个老房子一向没有访客,到底会是谁呢?

小贴士

有朋友提议说:《幸存者》这个小说引用了多种写作技巧,手法高明。身为作者,不妨为感兴趣的朋友们解析一下章节中所用到的主要写作手法,让大家在阅读后能有更多的收获。

特别需要申明的是:我在写作的过程中,从未刻意地去采用或者实践某种写作技巧,我的所有文字都是随着思绪自然而然地流动而成。往往是在写成之后,回过头一看,才清楚地意识到该段文字引用了哪些技巧。既然有这种提议,我于是增加了“小贴士”这个部分,给大家透露一点小小的写作知识,让读者可以在品读故事之外,再多一层解析的乐趣。以期与大家共同进步。

《平民英雄》采用了“意识群体”写作手法。“意识群体”是最高等级,也是最难把握的一种意识流写作技巧。也即是若干意识个体在意识流主体话题中陆续地介入再退出,依次出现,轮番地推动意识流话题的有节奏的流动前行。本篇的意识流主体话题依次为:平民英雄,无名英雄,大选,绘本。而意识个体则是:JACK,温德,丹英娜。

“意识流”在英文中有个专用词叫做:stream of consciousness。这是个心理学领域生造的英文词汇,我认为“意识流”翻译为:thoughts flowing更好。“意识群体”则相应地翻译为:thoughts group。

最后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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