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家里穷，姐姐荣贞10岁了才跳了一级上二年级。姐姐上学小贞比姐姐还高兴，每天都跑到桥头等姐姐，帮姐姐拿书包，听姐姐讲学校的事情，还常央求姐姐教她识字，荣贞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学的照葫芦画瓢地 教给妹妹。
傍晚，小贞在灶前烧火，大贞在做饭。小贞拉着风箱，熊熊炉火把小贞的脸映得红红的，小贞又在问姐姐学什么了，闹着要姐姐教，大贞忙着做饭，被妹妹问得有些烦了，便生气地说，问娘去，让娘也叫你上学去。小贞一听赌气地放下吹火筒一溜烟跑了出去，在院子里没找到娘，便转到后山，刚爬上山坡，远远看见娘正蹲在地上找什么，正要喊，就见娘拔起几根草塞进了嘴，然后拼命地嚼起来，使劲咽下，表情既痛苦又兴奋。小贞被娘异常的举动吓呆了，过了片刻急忙扭头跑回屋里，惊慌地对荣贞说：姐，娘病了，在后山吃草哪。大贞正在气头上，怪小贞不管火，害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便不无好气地说：你不好好烧火，到处乱跑，看我告诉娘，娘又得噘（骂）你。二人正吵着，娘从外面进来。小贞不敢看娘，像做贼似的坐在灶前乖乖烧火，但心里一直在想，娘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吃草，是饿吗？
过了一会儿，小贞见娘和常日一般，便有些放心了，壮了壮胆试探着问：娘，我想上学。看娘没有反应，又看了眼荣贞，荣贞点点头，小贞便又问了一声，大贞也在旁边帮腔，娘，就让妹妹上学吧，妹妹聪明，肯定学得好。望着两个孩子渴求的目光，娘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自己何尝不想，小贞聪明又乖巧，不忍扫了孩子们的兴，便说，我跟你爹说说。姐妹俩听娘松了口，高兴得直跳，尤其是小贞，激动得小脸红红的比屋外的美人蕉还艳。
孟广善刚从生产队回来，小贞就迫不急待迎上去，帮爸爸又是抗锄头，换鞋子，又是递烟袋，围着广善团团转，广善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袋笑眯眯地看着娘仨：“你们准有事，说”。小贞娘搓了搓手，转身去端饭，小心翼翼地看着广善的脸色，看他气色平和，便说：“小贞想要上学，她今年也七岁了，也该上学了，要不借点钱让她去读书吧，现在新社会，女子也要读书的，我看她是读书的料。”小贞姐妹俩听娘这么一说，都紧张地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广善。广善环视了娘仨一眼，慢悠悠地吐了口烟，把烟袋锅子放下，坐到桌前端起饭碗说：“先吃饭，以后再说。”姐妹俩一听，都低头搭脑像泄气的皮球，闷声地在桌前吃饭，知道肯定没希望了。
“她娘，我跟你说个事”，广善坐在床边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
“啥事儿”，小贞娘正在灯下纳鞋底。
“ 现在新社会，也不兴叫少爷，少奶奶的，你这没个名，人们也不好称呼，明儿个孩子们寄个信都不方便，现在有我在，可以写我的名，要是那天有个不测，这信你怎么收，我看还是给你起个名吧！”
小贞娘正专心纳鞋底，听到“那天我有个……”一走神，针扎在了手上，不禁“嘶”了一声。鲜血冒了出来，赶忙用嘴添了一下，停下手中活凝视着吧嗒叭嗒抽烟的广善，
“你….，你不是犯什么事了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就打个比方”，广善安慰着小贞娘。
“那你就给我起个名吧，”小贞娘舒了口气用针搔了搔头，继续手中的活儿。
广善拿着烟杆，凝神想了想，走到桌前低头看着她：“现在新社会，大家都提倡文明，礼貌，不如就叫文方。”
“文方”，小贞娘停下活儿，反复念着，“那个文，那个方，可别太难写，”小贞娘没读过书，只解放后参加过识字班，算扫盲了，粗劣地认几个字。
“文化的文，方方正正的方，好认又好听。”广善自言自语地点点头。然后用钢笔在一张褐色的草纸上写出来，递给文方。“明儿我就写信告诉老大你的名字”。
“明之怎么样了？”广善提到老大，文方不觉把话题转到明之身上。
明之，自从投诚成为解放军后随军南下，原本准备转业回到家乡，不料朝鲜战争突发，他们这一大批投诚的国民党士兵马上又被派上朝鲜战场，明之也随军入朝了。战争非常残酷，由于美军飞机不断轰炸，车队只能夜间行驶，还不能开灯。即便这样也逃不掉被轰炸，在一次行驶中遭遇美军轰炸，明之性命侥幸保住了，但一只胳膊被炸断，虽经接骨，但也不太灵光了，出院后转业支援三线建设来到了G省省会，顶着抗美援朝英雄的光环专业到了一家大型国企，做行政工作，工作还比较轻松，又享受老残军人福利，每月还能寄不少钱补贴家用，否则家里哪能供慧珍 荣贞上学。
“明之也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也该解决了。”文方边纳鞋底边说。
“我也这么跟他讲，可那孩子就是不听，还念念不忘以前那个姑娘，你说，这一打仗，那女孩不知是死是活，到哪去找。”广善边说边摇头。
“昨天，吴家表哥回来了，据说他进了北京，还在什么机关当了个头，我想，慧贞也不小了，不如央求吴家表哥把慧珍带到北京去找个事做，省得在乡下受苦被我们拖累，你看怎么样？”广善说完，把目光停在文方脸上。
“你说好就好，孩子呆在我们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出去将来没准还能吃上公粮。”文方眼前浮现出小贞可怜的样子。
“最好孩子们都能离开，免得受我们拖累。小贞也嚷嚷要去读书，你看怎么办？”文方停下手中活儿，剪了一下灯花。
“先等等，等慧贞的事定了，再考虑小贞吧”，广善用烟袋在桌角轻轻磕了磕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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