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涅磐 之 情殇
接下来两个星期没有课。安兰收拾好书本,留了一张纸条给李韵。一个人来到了姑姑家。姑姑全家到海南岛去疗养了。安兰自己推开了笨重的大木门,走过蜿蜒的小路,葡萄架上光秃秃的,等待新的藤蔓来攀爬,诺大的院子,诺大的楼房, 空空荡荡, 一如安兰悲戚空寂的心房。
她爬到自己在三楼的小房间。正对楼梯口的是一只凶狠的老鹰,是某个好事之人捉了一只老鹰,巴巴地送了来,结果因为冬天开着煤油炉,老鹰惶恐地四处飞撞,撞伤了翅膀,最后郁郁而终 。尸体,做成了标本,摆在楼梯口。老鹰双目炯炯,面露凶狠地怒视着伤心的安兰走进小房间。
安兰一放下书包,就放声痛哭了起来。她恨, 好恨...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陪伴她的只有门口的那只愤恨的老鹰。
哭累了,安兰就睡着了,黑夜,她起来去楼下倒水喝.她无意间朝窗外看去,有个熟悉的身影,徘徊在院子的围墙外面, 是林瑞。他蹲在姑妈家的大门口,在低头拼命地抽着烟。
安兰的泪水又不停的留了下来...夜很深了,林瑞还坐在那里.
安兰记起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约到帘栊。”可是这种寂静正如一把冰冷的利刃,深深地切割着安兰灼热的爱情。
她无法解释,无法思考,女人说的去年冬天,那时候,自己还在跟林瑞开心地一起追逐着雪花,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说她洁白无邪。可是,可是,转身,他又去做了什么?那深彻的痛、被欺骗的感觉如针刺到她的心里。他那温暖粗大的双手,是这样熟悉,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地背叛自己?她看不到未来,只有这无尽的痛楚,遍布她的肌肤,深入她的肺腑, 刺入她的肝肠,就连一呼一吸里,都蕴含了痛苦,让她遍体鳞伤。
一个爱情的骗子,从一开始,就精心策划了这样多次的不期而遇。编制了虚幻甜美的爱情的天网,让落网的安兰无处可逃,似那最后只剩下躯壳的老鹰,折断了翅膀,又如何逃出生天?
可是, 安兰无法相信,她如此深爱着的人会是个感情的骗子。她多希望他不是,他不是,那该有多好,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心灵这样简单的人,一个这样害怕受伤害的人, 要承受这样多的悲痛?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欺骗,背叛,堕落,他全都做过,为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保姆来打扫屋子,喂楼下啾啾不止的几十只小鸟,安兰都是一个人呆着。在冰箱里,有一些冰冻水饺和剩菜。安兰吃得食不甘味。 她听音乐,写论文,到姑妈家的书房看书,有时,漆黑的深夜,在没有星星的黑暗里,她蜷曲在小床的角落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就像小时候,在徭役昏暗的灯光下,惶恐地看着妈妈打姐姐;她慌张无助,恐惧害怕,又无处可逃,黑暗是她心灵唯一的籍伴,无尽无边......
不知过了多少天,有次夜晚下雨,安兰去关窗户,大门外的路灯下,有个人在来回踱着步,安兰远远地看着他。她从来没跟林瑞提到过自己的家世,可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这样迁就着自己?只有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他做过什么,他又将有什么计划?他太复杂了,复杂得让安兰无法承受,无法理解。
安兰在心里嘲笑自己,相信爱情,原来自己只是一个爱情的瞎子: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什么一生一世,还不是一句句的谎言? 自己只是一个爱情骗子的又一个玩偶。直到有一天,玩厌了,就随手丢弃?
雨很大了,林瑞走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很颓废。安兰轻声对他说:我不会再哭泣,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雨滴在屋檐飞溅,安兰拿着纸笔,写道:
我的爱情盛若繁花
为何它却泛着霜叶的枯黄
只因为那剑与鞘的逆叛
砸碎了
我的深情款款
在悱恻旁 凄然碾成悲怆
皎皎月光明润
我却掬不起水中的一汪清纯
放荡地 我飞舞艳丽的花魂
任凭千瓣零落
祭奠那 月影婆娑
春花遍野烂漫
转眸间
已是山冻冰寒
此生 无望 再觅春颜
------摘自安兰日记《情殇》
没过两天,姑妈全家人都回来了,屋子里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姑妈看到安兰说她瘦了。安兰看着别人脸上的喜悦和平静的满足,觉得自己跟幸福的距离就像霓虹灯和月亮般遥远,无法触及。
她决定:毕业了回自己的家乡。她自己打电话,联系了一个单位去实习。她觉得,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要靠自己、一切要重新开始!
爱的涅磐 之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雨后的校园,特别的清新。刚回校园的 安兰,上完课, 她静静地尾随着同学们走出了教学楼。
台阶下, 站着林瑞!
安兰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找自己。 她把自己写给他的最后的小笺,还有他送给自己的戒指,他妈妈那天吃饭送给她的钻石手链,放在一个纸袋里。 安兰对自己说, 她应该让这段恋情有个平静的结束。
安兰慢慢地走到林瑞面前, 他看上去很憔悴很瘦,眼圈黑黑的, 脸上也是胡子拉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
看着同学们都走远了. 林瑞低声说" 我在你姑妈家的窗口,看到你。深夜,听到你的哭声..." 安兰那颗,刚刚拼凑在一起的心,又在一片片的散落,,她看着远方雨后阴暗的天际下,绵长的墨绿色林荫道, 一群群身着五颜六色的同学,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仙子,嬉笑喧闹地走远,而她的世界却永远是黑色,深不见底。 " 我也看到了你," 她低下头:“一切,该结束了。”
"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样宣判我的死刑?" 林瑞的声音充满了慌恐。安兰忍住泪水,看着他悲伤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毕业后,会去哪里? " 林瑞突然问道,泪水盈盈。
“回我的家乡,回我那富丽堂皇的家。”安兰苦笑了。她记起了背包里的纸袋,她递给林瑞,“之前那些礼物,应该都还给你。”
安兰看着泪水从他眼角涌落。安兰低下头, 飞快地背诵着她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的告别“我真得无法接受,实在太沉重,我无法给自己一个解释,我无法面对。对不起,忘记我吧...谢谢你一直对我这样照顾..." 安兰无法继续,她捂着脸,跑了,她在心理反反复复地跟林瑞说"再见."
就这样。林瑞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奇怪的是,当初相爱时,他们两个觉得像一个人,如今,分手了,一个人的日子,安兰的心理总还晃着他的身影,转身时有他,回眸里有他,呼吸时有他,梦里千万里,他始终伫立如一........但,再深的思念也挽不回绝望背叛了的爱情。
没过多久,安兰回家乡实习了。
再回到校园不久,却是告别校园的日子。这是呆在校园的最后一天。
安兰告诉自己必须学会忘记。
那天下午,很多同学都在一起拍照留念,安兰独自一人拿着相机,徘徊在郁郁葱葱的美丽校园。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就这样无忧的青春年华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这郁郁葱葱的林荫道,这到了秋,惹来满园芬芳的桂花,这会一树金黄徭役的银杏,就这样,将从她的生命里匆匆来,去匆匆。
青春本是场华丽的演出。 在这里用自己最剔透的纯真遭遇了爱情的垂青,却让纯真在含苞时枯萎,让青春在飞扬时沉重,快乐的青春时光,却成为无法背负的遗憾,随着消逝的年华积淀。 怎奈何,绝望了的爱情让青春如此之憔悴;怎奈何,思念缝制的绳网让青春作茧自缚?
“安兰”,当她对着盘满绿藤的北大楼发呆时,有个梦里徘徊的声音在喊她,这个声音曾经这样熟悉,曾经这样陌生,曾经这样令她欣喜,又让她悲伤绝望。安兰没有回头,泪水从脸颊滑落。他的手帕递了过来,安兰习惯的拿起手帕,手帕上有他熟悉的味道,轻拭着眼角的泪水。他静静地站在安兰身旁,他希望这一刻会是一个永恒,假如是梦也好,让它永远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兰叹了口气。她低头,往回走。“我想请你喝最后一次酸奶。”林瑞在她背后怯懦地说,安兰停下来, “不了,林大哥”,在她朦胧的泪眼里回头看着林瑞,看着林瑞背后那历经百年沧桑不变的北楼,希望时间就此停滞,祈祷当初快乐的时光一如这冰冷古旧的建筑,永远矗立!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如广角镜头里的电影,渐渐地定格为记忆中那层层叠叠,模糊朦胧的照片。
“该我请客了。”她忍着泪水,默默地朝回走,不知不觉,路过曾经邂逅的室内体育场,路过曾经如影相随的林荫路,路过经常上自习的科室,路过林瑞曾坐在她对面读书的图书馆... 安兰在小卖部买了两瓶酸奶,递给林瑞,她才发现,他又黑瘦了很多。林瑞没有喝,拿着瓶子,呆呆地看着她,眼神就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安兰静静地咬着吸管,为什么酸奶这样苦涩?
林瑞拉住安兰的手“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无论将来,你在哪里?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安兰忍着要夺眶的泪水,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让我们学会忘记吧。"
林瑞叹了一口气“我会等你的信,无论你写不写,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也许,是十年." 安兰突然说."忘记我吧,重新开始,就,象离开了这里,重新起航."
林瑞慢慢地摇摇头,悲凉地说:"我会用我一生一世来铭记这段爱情。"
安兰看着他,他突然成熟了许多,稳重了,以前一直挂在他嘴边的玩世不恭,被痛苦和亏疚所取代,悲伤与颓废写满了他的脸。
在他的身后,如血的晚霞正慢慢退却自己的火焰,想纵身跳入无尽的黑夜......突然,泪水夺眶,安兰站起来,哭着跑出去。 林瑞在后面追着她,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最后一次拥在怀中。
夜,步履蹒跚地降临了 ,月洗梧桐, 随风摇曳,远处,传来阵阵离别的歌声, 在这苍茫楚天下,安兰好想就在此刻,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死去, 让爱的记忆如鲜花朵朵铺满她年轻为爱情而绝望的身躯,一起葬进黑深深的坟墓,一起化为春泥, 再也不用为爱而望穿双眼, 为情而肝肠寸断...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她哭着,颤抖着,他的怀抱如此熟悉,又如此冷酷。
“对不起,安兰,对不起,我是个堕落的人,我很后悔,我无颜面对你,乞求你的原谅.....”林瑞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安兰记得有首老歌唱着"分手时,请不要说我爱你。"可是,她好想跟他说,她怕以后,她永远没有机会。
"虽然我无法接受你,虽然我无法解释,但,我爱你。" 她轻柔悲戚地说。久久,林瑞紧紧的拥着她,他喃喃地在她耳边低语:" 是我无法饶恕的罪孽!对不起,安兰,对不起。 我爱你,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无论你是否相信”。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 -----这一别将是十载的风雨飘摇,世事两茫茫。
爱的涅磐 之 一个迟迟垂暮,一个郁郁寡欢
安兰到家乡的一家单位报到了。很快,她被派到上海公司工作。她没有再开MSN还是邮箱。她学会了麻木,遗忘。她可以一个人长时间的发呆,一个人为了一件小事,笑半天。她觉得自己就是只没有灵魂的小鸟,丢失了前行的方向。
安兰到了上海,很快就认识了姑姥姥,惠方女士---她姥爷的姐姐,在美国从东到西跟着儿子生活了10多年,最后,86岁的她拄着拐杖,来到自己在上海的旧居。被岁月侵蚀了的楼房里,斜仄阴暗的楼梯上去,安兰常去看望她--这个举止优雅的老人。她也只有一个前任儿媳,常来帮她料理家务。
一个迟迟垂暮,一个郁郁寡欢,就这样常常呆坐着。姑姥姥爱看夕阳,安兰搀扶着她坐在阳台里的石凳上,眺望落日。一样的落日,每次眺望却体会到不一样的悲伤与孤单。
听姑姥姥讲她那担任戴笠秘书和水利局局长的丈夫的往事,讲她在两层楼的住家举办舞会,讲她穿过的美丽的旗袍,用过的精美的胭脂盒、梳妆镜;讲她的司机和保姆,聪明好学的儿子,讲她乘火车,轮船去过的缅甸,泰国和新加坡。更讲她,如何回家看到桌上的一封遗书,整日整夜沿着黄浦江呼喊爱人的名字,寄望那跳江的孤魂能起死回生。一夜之间失去了挚爱的丈夫,伤心欲绝;回到家等待她的是“反革命家属的”罪名,最后落得孤单单一个人被派去劳改;讲她如何学会自己一个人在荒凉的大野山里养蜜蜂;如何在冰天雪地的大山里过冬; 还有那些爱慕者的“好意”;讲她如何历经艰辛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娶了一个根正苗红的“乡下人”作老婆;那个曾经住着洋楼的优雅阔太太,如何收到亲家的“咸鱼和腌鸡” 做见面礼...
安兰静静地听着,听着。 虽然临届九旬的高龄,姑姥姥还是皮肤白皙,举止从容,眉宇间流露着动人的韵律, 似乎是一个天生美丽优雅的灵魂,而如今,寄居在这个狭隘老旧的楼房里。三户人家合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只有她自己的房间里,木制的地板,敦实的黑木家具,洁白轻柔的桌布,晶莹小巧的玻璃器皿,优美洒脱的书法,墙上泛黄的美人旧时照片,都在一旁寥落地低声吟唱着一个美丽灵魂的过往尘烟...
她觉得姑姥姥的人生就是一部书,写满了她那个年代苦难沉浮的史书。
安兰问姑姥姥,“为什么后来没有再找个人嫁呢?”姑姥姥笑了“人一生有一次恋爱就够了。就一辈子受用了。他永远都活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安兰点点头,斜倚在一把老旧的躺椅上,轻轻摇着,默默地听着躺椅传出的“吱吱呀呀”的倾诉;姑姥姥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冬日的残阳透过斑驳的窗台,送来一缕缕的阳光, 似乎想透露那春的消息,却欲语还休。
时间变得如此飘渺,如此缓慢,这时老旧的收音机里传出了咿咿呀呀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泪水混浊了安兰的视线:她觉得自己活在现实中,她的心已经在过去死去、埋葬...
------------------------------------《爱的涅磐 上 》完-------------------
后记:
在我到《原创》还不到3个星期的时间里。我非常感谢《原创》的兄弟姐妹们和我师傅这段时间给我这个初学写作的新手的鼓励。没有这些鼓励,我这个彷徨犹豫的人,不会坚持到今天。
《爱的涅磐》的主题是讲一个初恋时绝望了的爱情,如何在人生旅程的不断积淀认识下,重新燃起的故事。上篇,主要以浪漫纯情为基调,下篇,主要讲述女主人公的移民、工作、家庭和创业的故事。接下来的这部分,我写得很痛苦,我遇到了瓶颈,我常常思考地昼夜难眠,让我备感焦躁。假如说写作是“厚积薄发”,我觉得我的积累还不够。我想停笔一段时间,让自己重新思考这个主题,找到我喜欢的风格。
所以,请允许安兰对关心鼓励我的朋友们暂时说声再见。我需要重新去润泽这篇小说的后半部。让它能表达出我想要表达的意愿。
多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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