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英伦没来时,叶锦瑟时常深夜不睡,熬到国内清晨时间与孟英伦在网上聊天,倾诉相思之苦及对方凯成的种种不满。
其实方凯成开始除了不苟言笑,一脑门子官司,从不正眼瞧她,让她又不被欢迎之感以外,倒也并无其他。出来时严云给了她两万镑,是她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嘱咐她一定要自己交学费,但到了以后才知道方凯成已经给她交过了。姥姥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别动这笔钱,等毕业时把学费如数还给方凯成。然而,就在孟英伦来之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事。
叶锦瑟放学后有时会陪两个男孩在地下室改成的游戏室玩台球或乒乓球,这样两个孩子就不用缠着正在准备晚饭的冯淑媛了,她也可借机和两个孩子练口语。玩了一会她上去给孩子们到厨房拿饮料,路过一间门扉半掩的房间,四壁立着高高的书架,想是书房,她心下一喜。这几天思绪繁杂,有些失眠,正想找本书作睡前催眠。
一进去她就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靠窗的桌子很奇怪,非常破旧,准确地说,那不是书桌,而是一张自制简易饭桌。
叶锦瑟踱到书架前。书籍种类繁杂,除了文学艺术,竟然还有琼瑶。叶锦瑟惊奇地睁大眼睛,断定这些书绝对不是冯淑媛的。从冯淑媛的谈吐上看她读书不多,对看书也从无兴趣,满足于柴米油盐,婆婆妈妈家长里短和园艺。那这书应该是方凯成的。没想到那个扑克牌一样毫无人气的方凯成涉猎甚广,且如此文艺,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锦瑟随手抽出一本卡夫卡的《城堡》,再拿出一本《西方艺术史》,就这两本吧。出去时她瞥见书架里面一层摆放的一帧小照,似乎是一张全家福。她刚想凑过去看个究竟,方凯成的身影档在了她面前。他的眼睛瞪着眼,脸上除了恼怒,还夹杂着一丝惊慌。
他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叶锦瑟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震吓,不由有些慌乱,“我——我——”
方凯成抢过她手里的书,“以后不许进这个房间。”
叶锦瑟咬住下唇往楼上跑,对方凯成的厌恶到了顶点。她一定要搬出去,绝不看这个扑克牌的脸色了。在机场接她时他就板着脸,没一句客套话,连陌生人都不如。是啊,一个连姓都跟随母姓的侄女,与路人的区别就是还可以厚着脸皮凭一线微弱的血脉暂时寄人篱下吧。
她想即刻搬出去自食其力,可她早就试过找工作,能找到的工作她都做不了,即使勉为其难地做也需放弃学习。本以为孟英伦一来,她终于可以夙愿得偿,搬出方家和孟英伦双宿双飞,但是,没想到孟英伦和冯淑媛口径一致,都不同意。
孟英伦住的地方是贫民区,治安极差,曾发生过一个女孩大白天遭黑人抢劫且被打得一只眼睛几乎瞎掉的事件。伦敦房租奇贵,即使这样的地方,一个月也要将近一千磅。这远远超出孟英伦的预算。所以,他只能拼命打工。唯一的休息日也异常忙碌。上午去伦敦城市技术学院学英文,晚上兼职送外卖,两人虽都在伦敦,可别说见面,连通电话的时间都欠缺。
叶锦瑟想念孟英伦,这和孟英伦没来之前的想念明显不同。那时的想念仍然是可以自己添砖加瓦构筑的精神上的依恋。如今除此以外,她还想念他的心跳,他的亲吻,他的拥抱和他的气息。这种想念很固体,不可抗拒,又特别需要支撑。她觉得自己对孟英伦的渴望与爱恋就像爬满方家墙根的常春藤那样茂盛,无穷无尽,却不像常春藤那样有墙可依。
叶锦瑟不免对孟英伦抱怨,可孟英伦一句话就把叶锦瑟充满刀光剑影的抱怨化解于无形,他说要争取尽快给她一个富足无忧的生活,不让她再寄人篱下。
叶锦瑟无话反驳,就在孟英伦休息日的下午旷课。偶尔与孟英伦逛街吃麦当劳,多数时候窝在孟英伦的住处由孟英伦给她煮面条。从来不喜欢吃面条的她现在觉得面条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即使孟英伦总提醒自己不要被儿女情长俘虏,他的计划,目标,都需要他意志坚定,甚至冷酷无情去完成,可叶锦瑟的火辣热烈与柔情似水让孟英伦实在难以抗拒。抱着叶锦瑟,偶尔他会想就这样卿卿我我地老天荒地与叶锦瑟过一辈子也好。这时,姜秀艳对他说的话总是如晴空霹雳一般在他耳边响起,让他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为了母亲,为了素未谋面的父亲,也为了他自己的梦想,他绝不能任自己沦陷在温柔乡中。更不能走父亲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