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走过来，经纪人说，谈得怎样？
她说，现场播送，我想观众很满意。
郭丹尼说，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好像被采访过一百次。
她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说，在我集中心力的时候，我进入自己的境界，不会被外在的因素打搅。我喜欢看职业篮球，你知道乔丹为什么往往能投出压哨球吗？
经纪人说，茉莉，你可是没告诉过我，你是NBA的球迷。
茉莉的目光盯在郭丹尼的脸上，她说，因为乔丹能够保持专注，他的眼睛里只有篮筐，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投进去。其他队员，他们容易被对方防守队员干扰，被球迷的喧嚣干扰，被投得进投不进的杂念干扰，不知不觉，球还没出手，终场的哨声响起。
经纪人笑眯眯，对郭丹尼说，听听，像不像在印度菩提树下修过行的智者？字字珠玑。说她不到二十岁，你信吗？我的年龄，可以当她的爷爷，觉得自己是个傻蛋呢。你们慢慢聊。我还要照应别人。
经纪人双手后甩，脚步不稳，绛红色的西服显得过长，浑身上下透出喜感。
郭丹尼问，你是怎么找上他，让他当你的经纪人的？
茉莉说，上网找的。
郭丹尼问，就这么简单？
她说，可不。我搭灰狗到联合汽车站，给他打手机，他开车来接我，让我暂时住他家。第二天，他送我去片场，和一群女孩拍群交镜头，我们几个加起来没几句话，一个单词两个单词的那种。轮到我，我丢开台词，冲着第一男主角大喊，你是孬种，我要干死你。我没大没小，做任何行业可能会因此丢饭碗，这一行不会，反而给我赢得想不到的好名声。做这行的不缺胆，缺的是真实的无耻。我的长相，我的气质，不像能说出这种脏话的人，我不但说，而且是冲天怒吼，人们不能不惊醒，咦，乖乖女孩也变得无耻啦？
郭丹尼问，你这是歪打正着？
她说，不是，我是有意为之。进这个行当之前，我花了许多时间研究。等我决定进门，我发誓，我要与众不同，做就要一鸣惊人。
郭丹尼问，以前你工作过吗？
她说，高中毕业以后，我在一家餐馆当过女招待。刚才我说过，我的艺名就是一位爱尔兰的女招待。工作期间，我和餐馆的一个同事恋爱。他比我年长好几岁，性爱经验丰富。我们一起做爱，一起上网看成人片，看了好多好多。看的次数多了，我开始厌烦，厌烦情节千篇一律，厌烦演员们的拙劣演技，我对男朋友说，换做我来演，我保证超过她们。说的次数太多，我的男友说，光说不练，说了白说。我说，那我就去洛杉矶，我去试试。他当我是闹着玩的。等我攒够几千块钱，买好长途汽车票，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气得发疯，骂我是*****养的，骂我就是*****，叫我永远不要纠缠他。
郭丹尼说，他没有跟过来？
她说，没有。前几天，他说想过来，帮我打理，叫我不要找经纪人，说他们是吸血鬼，只有他是世界上最可靠的人。
他问，你答应了？
茉莉说，还没有，我目前不想搭理他。
郭丹尼想，经纪人知道了恐怕不高兴，一个正在上升的明星说飞就飞走了。他不想多过问，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问，刚才你说，你想一鸣惊人，你能不能展开一点说？
茉莉说，我要做别人没做过的，别人做过的，我要做得更好。现在出的片子，套路像一个模子敲出来的，同一张沙发重复出现，女演员长的太相像，穿着打扮太相像，把自己当*****当垃圾。我打算改一改，给观众不同的体验，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开始列举她可以接受的招式，不可以接受的招式，听起来，她几乎没有禁忌。她不可以接受的寥寥数项招式，世界上感兴趣的人本来就屈指可数吧。这些人堪称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了。
他问，别人做过的，你怎么做得更好呢？
她诡秘地一笑，说，把每个镜头当成最后一个镜头，把它当成一个你十分珍视的宝物，你不卖力表演的话，别人就要拿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郭丹尼说，别人也可以这样想呵。
她肯定地说，她们做不到，她们没有我这样的意志。还有，我长的没有邪气，不像她们，一出场就是*****的样子，胸部一看就是假的，观众受够了*****的表演，受够了医生制造的胸部。经纪人提过，要不要做隆胸，我说，不隆，小胸部少，恐怕正对观众的喜好。
郭丹尼说，我出的文章，可以引用你这几句原话吗？
她抹了一下脖子，说，不可以。我才出道，我不想制造敌人。等我登上一定高度的台阶时，你尽可以引用，谁也拿我没办法。
他们走到一家制片场的摊位边，一个身材细长的男孩凑近，问茉莉可不可以让他拍照，茉莉爽快地答应。她微侧着身，嘴唇抿作一条直线，露出谜一般的微笑。男孩要求跟她合影，茉莉说可以，拍摄的事交给郭丹尼。男孩想多看茉莉，脖子却似套了锁，硬是拧不动。他的手试探着搭上茉莉的腰，如同触电，立刻移开。茉莉鼓励他，说，没事儿，放松。男孩的手又搭上去，郭丹尼及时按了快门。
郭丹尼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站在他面前的邻家女孩，刚才讲的几番话是真的。茉莉有两张面孔，甚至三张，五张面孔。她没有伪装，每张面孔都是她本人。他觉得，茉莉是个最理想不过的被采访对象，小小年纪，多重个性，值得深挖。他觉得，老板交给他的是个美差，等他的文章杀青，印到杂志上时，读者会跟他自己一样，被这个女孩深深吸引住。
经纪人回转身，说要带茉莉等人去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郭丹尼适时告辞。经纪人问，谈得如何？文章有写头吗？
郭丹尼诚实地说，非常有成果，值得写。
经纪人问茉莉，他有没有要拉你上床？
茉莉噘一噘嘴，露出罕见的少女憨态，说，有，我拒绝了。
经纪人看着郭丹尼，看他如何反应。郭丹尼不理睬他们，说，现在能定下来，我们下次见面时间吗？
经纪人代茉莉回答，就定在明天，她要拍一出戏，你直接去片场，在那儿接着谈。
他希望明天快点来临，继续和茉莉有趣的交谈，然后，和自己的女朋友欢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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