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明皓、静仪婚后一年不到静仪就怀上了。明皓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往返于沪宁之间。两人商量决定静仪休学一年待产。
五月十号晚上,十点半。静仪因为怀孕有些嗜睡,明皓因为刚刚从上海回来也有,些累。两人十点不到就上床休息了。躺在床上,明皓讲了第二天陪静仪做定期产前检查的事。小两口子对未来的生活,对新生命的到来充满希望,充满喜悦。两人亲昵地相搂而卧,带着无限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子夜,明皓被一阵不太明显但又持续的敲门声惊醒。翻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起身下床,披上睡袍。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口前。轻轻的敲门声有序地一下一下地响着。明皓轻声问道:“谁呀?” “是我,廖守逸!”明皓一听,哦,廖先生,就是他们的结婚介绍人。听说他儿子在重庆时就参加了地下党,现在北京工作,是个大官。他怎么会在这时候上门呢。疑惑之际明皓打开了大门。只见那廖先生急急地走了进来,探头向街的两边看了看。抽身而退,轻轻地关上门。回头问道:“吕老先生可在家?在下有急事相求。”明皓回答到:“家父在家,只是已经睡下了。廖先生有什么事,跟我讲也一样,家父已经退休,不大的事情我也许能做主。廖先生先进来坐下,我去换件衣服,我们有事慢慢谈。”
明皓招呼廖先生坐下后,转身进了内屋。大概是听到响动,静仪也醒了。看到明皓进来,就问:“是谁呀,这么晚了。”明皓一边穿衣服一边轻声回道:“是白酒坊的廖先生,好像有急事找爸爸。我去与他谈,你去睡你的觉,明天我们还要看医生呢。”
说完,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与廖先生对面坐下。
“对不起了,吕公子,我这深更半夜地登门拜访,实乃无奈,还望吕公子见谅。”廖先生抱拳致歉道。
“廖先生不必拘礼,有什么我们吕家可以帮忙的,尽管直说。”明皓应道。
这时,只见静仪挺着个大肚子,左手提着一热水瓶右手拿着两只瓷杯,走出了内屋。走到茶几面前,一边问候着廖先生,一边给两人倒上杯水。倒好茶后,静仪退回内屋。
廖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向明皓就近了些,低声地说:“吕公子知道的,我儿子是共产党,现在北京政府里面做事......”。明皓接口说:“我也听家父说过,这不是好事吗?”
“是不是坏事,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呀!”明皓听得有点摸不清头绪。看到明皓疑惑不明的样子,廖先生耐心地说:“今天下午我收到儿子从北京托人亲交的手书,信中言之确凿,让我立即设法离开大陆,去香港或者澳门都行。但是并没有说明原因,我想他在政府里做事,说话做事谨慎些也是正常。”
“是的,是的。”明皓点头赞同道。“去香港,取道上海还是挺方便的,我下个星期去上海,要不廖世伯与我同行?”
“恐怕来不及了,我准备明早就动身。只是我手头大多是银票,一时无法套现。不知吕公子可否帮忙?”说着只见廖先生拿出三张银票。
明皓看了看,为难地说:“我手上也没这多现金呀……这样吧,你先把这些银票收起来,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世伯的。”说着起身走进里屋。静仪抬头注视着明皓,明皓把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听完后静仪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明皓为难地说:“家里的现金如杯水车薪,这想帮他都无能为力呀,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我把爸爸叫醒也不对,可是不叫醒爸我怎能动家里的大笔款项呢?”
“这样,你看如何:你先在家里找找,能凑多少算多少,不够的话…”说着就起身在梳妆台上拿起首饰盒子。挑了一会儿,拿起一个比大拇指肚稍大的男式戒指,递给明皓。认真地说:“我听大哥哥提起过廖先生,日本人的时候他救过大哥哥的命,也救过不少人。今日他有难,半夜登门,如若不是迫于无奈,不会至此,我们不可见死不救。你看看在不惊动爸爸的前提下,能给多少就给多少。这个戒指算作我的一份心意。”
听着静仪轻声轻气地说着,明皓心里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好,就按你说的。我去看看能找出多少。”说着从静仪手上接过那沉甸甸的戒指。走到沿窗下宽阔的写字台前,打开绿色灯罩的铜制台灯,拉开抽屉。拨弄了一会儿。手拿一叠纸币,看着静仪说:“三百多万不到四百万,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五五年币制改革时旧币一万元兑新币一元)
静仪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快拿去给廖先生吧,多少能帮点。”
明皓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看到明皓从里屋走出,廖先生站了起来,迎向明皓。明皓递过钱和戒指,说:“深更半夜,我不想惊动家父,这是我和静仪的一份心意,您先收下。明天我再与家父商量。您先把这银票收起来。”
接过钱物,廖先生长叹一声,“吕公子,谢谢了!也请转告少奶奶,王小姐,谢了!”
收下东西,廖先生抬头看着明皓说:“事关紧急,廖某告辞了。”
明皓移步,随着廖先生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两人握手告别。明皓借着路灯看着老人微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早晨,早餐桌上明皓与父亲讲了廖先生半夜登门的事情,吕父听后怔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希望他能逃出生天。唉,可能当初我不该叫你回来。哪块黄土不埋人呀……”
听了,明皓、静仪也不敢应,大家静静地吃着早餐,气氛有些压抑。
早餐后,九点多,明皓、静仪穿戴整齐后走出大门。明皓一手搀着静仪一手招呼着三轮车。三轮车由西向东迎着早晨的阳光行驶着。车上明皓搂着静仪,静仪捧着大肚子。想着就快要为人父母了,两口子甜甜蜜蜜的。
长乐路是一条横跨中华路,东起集庆门西至武定门沿东西走向的大路。吕家私宅座落于集庆路与中华路之间,市立医院位于中华路与武定桥之间。从吕家私宅去市立医院,中华路是必经之路。
大约十分钟左右,三轮车来到了中华路口,停了下来。明皓问车夫怎么了,车夫回答道:戒严!明皓掀开挡风的布帘抬头一看。只见中华路两旁一溜子解放军荷枪实弹地控制着人流。“来了,来了……”随着一阵喧哗,大概十几辆解放军的卡车缓缓从北向南开来。为首的一辆卡车上一个军人模样的人手持高音扩音喇叭呼着口号:“镇压反革命,保卫革命果实!”,“打倒蒋介石发动派!”,“首恶必办,协从不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坐在车子里面的静仪听着耳熟,探头一看,远远地,那不是以前金陵大学的郑伟广,郑同学吗?怎么摇身一变从大学生变成了解放军干部了?
同一个人,同样兴奋地喊着口号,所不同的是口号的内容从“反饥饿,反内战”改成了“打倒美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静仪拉了拉明皓的衣角,悄悄地与他说起这郑同学的事,明皓低头听着,连连摇头。
紧接着后面的卡车里,每辆车都有三到五个被解放军战士簇拥着五花大绑的男人。他们颈后都插有一牌子。突然,静仪惊叫了起来,又随即捂住了嘴,“明皓,你看!”说着困难地站起身来,指向正在缓缓驶过长乐路口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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