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洋洋的妈妈在一家中学当英语老师,简哥哥是校长给妈妈介绍的家教,说是家教,却风雨无阻坚持自己每星期天下午坐很远的车到洋洋家来上课再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前后整整两年。
那时候,洋洋的妈妈有好几个家教,都是熟人介绍推脱不掉的,洋洋注意到妈妈对他们态度很不一样,而且奇怪的是,越笨的,她越亲切,耐耐心心地陪唱英文歌,唱完了还给拍手鼓励,越聪明的,越严厉,到了简哥哥这里,态度几乎就是后妈, 而她后妈态度中杀手锏的一招就是让他和洋洋一起做题,如果洋洋做对而他做错了就狠狠训斥他,“连洋洋一个小毛孩子都比不过,你好意思啊?”洋洋一直奇怪简哥哥为什么没换老师。
为这个原因,很长时间里,简哥哥看见洋洋就端着个臭脸,直到某一天星期天下午,他来上课,突然不端臭脸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喝喜酒时弄到的麦丽素,“给你。”
“给我?”洋洋很惊讶,那是当时她最喜欢吃的糖果。
“你答应今天把题做错,这个就给你。”
“好!”洋洋想想,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那天她依然把题做对了。简哥哥挨完训后脸更臭了,“你个小毛孩子怎么一点不讲信用?白给你吃糖了!”
洋洋很委屈,“那道题我原本就是做错的,吃了你的糖,故意去改,结果正好改对了!”简文涛哭笑不得,但是从那之后,每次来上课,他都会给她带一包糖果;而她,视礼物规格,做题时会不动声色而礼尚往来地犯一些错误。
“我都不知道是你长进了还是洋洋变笨了。”妈妈说。简哥哥对她眨眨眼。
简哥哥给过她最贵的礼物,是当时中国还没有的奥利奥,那是他一个亲戚从美国回来探亲带来的。洋洋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揭开那两片香香的黑色饼干,舌尖轻轻触到里面奶油夹心时那份温润甜美。
洋洋想着想着,眼睛里渐渐温热起来。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回想起来,那是她童年时代回忆里温暖美好的一页。
最后一次见到简哥哥,是一个阴沉的雷雨天下午。那天洋洋犯了一点小错,妈妈的情绪不知为什么变得无比可怕,把家里的东西能砸的几乎都砸了,然后把她关到门外。她们住的是老式的弄堂房子,门外就是后巷,没有遮蔽风雨的地方,洋洋在风中哭着使劲拍门,声音都哑了,妈妈就是不肯开门。后来下起大雨,她被雨淋得浑身湿透,跪在门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那时简哥哥来了,硬把她拉到邻居家里,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让她穿,自己光着膀子冒着大雨叫来人砸开洋洋的家门,发现妈妈已经吃了一整瓶安眠药。
从这个意义上说,简哥哥救过妈妈的命。后来才知道,当时妈妈和她所在的学校校长之间仿佛有点那个,校长的太太勃然大怒,把两人之间的几封颇为风花雪月的书信贴在学校布告栏中让全校师生参观,校长为此公开致歉,表示自己完全是“受了诱惑”。
那以后,妈妈很快换了单位,她们也搬家了,妈妈再三叮嘱“和从前认识的所有人一刀两断”,简哥哥的父母认识从前的校长,当然属于那个范畴。
回忆飞快地流转,方越洋看着讲台上的简文涛,一时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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