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晚,任生给我发来微信约我第二天见面,这一次是真正的饯行。我想都没有想地以跟陈佳有约在先回绝了。
而事实是就在前一天我还跟陈佳说临走之前大概没有时间再跟她见面了,因为要留出一天给任生。陈佳甚至开玩笑说让我这一次把毛毛和豆豆送到她家里,她帮我照顾,以便让我安心享受一个纯粹的爱情的夜晚。
想来可笑,一天以前我还那么迫切地想见到任生。我浑身插满的爱情那活泼泼有力扇动的无数只透明小翅膀都让我想一刻也不耽搁地飞扑进任生的怀里,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我甚至也幻想过一场酣畅淋漓欲生欲死直上云霄的性爱,谁知道呢,或许我就从此走上与过去的我完全不同的一条人生之路。
可是任生当着友智的面那与我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让我蓦然感受到一种沉重的挫败,我觉得我被自己的狂热爱情愚弄了,我到底还是陷入了自作多情的陷阱。
假如在那之前我是一团熊熊燃烧不知所终的黑夜里的大火,它在一瞬间被一个停止的手势熄灭。我想我和任生已经完全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半晌沉默之后,任生给我发来仓央嘉措的那句诗,“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任生说两年前当他站在西藏布达拉宫前面,仰望那清澈湛蓝如水的天空,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滴天空的眼泪。他千里迢迢奔赴那里只想放下,却在那里更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渴望:整个天空都是一个人的脸。
我的心不由再次颤动,嬉笑着问他,“是不是仓央嘉措的脸?”
任生回我两个字:“你的。”
我没有接话,过一会儿任生又发来一条微信,“修来世吧。”
“修来世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在路上重新相遇。”任生回答。
我笑道,“听说过一句话吗?别用下辈子来骗我。”
任生立即回复,“那就用这辈子骗,还有半辈子。”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沉默,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我知道我不能再嬉笑着回答他,可是一想到现实中任生的态度又会让我觉得这些言辞不过是一堆不能当真的句子而不能给他任何郑重的回复。
在我离开北京回异国的前一晚,任生发来我写的发在朋友圈里的一首诗:
《我怀念的》
我怀念的,
不过是一些消逝的时日,
时日里的淙淙流水,
流水中可以分解的浪花,
浪花上映射的面孔,
面孔呈现的一览无余的爱----
哦,我怀念的,
仅仅是我在爱里活过。
“为什么总是写忧伤的诗?”
“你也想过离婚?为什么?”
“你还在渴望爱情?你也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
我静静地看着任生发来的一串涉及到现实的问题,心里波澜起伏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复。我就要离开了,我想,不如就悄悄地带着一切不为人知离去。
深夜时候,任生再次发来微信,这次是纪念英国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的大提琴演奏视频《殇》。我听过那首悲伤断肠的曲子,只是从没有那一晚听来那么让人销损灵魂。
当我沉浸在被大提琴声牵扯流淌出来的无尽悲伤里时,任生发来一张他大学时的照片,英气逼人却目光忧郁。青春里的人多美啊,那种独有的未经世事的清澈总会让识得沧桑的人怦然心动。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任生又发来《殇》里的一行字幕:“如果我死去,你会不会思念我?”
我忽然泪如泉涌。
紧接着任生发来我跟他的那张合影,任生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从笑容到身形到气质都那么和谐一致。我相信每一个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说我们那么般配,而不是我跟之鉴站在一起每一个人都会说我们不像夫妻。
“把我的骨灰抛弃在大海里。”任生不顾我的沉默,继续发来微信。
“沈陶璧,你要记住,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必须要完成它。”
“我知道你在,沈陶璧你说话!”我能想象出任生用什么样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我终于不能无声无息了。
我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口气淡淡地回复他,“你又喝酒了。别说胡话了,早点休息吧。”除此,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
我在那一刻原谅了那天任生对我的生疏的态度:他同样是个茫然的小孩,在人生一个个虚无的路口不知所措地孤独地徘徊又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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