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中秋前,爸爸离开美国回国,犹记得把爸爸送到登机口,目送着爸爸瘦削修长的身影隐没在走道的尽头,爸爸微笑着挥手道别。那时的爸爸健康,硬朗,思维敏捷,走路如风。去年的中秋前,爸爸生病,我安顿好美国的家,匆忙回国,探望爸爸。再见父亲,已然是在肿瘤医院的病床上,人,更瘦,在国内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去医院陪伴爸爸,那时的父亲仍然可以行走,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上午,我会搀扶着爸爸出去散步,走累了,就在旁边的椅子上歇息一会儿,爸爸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生于战乱,长于忧患,童年的记忆永远是逃难,逃难,再逃难,最大的幸福就是饱餐一顿。爸爸童年丧父失母,由兄姐抚养长大。所以爸爸对我们特别的宠爱,从不发火。由于饿过,苦过,所以记忆中的爸爸特别喜欢烹调,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七十年代,爸爸变换着花样调剂着我们的饮食。多年前,我曾在《世界日报》上发表过〈爸爸的过油肉〉和〈爸爸的刀削面〉,而今再读,仍然可以闻到从天际飘来的香味,香味里依旧是满满的浓浓的父爱。
去年的中秋节,是我离开故乡到北京工作,将近二十年以后,第一次在家乡与父母亲人过的唯一的一个中秋节。也是最后一个有爸爸的中秋节。那天的记忆有些模糊,或许是哀伤爸爸的重病,又或许仍然期盼着奇迹可以发生。爸爸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去年夏初生病前,七十七岁的老人,仍然可以骑着自行车穿越在故乡小城的大街小巷,依旧在我们儿时居住过的平房院子里,种植着四季应时蔬菜。每次通电话,都关注着世界潮流和国际风云变换。我们还没有想过爸爸有一天会生病,会失去健康,慢慢的衰退,以至于最后会离开我们。
中秋过后,我们为爸爸过了七十八岁的生日,那是全家聚集团圆的一天,也是父亲在世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们希望着,还可以为爸爸庆祝八十岁的生日。怎奈,人,是这么的无能又无奈,只能留下空悲叹。
去年的中秋,成为我生命里的唯一,唯一的最后的一个有父有母的中秋。想到这里,仍然有一些揪心的痛。今年早春二月的一个早晨,在电话里,妈妈告诉我,爸爸的肿瘤破裂。弟弟也告诉我医生的诊断,并且说:爸爸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是啊!此时此刻,是见一面少一面。于是,四月初,我向公司请假后,再次踏上归家的旅程。又见父亲,越发的瘦,干枯,体力大不如去年,只是精神还好。在家的将近一个月里,是我与父亲在这个世界最后相处的日子,在爸爸疼痛难忍的时刻,我们一起祷告,在爸爸平静的时候,我们聊一些日常话题。当非常难受时,爸爸也会烦躁生气,但大多时候,父亲是平静的,他交代着一些后事,有些琐碎重复,但是非常清楚。我们谈信仰,生命,死亡和最后的归宿。我知道,平安和盼望与父亲同在。
忘不了,临别的夜晚,弟弟开车送我去火车站,我在爸爸的病房里,摩蹭到最后一刻,爸爸拉着我的手,紧紧的,不愿松开。我安慰爸爸,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再回来。泪眼朦胧中,我与父亲告别,这一别,竟是永诀。不到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醒来后,神似恍惚,魂不守舍,于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小妹接的,说大约半个小时前,父亲病逝于医院。爸爸惜别了尘世的痛苦,走完了人间的旅程,回到了天家。
父亲去世几天后,我又一次的搭乘美联航的飞机,回家奔丧。那是悲痛的,刻骨的痛,现在的我,仍然无法下笔描述那段日子,只能待以后了。
而今,月儿又将圆,月圆人不圆,我,成了无父的孩子,今年的中秋将是一个没有爸爸的日子。电话里,再也听不到爸爸宏亮的声音,没有了爸爸的咛咛叮嘱。静夜里,凝望着洁白的月,生命是什么呢?几十年的时光度过,几十载的春花秋月,恍如弹指一瞬间,轻轻的无声息的飘过,只在至亲的心上,留下刻骨铭心的怀念。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刻,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每一瞬间,或许是我们今生唯一能做到的,又或许,我们期待,在天堂,爸爸可以和我们赏同一轮月亮,亦愿爸爸的灵魂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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