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 [风尘女] 12 、13

来源: LA暖秋 2013-03-09 01:23:2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0254 bytes)
本文内容已被 [ LA暖秋 ] 在 2013-03-10 19:39:58 编辑过。如有问题,请报告版主或论坛管理删除.
 

[风尘女] 12

 

这里有人吗?”他眨着一双细眼睛,二十岁模样。

我摇摇头。他在我对面坐下了。

独自呷咖啡已半天,这还是第一个搭上腔的。看样子是一个拿待业补贴,又不甘寂寞的戆大(傻瓜)。我没兴趣。

“好面熟,侬是『沪光』茶座的歌手吧?

“勿是。”我伸一下懒腰,站了起来。女服务员早就甩来过白眼了。

“哎,听我说一句再走。

“啥戈?

“晚上去听歌哪能?

“朋友,你资力够吗?”我冷冷地笑。

“资力?噢——你看!”他掏出皮夹,亮出两张平整的十元票面。

“嘿嘿,你的钞票好像都进过『正章』洗染店烫过的,小阿弟,这两张分还是回去挂在镜框里吧。”我甩下一串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海燕咖啡馆。

 

漫无目标地逛到华侨饭店,我信步踏上左边石梯。见玻璃门前的平台上站着个“老外”,像是中东地区人。他双手插着裤袋,靠石栏悠闲地浏览街景。经过他身旁,他朝我眨眨眼,我习惯地抽动唇角。蓦然,一个念头闪过:何不斩一下这“老外”?我停住脚,柔声道:“先生,你认识我?”

“老外”眨眨眼,操着生硬的汉语:“跳舞,好吗?”我点点头,展开一个甜甜蜜蜜的笑容。

“我,去叫『的士』。”他匆匆从右边石梯下去。

我站在平台等候。有人碰碰我的肩,回头一看,出乎意外,是黄胖。

“勿要去,有便衣已注意侬了。”他轻声道。

我朝玻璃门内一瞟,果然,有一个穿皮茄克的男子不时朝我瞄着。我挽起黄胖,快步从左边石梯下去,走入拥挤的人丛......

远远地眺望饭店,只见那“老外”正在平台上右顾左盼寻觅着我。

 

“真巧,会碰到侬。”我吐了口气。若不是黄胖,我今夜恐怕是在“妇教所”过了。在狱中,有个女犯搭过“老外”,在宾馆床上被活捉,敲到手的外币全被充公,还被教养一年。

“侬在这里作啥?”我松开了挽黄胖的手。

“我干这个——”他眨眨眼,作个炒菜动作。

“炒外币?原来侬是『打桩模子』。油水不少吧?

“一个月弄得好五六千,你呢?

“生意不好,今天就没一个上钩,夜饭要自己掏腰包了。

“我请客,上『国际』三楼。”黄胖揽住我肩往回头路走。经过『华侨』饭店。已不见了那“老外”。

 

出电梯,进了餐厅,我俩拣一个背人的桌位坐下。

“吃啊,鸡肉很嫩。”黄胖用筷子敲敲盆边,“阿华赤佬进『庙』了,是丽丽‘喷’的......阿华搭上新的,甩了丽丽......

我翻了翻眼,专心致志地啃那块炸鸡腿。

“广东的谢先生问起侬,我说梅梅小姐和阿华吹了......

“伊还在上海吗?”我放下鸡腿问。

“在,这是伊的地址和电话。”黄胖从上衣口袋翻出一张名片。我接过,马虎地瞟两眼,随手丢进包里。

黄胖送我回了家......

“勿要回去了。”我说。

“恐怕不来时,窝里有只『雌老虎』兼『醋罐子』。”黄胖匆匆地扣起衬扣。

“明早一定上门去见识见识。”我戏谑道。

“不作兴,不作兴!我要叫你小姆妈了!

我大笑了好一阵。

 

[风尘女] 13

 

睡到中午,懒懒地起床,梳洗完毕,我走出家门。口袋里装着谢先生的电话号码。

“梅梅,你怎么不来汇报思想?”王户籍警突然立在我眼前。我傻眼了。半晌,才文不对题地说:“我身体不好,看毛病去。

王户籍警冷冷地打量着我:“又是到妇科医院吧?

“胸口痛,恐怕是肺病又发了。”我稍作镇静,信口胡扯。王户籍警“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在公用电话亭,我拨了谢先生的电话号码。

……

“是你啊!晚上我来接你。”谢先生显得很高兴。上次初见面时,我就晓得伊对我有点意思。

“好,我八点在复兴公园门口候,再见。

 

挂上电话,我不紧不慢地在广东路上蹓跶,盘算着到啥地方吃中饭。

迎面过来一个黑黑胖胖的男人,我对他一笑。男人停下步子,

“小姐,哪里去?”

“散步。”

“你从哪里来?”

“温州,来谈生意的。

一听到是温州客,我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前几年,在第一百货公司门口勾到一个自称什么公司经理的温州客,讲好“尺寸”是一夜十张分,他妈的!这只猪猡,蹬完脚便拍拍屁股跑了。眼下又是一个温州客,我非把他“斩”得爬不起来不可!

“你做什么生意啊?”我一扭腰,一歪头,作出一副媚态。

“都做。小姐什么尺寸?”黑胖子直截了当地问。

又是一块老吃老做的料,我耸耸眉毛道:“要看哪一档节目而定。

“全套的。这样?”他伸出一个手掌翻一翻。

“亏你还是做生意的,一点不领市面。”我冷冷地昂起头,走往一旁。他挨过来,“两百元,怎么样?

我默认,跟他走进一家个体饭馆。黑胖子脱下大衣,挂上椅背,鼓鼓囊囊的大衣暗袋正对着我的视线。

点菜、劝酒,我耍尽媚态直灌得他舌头发硬。黑胖子也乘酒兴用胡言乱语挑逗我,爪子肆无忌惮地乱伸,我显得一点不在乎。当他醉熏熏地搂抱我时,我把手伸进了椅背上的大衣暗袋,悄悄摸走一迭纸币。接着,若无其事地告之要去方便一下,请他稍候。

一出饭店后门,我便拐入旁边一条有通口的弄堂,快步穿越到福州路,正巧不远处有一辆十七路电车靠站,便奔过去跳上车。坐下后,摸着那迭钞票,揣想着温州客此时咬牙切齿双脚跳的情景,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个抱小囡的妇女上车,我立起让了座。她连声谢我。

在四川路下车,我又漫无目标地荡了一阵,有点累了,便走进香港美容厅。

闭上眼睛,面孔上被一阵柔和地按摩后,一股清爽、舒适的感觉向全身心迷漫。温州客瞬间在脑中被抹去了。

 

晚上八点,我刚在复兴公园门口站定,一辆黑色皇冠无声无息地在我面前停下。

“你好啊...梅小姐。”谢先生开门伸出头。他一身牛仔服,精祌焕发,笑容可掬。

我上车,他一把搂住我:

“你还是那样漂亮......

“是吗?”我头一歪,递上一个眼波。

……

汽车沿着淮海路疾驶,停在一幢华丽的建筑前。身着大红西服的门卫毕恭毕敬地打开门,我们穿过灯光辉煌的大厅,走进四周镶嵌着镜子的电梯,谢先生按了六的号码,几秒钟后,电梯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我随他踏着红地毯,来到六六一室。

他打开灯,请我坐。

这是一间双人房,有冰箱、电视机、电话、写字台和沙发。我在沙发上坐下,他进了盥洗室,“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挑吧。”他在里面说。

室内暖气很足,我有点热,脱了大衣,打开冰箱,取一罐可口可乐慢慢喝着。

在车上已谈定合作一趟三百元,并带我去深圳旅游一周。看谢先生的气派,谅他不会是温州经理类的小人。

我打开电视机,一阵轰鸣声爆出,屏幕上映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飞射的足球。球赛,我没兴趣。换个频道,是广告。我坐下,心不在焉地看。

谢先生汏完浴出来,走近我,“快进去,温水已放满。”他裹着浴巾,身上透出一股力士香皂味。我站起,进浴室,脱衣,舒舒服服地泡了一阵。

……

谢先生是个老嫖,我不时地瞠目,不时地受到指点。这三百元,赚得很吃累。

 

“下礼拜一去深圳。”他递过一迭钞票,脸呈一副满足的神态。

“可以。”我把钞票塞进大衣口袋,疲惫地伸个懒腰。

下楼后,谢先生替我叫了车,关门时,他又塞给我两张纸币“车费,拿着。”我给他一个飞吻。

回到家,十二点敲过了。见门边地上有张纸,拣起,是街道送来的通知单,要我去公交公司应试。我丢它到一边,翻出钞票,细细一点,一共有七百元。

我作啥还要去公交公司?

所有跟帖: 

出来街道还给安排工作? -粗枝大叶- 给 粗枝大叶 发送悄悄话 粗枝大叶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4:01:04

给,就是站在大街上 -selang2- 给 selang2 发送悄悄话 selang2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4:58:06

哈哈,好像中国第一批个体户很多是出来的没人给安排工作才自己跑单帮发了财的? -粗枝大叶- 给 粗枝大叶 发送悄悄话 粗枝大叶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5:10:11

那部分人当初可能是不屑于街道安排的30角子一天的工作,或者等不到工作,自寻了资本主义的道路:)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3:19:34

侬上海话写的文章很流畅,看起来很舒服,喜欢看,谢谢。 -观霞阁- 给 观霞阁 发送悄悄话 观霞阁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5:32:55

和老乡握握手:)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2:53:05

跟读。 -江小渔- 给 江小渔 发送悄悄话 江小渔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7:02:37

谢小渔跟读!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2:53:41

回复:纪实文学 [风尘女] 12 、13 -若妖- 给 若妖 发送悄悄话 若妖 的博客首页 (382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7:54:45

若MM言之有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只有相对的。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115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3:02:26

一步一步落入风尘,难道她最后的归宿是出国了?顶着。 -安琦吴- 给 安琦吴 发送悄悄话 安琦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09:38:38

就会见分晓了:)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3:05:17

个体户做惯了--不可能再上班了。。。性质不同,不过-- -江上一郎- 给 江上一郎 发送悄悄话 江上一郎 的博客首页 (37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1:01:43

性质太不同:)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40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3:07:45

这个风尘女不值得同情,暖秋姐听听我讲得对不对哦 -苏.苏- 给 苏.苏 发送悄悄话 苏.苏 的博客首页 (364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15:52:57

苏苏讲的有道理,如果把风尘女后来的所做所为放在道德标准之下,放在与我们的平行线上,是不值得同情。。。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249 bytes) () 03/09/2013 postreply 22:26:51

因为这个社会现象被你写的有趣生动,我也就在一边瞎7搭8瞎港港, -苏.苏- 给 苏.苏 发送悄悄话 苏.苏 的博客首页 (64 bytes) () 03/10/2013 postreply 07:17:48

读了不反胃就好:)我说的"后来"是指515走上街以后。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10/2013 postreply 21:11:56

我脚着吧,风尘女的行为不值得同情,但一个人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是值得同情得。 -废话多多- 给 废话多多 发送悄悄话 废话多多 的博客首页 (205 bytes) () 03/10/2013 postreply 07:25:48

多多没跑题,这正是笔者想在这篇纪实里留给读者的很多思考。 -LA暖秋- 给 LA暖秋 发送悄悄话 LA暖秋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10/2013 postreply 21:19:13

来晚了。 真是个已经麻木的灵魂。 -碧蓝天- 给 碧蓝天 发送悄悄话 碧蓝天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10/2013 postreply 21:5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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