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悦今逢喜事,特想找个可心的人一块儿纵情庆祝。
他今年22岁,在美国南加州大学 (USC)读本科的商业管理。今天上午他拿到了北加州湾区一家商业咨询公司的录用通知,起薪接近十万,为计划上市公司做融资的模型分析,报到日期是七月十五号。
房东米勒一家一向对自己悉心照顾,跟他们一起分享喜悦本来不错,可惜一家三口现在都出门在外。
他盘算着,是找美国学姐茱蒂还是找中国女同学苏小芸。
他决定先打给茱蒂,她不接,丢给他一个新的搞笑电话录音:这是茱蒂,你确定没有打错号码吗?
他很想跟茱蒂分享快乐。他设想,他们一起先吃饭,然后回她的公寓做爱,这一安排对他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茱蒂是个混血儿,身体流淌有爱尔兰人、塞内加尔人、芬兰人和印地安人的血液,身材纤细,个头比他还高一些。宋子悦性经历有限,不好做科学比较,但他认为,茱蒂的床上功夫直逼华山峰顶论剑的高度,令他叹服。
如此大喜的日子,没有茱蒂的助兴,他有些失望。
认识茱蒂,是两个月前的事,房东的儿子汤尼牵的线。
宋子悦高中毕业即来美国留学。在南加大读完大二,从校内的学生宿舍搬出,寻找校外的住处。他走街串巷,看过很多幢待租的房子,房东几乎清一色外国口音。等他碰到目前的房东,鼻子酸酸的,竟然想哭。这是美国吗?是美国的话,为什么找一个白皮肤这样难?!房东家离南加大校区较远,开车差不多要十五分钟。对宋子悦来说,这只算小小的不方便,容易克服。
房东是一对虔诚的宗教徒,年轻时从美国中西部投奔过来,米勒先生已经退休,太太在教会兼职,空出的时间忙做义工,成天见不到人影。宋子悦一心找纯种的白人房东,自有他的想法。他觉得,来美国念书,来洛杉矶这个超大的种族大熔炉,跟华人或其他种族接触的机会多得是,缺乏的恰恰是跟道地美国人的日常互动。
他在南加大的同学一半是外国人,教授里面一半以上是第一代移民。身处洛杉矶这个小天地,人会生出这就是美国全貌的错觉。其实不然,放眼全国,美国还是白人的天下,天地广着呢。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国内的父亲听,父亲连连称好,说,到美国,不同真正的美国人接触,要跑那末远做啥?
自己在中国长大,中国的文化深植于体,丢不了。所以,读大一的时候,他选择跟美国同学做室友。在马歇尔商学院上课,他尽量跟美国同学,起码是外国同学交往,跟中国同学只保持一般关系,几乎不参加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组织的活动。
对国内的一切,借助网络,他倒是无事不晓,跟得上一日千里的变化。他知道,绝不能跟国内一刀两段。
房东打开了宋子悦人生的一扇窗。准确地说,房东的儿子--汤尼,打开了宋子悦人生的一扇窗。汤尼人高马大,吹一个盘旋上升的蘑菇发式,宋子悦要摸他的头顶,非得借助高脚椅。汤尼毕业于加州州大的一个分校,学营销,成绩普通,毕业后好不容易找到北好莱坞地区的一个做云端技术的公司,担任部门小经理。
汤尼的位置卑微,凭它养家供房前景黯淡。汤尼并不悲观,他最大的优势是跟人打交道。不管对谁,他像见到百年不遇的好友,紧握你的手,凝视你的眼,侃侃而谈。房东夫妇说他天生是做政客的材料,汤尼抗议说,你们根本不爱我,怎么把我跟地球上最没有价值的人相提并论?
凭这个柔软身段,汤尼结识了大量的朋友,纵贯三教九流、王子平民。他跟宋子悦讲过心里话。他说,我的本科学校太弱,专业太弱,将自己拘泥于这个小世界的话,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宋子悦问,你不会就此认了吧?
汤尼弹掉手上香烟的烟灰,说,哪能!我的机会就在我的朋友当中,天天跟他们厮混,要花费很多时间,要闲扯大量的垃圾,但是,说不上哪一天,我只要逮到一样东西,我的人生就会改观。这个东西会是什么呢?可能是一项工作,可能是一个女人。我希望是一个女人。我的外形不错,撑得住场面。
从汤尼那里,宋子悦学到一个用语,钓富客 (gold digger),指的是那些用心追逐富贵后代、借以改变自己人生的平民子弟。汤尼提醒他,这种人以前专指女性,现在,词的内涵扩展,男女都有,时代确实不同,男女都一样。
宋子悦觉得这个用语很有意思,仅此而已,没有进而联想到自己。
两个月前,宋子悦跟着汤尼去赌城,参加一个中东王子做东的活动。他们从特别通道进入威尼斯人大赌场,在二楼一个僻静的房间陪王子赌钱。王子个子瘦小,一件西服不是穿在身上,而是吊在身上。他双眼深凹,炯炯有神。
王子坐在两摞筹码之间,独自一人跟赌场指派的发牌员玩二十一点。发牌员是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子白人女孩,十足的性感女郎,弯腰发牌的时候,半裸的胸脯对准王子,手中的牌发得快如飞镖。王子不动声色,一旁观战的汤尼会停止说话,眼睛骨碌碌地跟着女郎的上半身起伏。
宋子悦对赌还没有兴趣,觉得辉煌的人生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中。他坐不住,时不时立身,找房间备好的一应酒水喝。王子开始要的筹码不过两小摞,等宋子悦喝过几巡酒水,他赚到的筹码高得可以起楼。
汤尼悄声问宋子悦,知道一个筹码值多少钱吗?
宋子悦随便一猜,一百?
汤尼答道,两万五。
宋子悦的眼睛投过去,默数王子手边的筹码,没等他数完,王子问发牌员要了一个外头饰有亮片的软布袋,将筹码哗哗地收进去。他举起布袋,示意汤尼拿出去兑现钞。汤尼手拎布袋,邀宋子悦一同去。汤尼说,只能兑出一部份,晚上花掉,其他的要开支票。
布袋里的筹码相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宋子悦不忘猜测里面的数目,同时问自己,王子与平民同乐,你兴奋吗?他觉不出自己多兴奋。他想,王子是靠投胎的运气,羡慕他无济于事,还是走好自己的路。
汤尼兑好一大捆现钞,忙着打好些个电话,打完,他说,我们上去换一下衣服,接着去V酒吧,我叫了几个女孩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