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故事大赛参赛作品(10)—— 风魂将影

来源: 2011-09-26 05:56:44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风魂将影

话说这风将究竟姓甚名谁,家世出身,生卒年份,早已湮没在时光里,无处细究。镇里人只是代代相传,说东晋年间,曾有一辆油壁轻车路过葭芦镇,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家眷,想来也非大户,因随行只有一仆一婢而已。那车帘被风拂起之时,便见里面端坐一位青年美妇,虽然面上罩着薄薄一层黑纱,却仍风姿绰约,令人见之忘俗。

却说那赶车的仆人在镇里停下后便四处询问何处有大夫,问得后便急急向医馆驶去。镇中自有那好奇之众,渐渐聚在了医馆处看热闹。到了医馆,小婢扶着青年美妇下得车来,众人看她衣袍宽大,腹部隆起,分明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正巧当时一阵风吹过,黑纱飘荡,美妇那一张闭月羞花的面容便露了出来,当真是肤如凝脂,美目流盼。只可惜眼角下面生了颗褐色的泪痣,端得不祥。

看过医生后,主仆三人寻了个客栈住下。镇中有传言,说那美妇旅途颠簸,动了胎气,再加之染了伤寒,在此处小住安胎。

之后不过半月,忽一日风雨大作。傍晚时分,那赶车仆人从客栈中狂奔而出,唤了医馆大夫去。原来那美妇阵痛不止,竟是要早产。可叹红颜薄命,任大夫尽心尽力,仍是回天乏术。几个时辰后,美妇拼力生下一个男婴便香消玉殒了。

那一仆一婢择了吉日将美妇薄葬后,并不离开,反而购置了一处宅舍,在葭芦镇安家抚养那男婴。两人虽无亲无故,却着实酿得一手好酒,人又本分随和,很快开了家酒坊,生意日渐兴隆。那男婴更是白白嫩嫩的,憨态可掬。唯一令人疑惑的便是仆婢二人对自家来历从来不提,但凡有人问起,便沉默不答,然后调转话题。更古怪的是,他们家中常有陌生远客到访,来去神秘,且每次必然留下大笔财帛。

于是私下里便有了各种流言,有说那美妇原是某位富商心爱的小妾,被善妒的富商夫人赶了出门,不幸命丧于此。富商思子心切,又不敢接回家,便时时送钱来寄托思子之情;又有说那美妇本是江北到江南来躲避战乱的大家闺秀,路上遭遇不测死了夫君,那些财帛,都是夫家娘家送来的赡养之资;更有人煞有其事的说那女子,本是宫中女娥,那身上血脉,便是司马家的了。如此种种捕风捉影的说法,不一而足,一时间成了酒楼茶肆里纷纷谈论的热门话题。

日子久了,流言也就渐渐消散。仆婢二人已不知积累多少家产,却仍然沉默本分,每日当垆卖酒。过了几年,男婴已长成个粉雕玉琢般的可爱童子,天资极是聪颖。因为那美妇临终前给他取名风,记出生时风雨之意,镇里众人又都极疼爱这没爹没娘的孩子,便跟着仆婢唤他的乳名“阿风”。

一日阿风正在学堂朗朗读书,突然来了几位远客,没与学堂先生客套几句,便毕恭毕敬的将阿风带出,策马而去。先生大惊,去了仆婢二人家报信。二人听后却镇静自若,只是抹着泪道,那几位客人已经来打过招呼,这番是接风儿去求学,以图日后一展鸿图。

阿风这一去,就是十多年。十多年中,那婢女因病故去,只剩老仆一人打理酒坊,平淡度日。

就在阿风这个名字已经被人们淡忘之时,他却归来了。彼时阿风,年已弱冠,冠字子鸿。归来那日,子鸿一骑白马,一袭青衫,别提多么潇洒俊逸,见者无不暗赞稽康重生,公瑾再世。又听闻他师从遁迹山林的大隐,不仅满腹经纶,才思敏捷,更熟读兵法,日日习剑,志气宏放,众人更加敬重起来。

一时间各地名流,闻子鸿盛名,特来葭芦镇专程拜访,朝中也数次遣使以太守之职召之,子鸿却以不喜官场为由坚辞不就,每日或与众友酣歌纵酒,或登高舞剑,指画山河。

这中间便有许多名士风流的事迹流传,什么养父去世痛饮抚琴至琴弦断裂,什么炼得宝剑一把力劈之下将巨石中分,什么谷间迷途偶遇佳人便共渡巫山携美而归……如此种种,神乎其神,与散见史书各处的名人逸事均可随意互换。

然而这子鸿看似旷达不羁,实则常怀收复江北之志。因此到后来朝中北伐之时,他大喜过望,全不介意名声地位,竟经好友引荐到军中作了一名参军,出征去也。

子鸿的才能在数次征战中迅速显露。他最善孤军深入,攻敌之不意,颇打了几个漂亮仗,因此屡次获得加封,待到重回故里时,已是赫赫中郎将了。葭芦镇中老幼自然是景仰无比,夹道相迎,“风将”美名也就此传开。

若是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虽不免虎头蛇尾,却也振奋人心。

无奈天意叵测,风将的血光之灾已在暗处守候。

就在几年后风将决意再度随军北伐之前,镇中发生了几件诡异的事情。

先是风将的几个朋友竟然在同一晚做了个相同的怪梦,梦中风将身穿黑色战袍,策马立于一片湍流之中,四周流水潺潺,水深不知几许。梦醒之后,几人大惊,对风将说,水流而不盈,正是险阻相重的坎卦。此卦极为凶险,坎在北方,将军此去正是向北,就算去时无碍,归来向南,恐怕也难以安全返回!那风将听了,仰天笑道,为国而死,方是志士本色,魂魄毅兮为鬼雄,何足惧也!

又过没几日,一个风雨之夜,附近山中突然钻出几只蜥蜴般的怪兽,经由水路来到葭芦镇中,上岸后去了风将宅院,用前肢轻轻叩打前门。说来也怪,风将家中烛火,随着那叩击声一支支熄灭了。

路上行人见了无不四处躲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待所有烛火熄灭殆尽后,几只怪兽直立而拜,然后转身沿原路返回,消失在水中。

第二日消息传开,有那通晓旧事的老人便道,前夜风雨,与当年美妇生下风将那晚一般无二,想来是美妇死后化身山君娘娘,此时是遣了使者前来示警。不祥,大大的不祥啊。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风将仍是再次踏上征途。不出几月,便频有捷报传来,北伐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夺回数个重镇,风将亦再受加封。不久又有消息,说因为那朝中风云变幻,北伐主帅担心后院起火,开始回撤了。

反正这北伐在彼时如老生常谈,三年五载便有一次,每每功败垂成,大家也全不当什么稀罕事,只是一心盼着风将回镇,也好为平常的生活添些谈资。

谁知过了些时日,突然一群官兵连夜潜入葭芦镇,将风将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听哭喊声一片,第二日人们只见宅门大开,里面已空无一人了。

噩耗三天后便到镇中。说风将随军北上,驻守某重镇时,竟与敌军里通外和,密图不轨,十恶不赦。其副将奉密诏已先行归来,灭风将满门,并埋伏在风将回途的山谷中,将其诛杀。又说风将及其手下负隅顽抗,风将身中数箭仍不倒下,如有妖魔附身,最后被一刀斩首,谁知那头颅竟依旧能言,身躯竟依旧能动,最后被乱刀砍成肉泥方才罢了。

镇中老小听到此处,无不心如刀绞,暗自垂泪。也有那胆大之辈,当即仰天长哭。谁不知风将一向忠义,岂能作出那谋叛之事,却不知究竟为了什么,遭此横祸。

若是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虽是令人扼腕,可古来名将白头少,荒冢一堆草没了,实在也没什么大稀奇。

怪就怪在,这风将屈死之后,又出了邪门的事。

先是几位风将生前朋友,相约去风将被诛杀的山谷处收尸拜祭,到了谷中一看,竟是空空如也,既不见尸骨,也不见兵器。几人困惑间,忽见半山腰处有一群野狐,似人一般坐着,有几只口中正叼了箭矢枪头等物,丢入山涧中。几人大惊,正要离开之际,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风中飘飘渺渺的,却是风将生前最爱的古曲。众人恐惑之余,黯然神伤,默默归去。

接着那副将家就有离奇命案发生,说是好端端的太阳下面,不知哪里来了朵乌云,不偏不斜将副将府盖住,黑凄凄伸手不见五指。等到一个时辰后乌云散了,一股子血腥气息从府中传出,大家拥进去一瞧,遍地是血,血迹中丢着一截断剑,却是风将生前用的那把。几个下人昏昏睡着,副将全家及家中财宝均已没了影踪。

这两桩邪事一出,各种传言不胫而走,越传越甚,大致包括风将鬼魂索命说,风将好友复仇并立衣冠冢说,风将之母本为妖孽说,云云,云云。终于惊动朝野,派出和事佬风格使臣查案,最后以两家尽死,是非难辨,法事一场度亡魂,二将永不入史书了结。

从此风魂将影,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