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青山依旧,往事如昨 )
云贞端起妈妈亲手煮的醪糟鸡蛋,小口小口慢慢地咀嚼着,像在品尝世间珍馐一般,舍不得一口吃掉,一口热呼呼的甜汤下了肚子,不仅胃里暖暖的,心更是暖暖的,一股暖流随即涌遍全身。文方见云贞吃得如此香甜,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不知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明之他们对你好不好?”文方忍住泪问道。
“哥嫂对我都很好”。云贞边吃边答,她从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
“那你怎么得了这个病”?文方话里似有怨言,老话都说姑嫂两家人,各人顾各人。文方心疼云贞,怕哥嫂嫌弃亏待了她。
“娘,可能是我体质弱吧,跟哥嫂没关系。娘,别担心,医生说了,我这个病3—6个月就能康复。他们还买了药给我带回来。” 随后用手指指箱子。云贞把最后一口咽下肚子,意犹未尽地抿抿嘴,慵懒地伸了伸手脚,感到浑身舒服多了。
“你尽替他们说好话。”文方语气中充满怜爱,又用赞许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云贞,多懂事的孩子。
“话说这病吗,要三分治,七分养,尤其这肝病,更是要养,你以后什么都不要做,只管休息。”见云贞吃完了,起身过来要收拾。
“娘,我自己来,我用的东西要单独放,不然会传染的。”云贞说完抢过碗走到灶台边,用瓢舀了碗水把碗洗了,找了个角落把碗放好,回身又坐回到桌边。
“娘,你说三姐有喜了,真的?”云贞欣喜地看着文方,文方满脸笑容地点点头。
“那就是说,您快要做外婆了,可惜爹看不到了”,语气由欣喜转成伤感。
一提到广善,文方心中就像针扎一般一阵巨痛。这么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却没得好死。
“娘,我想去看看爹”,云贞见娘面色忧伤,目光暗淡,自己心中也一阵哽咽,眼睛肿胀发涩。
“你先歇会儿,我领你去,你爹就埋在后山。”文方看着瘦弱的云贞,心里充满怜爱关切,心痛云贞一路劳顿。
“娘,我已经休息好了,现在就想去”,云贞恳切地看着母亲,不等文方发话,云贞起身就往后山走。文方无奈,只好跟了出来。
踏着朦胧月色,二人顺着小道来到后山。山依旧是茂盛地长满了翠竹蒿草。爹的坟孤零零地躺在夜幕里,四周长满了荒草。慌坟野冢,备显凄凉,云贞悲从中来,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坟前,放声大哭。哭声中饱含对故土的眷恋,对人生的诉说,对命运不公的抗争,更有对亲人的难舍。文方也没有制止云贞,让孩子把肚里的苦水倒倒也好,站在旁边暗自不住地抹泪。
“云贞,夜深了,天寒露重,当心身子”,过了一会儿,露气越来越重,文方在一旁劝慰着云贞,把云贞从地上扶了起来。母女二人又在坟前默默地注视了半晌,相互搀扶着才缓缓走下了山。
云贞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云贞很诧异自己居然这么能睡,以前一晚要醒好几次,今天却能一觉睡到大天明。
娘已经上工去了,云贞洗涮过后,把锅里的早饭趁热吃了,从后门来到后山,昨天上山时天已黑了,今天想又去看看爹,陪爹多坐一会儿。
后山的竹子比以前更加茂密更加粗壮了,竹子从两边对弯过来,形成了一条浓密的通道。云贞顺着通道爬上了后山,来到爹的坟前,由于雨水丰沛,荒草盖满了坟头。云贞下山拿了把锄头把四周的野草锄平,又加了些新土,然后坐在锄把上呆呆地看着爹的坟。
“爹,云贞回来了,云贞回来看你了。你能看到云贞吗?”云贞在心里默默地喊着爹。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在耳边回旋。
云贞又信步来到院子里。一切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只是多了几分凄凉几分沧桑,院角的芭蕉树还在,长的更高更宽厚了。
西厢廊下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竹椅上,眯着双眼向云贞张望。一定是王婆婆,王婆婆的儿子儿媳,大孙子都饿死了,留下一个和云贞一般大小的小孙子。云贞快步走了过去,喊了声王婆婆。老人没有反应,只是上下打量着云贞,混浊的空蒙蒙的双眼微微眯起,缓缓凝视着迎面走来的陌生女孩。岁月沧桑已布满脸颊,黑色的发簪已无法绾住满头稀疏的华发,总有几根在风中无奈地飞舞,无牙的双颊深陷于皱纹中,干瘪的双唇微微颤抖,似在述说着流年的往事。
云贞走近了提高了嗓门在老人耳边大声喊道“王婆婆,我是四儿,云贞”。
“四儿,云贞”,老人双唇轻轻颤动重复着,间或一轮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过了一会儿象想起了什么,伸出松皮般皱皱巴巴的手,云贞赶忙蹲下身,把手伸过去接住老人的手。
“好,好”,眼窝里泛出闪闪泪光。
“婆婆,谢谢你”。云贞在老人耳边大声喊着。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十几年前婆婆给自己南瓜苗还历历在目,而今,婆婆却老成这般,云贞不禁有些伤感心酸,感叹岁月无情啊。云贞跑回屋里,拿出一把木梳,站在王婆婆身后,把婆婆凌乱的发髻散开,从新梳好绾了个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