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街(连载十四)

来源: 老幺六六 2016-07-22 22:51:16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561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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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傍晚时分,太阳恋恋不舍地在天边逗留,而月亮已经等不及了,它顾不得太阳很不情愿让位的心态,便抢班夺权,早早地露出了雪白的下颚。幺妹趴在二楼后窗望新月,心想月亮出来后,太阳到哪里去了呢?不过,不管它去了哪里,明天还是会照常从东方升起来的,就像父亲无论游弋哪里漂泊何处,到时候他总会回来那样。可是蓝鼻子小花呢,小花却永远回不来了。陈三娃呢,他和他的妈妈还能回来吗?

     失去小花的那天,大妹带着两个妹妹去了江边沙滩,为它垒了一个衣冠墓。大妹没有哭,她的泪水已经被仇恨烧干了,二妹红着鼻子抽抽搭搭,幺妹却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眼睁睁看着蓝鼻子小花惨遭杀害,而又无力解救它,这锥心之痛无法排解。小花是陈三娃和她之间的唯一纽带。陈三娃就好比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的风筝,蓝鼻子小花就好比拴在风筝尾巴上的那条又细又长的线,原先,幺妹一只手里紧紧握着线板,另一只手紧紧地缠住这根线,仿佛只要这根线没有断,陈三娃的音讯就没有断,他回到市场街来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可是如今这条又细又长的线嘣的一声断了,幺妹觉得陈三娃一下子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单薄的风筝飘落何处,又坠到哪一块可怖的沼泽地去了。一种潜在的担忧,就像眼前遽然降临的夜幕,严严实实地蒙住了她的双眼。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隔壁的王嬢孃来向刘小珍通风报信,说是白天棒指使街花和吴家兄弟俩,一会儿就要把刘小珍揪到解放碑台子上去批斗了。

吴家兄弟何其人也?此乃市场街一资本家的儿子,他们不久前在外面贴了大字报,声明坚决划清阶级界限,和亲生父母一刀两断。于是,白天棒便招降纳叛,吸收他们进入了造反派队伍。昨天,行动不便的狗头军师在家里召见了他们。貌似文质彬彬的吴家两兄弟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受宠若惊的地坐在床前,聆听白司令的教诲。白天棒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那只残缺不全的脚,裹着纱布得意地上下运动着,已然恢复元气。他翻着白眼,对着天花板讲了一番革命道理,转头一看,那两个小学生一脸的惶然茫然。他忽地凑了过去,用巴掌做成小喇叭,耳语般地说:“老实告诉你们,红卫兵抄你们的家,都是居民委员刘小珍出的馊主意。从你们家抄出的那些珍贵物品,只有刘小珍知道,很可能是她窝藏起来了,因为她家房子最宽。”吴家兄弟窝在胸中已久的怒火,被喇叭里吹出的葱蒜味儿呼地一下撩拨起来,足有万丈高。于是,批斗市场街最大的走资派刘小珍,就成了刻不容缓,指日可待的事情。三个人不到半小时就达成了合作协议。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在眼前。“这个流氓!”大妹心知肚明,白天棒之所以对小花下毒手,很大程度上是冲她而来的,因为她好几次拒绝了他直接和间接的示好,而且每次见到他, 她就像回避瘟疫那样,闪得远远的。“流氓!小人!走着瞧吧!”大妹心想梁光头才收拾了他不出一个月,伤痛未见痊愈,魔爪就发痒了,真他妈的欠揍!她恨恨地骂完又焦急地问母亲:“怎么办?”

火舌落在脚背上了,必须立马抽腿。刘小珍吩咐大的两个女儿赶紧去同学家避避风头,她自己带着幺妹去朝天门一个好友家投宿。当母女两个不速之客出现主人面前时,好心人二话没说就收留了她们。在这种动乱时代的危急时刻,那真是相当仁义了。刘小珍感激涕零,夜不能寐。可是,不能太连累别人了……她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思考下策。

2

次日清晨,刘小珍硬着头皮牵着幺女往回走。心说,我一家三代都是贫农,还怕他资本家不成。幺妹挽着心事重重的母亲不紧不慢地走着,感觉有些惶恐又有些悲壮,她想,《红岩》里的地下工作者被捕前,大约就是这种情形了。她抬眼瞟了母亲一眼,发现她正紧张地四处张望,仿佛一只眼在马路那边,而另一眼却在马路这边。顿时,幺妹稚嫩的心脏变成一只受惊的小鸽子,扑腾扑腾地拍起翅膀来,可就是飞不出雀巢,一次又一次跌了下去。这到底是啥子滋味呢?也许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心口闷得慌。

刚走到市场街路口,她们就被一群白衬衣红袖章截住了。为首的是死心踏地跟着白天棒闹革命的街花,吴家两兄弟等人紧随其后。这群肇事者个个都红眉毛绿眼睛,射出的目光像一把把粗硬的钢丝刷,刺得幺妹全身上下生痛生痛的。这会儿,刘小珍反倒变得很镇定自若了。“干啥子,干啥子?你们到底要干啥子?”她一边理直气壮地质问,一边牵着幺妹突围。

街花叉腰拦路逼视,瞪着杏仁眼说:“哼!你心虚啥子嘛?昨天晚上跑到哪里去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哼……”说完,她把嘴一撇,嘴角露出两丝嘲笑来。

“我们到哪里去,是我们的人身自由,关你们啥事?让开!”刘小珍一边呵斥,一边继续突围,但寡不敌众,只好站住与其对峙。

“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这条街最大的走资派。”街花说完,瞅了瞅同伴的表情,发现除了吴家兄弟的目光里有些躲躲闪闪的仇视以外,其余的几乎都很茫然。于是,她对吴家兄弟说:“你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在这里发呆。”兄弟俩的目光,在酒瓶底镜片后面游离着。“以前……以前……你整了好多人,现在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吴家大娃子嗫嚅着说,因为刚刚向造反派投降,明显底气不足,行情不熟。他说完这话便东瞅瞅西瞅瞅,生怕有人揭老底。

“算总账?你们两个官僚资本家的儿子,有什么资格找我算账?!”刘小珍瞪着两个做贼心虚的眼镜说,然后用手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好像要把脸上的晦气抹掉。

“他们啷个没有资格?”“他们早就和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了。”街花等几个女红卫兵叽叽喳喳地为吴家两兄弟帮腔。

“快点走哟,走资派!到解放碑碑台子上去接受批斗……”街花开始推推攘攘。

“哎哟……推啥子推?!”幺妹突然尖叫起来,她意识到保护母亲的使命,别无选择地落到了自己柔弱的肩上,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与豁出去而后生的勇气在心里陡然滋生。她捏紧妈妈的大手,小胸脯气得都要炸开了,但高高在上的他们连觑都不觑她一眼。幺妹四下一望,不好了,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革命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是走资派?是这条街最大的走资派?”刘小珍放开幺妹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冷静地质问这群红袖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到底啥子叫走资派,你们晓得不?”红袖章们面面相觑,正在尴尬不已,街花突然对着围观的革命群众振臂高呼:“打倒走资派刘小珍!把刘小珍抓到解放碑台子上去示众!”红袖章们一边跟着街花怒吼,一边上前推攘刘小珍,强迫她往解放碑方向走。

“妈……妈妈!……”幺妹扑上去想把母亲抱住,手指刚触到母亲的衣角,吴家小子对准她的膝关节踹了一脚,她啪嗒一下跪在地上。“哎哟!”她抬起头来对着他可耻的背影骂了一句:“四眼狗!”

刘小珍身不由己,她边走边扭过头声嘶竭力喊道:“幺妹!听话!回去!”

“妈!我不回去……”幺妹爬起来哭嚷道。这只孤独无助的小蚂蚁坐在地上,一边揉腿,一边抬起泪水充盈的双目东张西望,多么希望群众中有人站出来救妈妈一把呀。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最多同情地甩甩头,大多却一哄而上,尾随而去了。

幺妹边走边哭,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嚷:“妈……爸爸呀……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泪,跌跌撞撞来到解放碑,老远就看见妈妈被那伙人推上了台。吴家两兄企图想把刘小珍的手臂反剪过去,刘小珍大声地反抗道:“你们简直是颠倒黑白!”她一边怒吼一边努力甩掉他俩的手。

“老实点,走资派!不准乱说乱动!”主持人街花尖声尖气地在一旁叫道。

台下人山人海,绝大多数都是不了解情况的路人,他们怀着十二万分地好奇,打量着台上这个风韵犹存的女走资派,心想,她到底有些啥子具体罪行呢。

“大家静一静!这个人叫刘小珍,是市场街最大的走资派……”街花振振有词地拉开批斗的帷幕,吴家两兄弟一人扭住刘小珍的一只手臂,生生地把它们钳住往后反剪起来,刘小珍咬紧嘴唇,动来动去无声地反抗着,幺妹在台下哽咽着,朦胧的泪眼紧紧盯着备受屈辱的母亲,恨不得跑上去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可是小蚂蚁手无缚鸡之力呀。正在心急火燎,百爪挠心,只听一声“住手!”一个正气凛然的魁梧之躯跃然台上,就像黑夜里的一道闪电,刷地映亮了幺妹的泪眼,她连忙用衣袖擦去眼里的云翳,定睛一看,白师傅!原来白师傅在附近看大字报,听见动静出于好奇跑过来了,万没有想到市场街的刘代表,这么一个大好人也被人抓来批斗了。就像雷阵雨来临前的青蛙,他无法沉默下去了。

街花一看白天棒的老汉从天而降,顿时就像霜打了的秧苗,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想到那回他带一帮搬运工人搭救陈三娃,把白天棒收拾得服服贴贴的情景她就不寒而栗。“白……白……白师傅,你……你有啥子要说?”她迎上前百般讨好,一副英雄气短的落魄样。

刘小珍心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一下子松弛下来,吴家兄弟也不由得放开了铁钳般的手,幺妹破涕为笑。这下子即将奔赴刑场的母亲不会牺牲了。

白师傅指指刘小珍,用那种喊号子的大嗓门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说:“这是在无缘无故冤枉一个好人啊!”他转而向街花发出质问:“你说她是走资派,有啥子依据噻?”他的两个大巴掌像蒲扇一样,往前一摊,用力抖了一抖。

“事实多得很!”街花的头和臀部同时一甩,她吞了一口唾液,暗地里为自己鼓了一把劲,接着道:“比如她利用居民委员的权力专门整红五类的后代,还把别个送进看守所……”

“你说的哪个红五类的后代哟,是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光明磊落的白师傅立马打断她的话,对台下革命群众说:“我还要感谢刘代表,在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作孽的时候,她总是苦口婆心地规劝他。至于把他送进看守所的事情,那是他违了法,理应受到的惩罚,我当初是举双手赞成的,不关刘代表的事。”

革命群众骚动起来,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向台上的批斗者投去质疑的眼光。街花原本红彤彤的脸,变得青一块白一块,她和几个同伴在台上推来攘去,耳语般商量了好一阵。稍倾,一个长得像豆芽的男红袖章走到刘小珍旁边质问道:“你们一家人凭啥子住一栋几层楼的房子?我们工人阶级很多都是三代同堂住一两间屋,哪里有钱买房子?你老实坦白,买房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市场街哪家有你家那么有钱……”刘小珍白了他一眼,哼……把满肚子的不满从鼻孔里释放出来。

 革命群众纷纷将狐疑的眼光投向刘小珍。她镇静地反驳道:“那房子是我爱人的工资买的。他17岁上船从水手做起,30岁做了船长,从事的是高危工作,并且技术性又强,薪水自然比一般的船员高得多,这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呀,不是剥削哪个来的。”

 可是谁相信她的话呢?她住的房子到底是解放前买的,还是解放后买的?用多少钱买来的?革命群众的目光化成一个个问号,投向白师傅。

白师傅虽然一如既往地替刘小珍辩解,说路船长是工人出生,他挣的钱的确是血汗钱云云。但是这样的回答毕竟驱散不了革命群众心中团团疑云。有人抓住要害反复问,他们家的房子到底是解放前买的还是解放后买的?白师傅的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刘小珍,她很干脆地回答道:“当然是解放后买的,家里有房契。”可是说了等于白说,人们毫不理会个人的辩解,有证明人吗?听见众提出质疑,街花在台上满面春风地摇头甩臀,幺妹在人群中急得差点把嘴唇都快咬破了。白师傅摸摸后脑勺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声音降低了8度,只是反复地问街花,你们拿什么来证明人家不是解放后买的房呢?但街花反唇相讥道,难道你又拿得出证据来说明她的房子不是解放前买的吗?

燃眉之际,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来证明!”一个穿着白汗褂的老大爷,腰板硬朗,童颜鹤发,一看就知道是闯江过海几十载的老船员。他大踏步地走上台去,拍了拍刘小珍的肩膀,安抚了两句,刘小珍微笑着点点头。蓦地,幺妹的心里又打开了一扇天窗。

老大爷一启齿,就像泸州老窖那样意味深长:"我是民国初年的人……路船长做水手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娃娃,我这个老水手,都过不惑之年啰……那时的长江啊,都是洋船、洋船长……那个小娃娃说,我才不相信中国人就做不了船长,从那时起,我亲眼看见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勤学苦练,亲眼看见他水手舵工一步步做到三副二副大副的,最后……“他竖起大拇指,提高嗓门说,“终于,在他而立之年实现了船长梦。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啊!”刘小珍在一旁听得热泪盈眶,幺妹更是心花怒放,她情不自禁把手举过头顶鼓起掌来,一部分革命群众也跟着鼓掌。

“喂!”旁边的街花把长辫子用力往身后一甩,辫梢差点抽到老大爷的脸庞,他赶紧退后一步抹了一把脸。不等她说话,就陪着笑脸说:“你不要慌,我马上就切入正题。哎哼!”他清了清嗓子,他跨到台前继续侃侃而谈:“要说他们那栋房子嘛……”他望着天空转了转眼珠,掐着指头算了一算,然后很肯定地说:“是1956年买的!”刘小珍微笑对他点点头,心里佩服这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人的记性居然如此之好。 幺妹喜笑颜开,缺牙露了出来,她得意地将毛辫子往后一甩,听见旁边的革命群众对着台上的红袖章指指点点,“是不是在泄私愤,图报复哟!“”是哦,打着红卫兵的旗号报私仇 ……“

 “我记得他们家乔迁之喜,还请了我们好几个老船员去吃饭呢。是吧?小珍。我还记得你炒的回锅肉很好吃。”他居然和颜悦色地和“走资派”拉起家常来了。气得街花们脸青面黑。

台下更是众说纷纭。哦,原来如此,人家的房子是劳动所得,啷个能够随便给别个带上资本家的帽子呢。听说这个刘代表平时为人很不错的,是不是台上那个女娃儿报私仇哟。再说,一个小小的居民委员怎么可能是走资派呢?人们带着不满的情绪对台上的街花们指指点点说。

刘小珍感激涕零,连忙点头道:“谢谢您,谢谢您,老人家!”

“谢啥子哟谢。”他边走边回头说,“我不过是说点老实话而已。”刚刚准备下台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台子中间,面向革命群众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收敛笑容举起抖动的拳头,严肃地说:“我向毛主席发誓!如果我刚才我说了半句假话,就……”他弯下腰用手使劲划了一下自己脖子,接着憨然一笑,迈着坚定的四方步走下台来。

哈哈……嘻嘻……台下的革命群众被逗得哄堂大笑,哗……居然热烈地鼓起掌来。

街花和吴家兄弟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尴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白师傅居然又雪上加霜。他也举起钢铁般的拳头宣誓:“我也向毛主席发誓!我刚才说的那些没有半句假话。”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至少有五六百人了。大妹、二妹梁四妹也闻风赶来,这时革命群众的情绪受到两位有胆有识的证明人的感染,大都倒向刘小珍这边,形势对她越来越有利了。

“我可以证明,我们是老街坊。”一位戴眼镜的斯文有加的长辫子姑娘走上台去,幺妹认识她,她是市场后街的下江人(方言:江浙人)谭家大 妹儿,这个大学生说话慢条斯理,即便在这种轰轰烈烈的革命场合也是如此。

    “刘阿姨当居民委员十来年了,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她的身影。这是我们市场街家喻户晓的……”一口的江浙普通话,像又软又甜的八宝饭。她指着吴家两兄弟一字一顿地说:“要说谁是资本家吗,他们两兄弟的父母才是真正的资本家……“

    “原来那两个男娃儿真是资本家的孝子贤孙嗦?”“他们有啥子资格当红卫兵呢?”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你……”吴家两兄弟目瞪口呆,手指着谭大妹抖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街花跳过去指点谭大妹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不要转移斗争大方向哈!”谭家大女儿轻轻地用手拨开她的手指,吴侬软语地说:“你文明一点好不好?”白师傅、水手老伯,还有大妹二妹梁四妹等人在下面声援道:“是呀,不准对证明人指指点点!”这会儿,刘小珍感动得热泪盈眶,不 停地用手去揉眼睛。

     谭家大妹指了指吴家兄弟,悠悠侃来:“我家和吴家是邻居,他们的父母是官僚资本家,解放前对我爸爸他们那些老职工非常苛刻,解放后呢,对左右邻舍也很不友善……”

 一石激起千层浪。证明人一个接一个,有的干脆就站在台下人群里吼了来。

“我可以证明,他们是资本家的儿子……”

“我可以证明刘小珍是贫农出身,从小在苦海里泡大。我们都是南岸的人……”这个声音很耳熟,好像是王嬢嬢。

“我可以证明……”

“妈!妈妈!下来!快下来!”三个女儿在台下含着热泪向母亲使劲招手,大妹一边对台上的街花撇撇嘴眨眨眼。街花的随从见势不妙,纷纷弃她而逃,她也赶紧跳下台来逃之夭夭了。

“帝国主义夹住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三姐妹和梁四妹等人望着那些狼狈的背影高声唱道,一边唱一边还很有节奏地击掌。

刘小珍被她的铁杆粉丝围了个个团团转,她含着热泪与谭大妹、白师傅、水手老伯、王孃孃等证明人一 一握手道谢。

 “砰!砰砰……”突然间,传来一串枪声,远处有人高声喊道:“不好啦……又打起来啦……”“兵工厂的坦克都开出来了……”“快跑呀 ,八一五的坦克都开到临江门了……”人群顿时炸开了花。

刘小珍转脸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妹!把妹妹带回去……”她的声音很快被人们的喊叫声、小孩的哭声、枪声所淹没。

幺妹被人推倒在地,眼看就要惨遭后面无数只脚的践踏,两个姐姐扑上去护住她,对后面的人尖叫:“不要乱踩!地上有小娃儿!”三姐妹爬起来,手拉手齐头并进往回跑,一边跑一边用眼光搜索母亲,脚步一点都不敢怠慢,子弹是绝对不会认人,坦克碾到身上必死无疑……惊慌失措的人们往解放碑附近的大街小巷疯跑,满地都是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鞋子。她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市场街街口,几个人同时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地喘着粗气。“妈妈!”幺妹指着前面奔跑的母亲惊叫道。“快追!”大妹命令道。她们爬起来急追而去,边跑边喊:“妈……妈妈……”

有气无力的刘小珍靠在门上呼呼地喘气,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女儿,听见喊声连忙迎了上去。四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泪水,不知道是激动的、难过的,还是惊吓的泪水,在母女四人的脸上恣意奔流。母亲默默地用手为每一个女儿梳理头发,好半天开口道:“肚子饿了吧?我给你们煮面条。王嬢嬢托人搞了几斤挂面,昨天说好借我一斤,大妹去拿一下。”

"我也去!"幺妹拉了拉大妹的衣角,那种生死相依的感觉陡然袭上她的心头。

 

 

 

 

所有跟帖: 

幺姐加油。 -作画- 给 作画 发送悄悄话 (35 bytes) () 07/23/2016 postreply 08:43:59

一定加油!不辜负作画和大家一路支持!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327 bytes) () 07/24/2016 postreply 00:56:40

生动形象,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赞。 -尼微- 给 尼微 发送悄悄话 尼微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25/2016 postreply 12:38:01

多谢尼微点赞!一起加油!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29/2016 postreply 18:2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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