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往事之二 “大河马”
三十多年前的文革期间,各个单位有些小福利。 实际上, 说是福利也不是福利,不过好在那时是大锅饭,大家工资差不多。只要你是国营企业,你就是免费医疗。 隔七差八的工会再发点电影票,电影就是八个样板戏,外加“三战”。 什么三战? 就是《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您想,整个文革期间全国人民的文化生活就八个样板戏外加“三战”,单调死了。
七十年代初,北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在大陆公演。 好家伙,那叫一个轰动! 记得我们厂子工会就发了几张票,全让各个科室的头儿们私分了。 我是太想看了,可惜没捞着票,那叫个堵心。 不过时来运转,我父亲刚刚从干校出来恢复工作,他的单位给了几张电影票,我死磨硬泡终于把一张票骗到了手。
骑上自行车直奔大光明电影院,还差三个路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这么多人干嘛的? 您可能会问,看电影的? 错了,这些人都是等退票的! 有票的早就进去了。 只见无数只攥着1元,2元,有的甚至是5元人民币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高声吆喝着:“嗨,买退票,谁退票?”
我存上车,刚挤进人群,立刻就被几十只攥着钱的手给围住了。
“哥们儿, 想退票? 我给你5块 ,把票卖我。”
“小兄弟, 别听他的, 我这是7块,卖给我。”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刚走上电影院门前的台阶,斜刺里又冲出一个家伙一把把我给拽住了。 这人可太逗了,半敞着棉衣的怀,歪戴着棉帽子,满脸大汗。 他左手拽住我,右手一把把棉帽子摘下来。 我一看,好吗!整个一个秃瓢儿,头上一根儿头发没有,脑袋就像一个刚出锅的热馒头,热气直向上冒。
只见这位老兄,把我拽住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两瓶绑在一起的天津产的直沽高粱白酒,边说边往我怀里递:“我说你这个兄弟行行好,你才这么小,这电影对你来说没劲,浪费时间和感情。 我这两瓶儿酒归你,你把票给我,咱俩换。”
您说我能换吗! 我推开了他的酒,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电影院。 走进大门老远还听见他在后面大声喊着“嗨! 我这两瓶儿直沽4块,还不值你手里的票?”
当时人们的每月生活费才9元人民币,低于9元的才能有资格享受补助。 有的人愣是拿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生活费去换一场电影看,可想而知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是多么匮乏!
发电影票是工作单位的福利。 还有一种是各个单位大家自己组织的“福利”,叫互助会。 如果您年纪二,三十岁就没这个经历,回去问问你父母就明白了。 从五十年代开始直到八十年代初,全国各个企业,公司,学校甚至军队都有这种互助会。 大家月初发工资后,每人从工资里扣除一到两元钱集中使用。 如果职工张三这个月家里有了红白喜事,就先从互助会里借用一笔钱,然后慢慢再还。 下月李四想买辆自行车,也可从互助会借钱。 总之,这笔钱属于大家,谁家有急事,都可向互助会借钱,有点像现在社会上流行的融资。
但当时像我这样的小青年就没有此“福利”了, 除非你家里没人工作,就指望你一个人的工资养家糊口。 像我就从没从互助会借到过钱,不是我富裕, 我的工资就是39.78元一个月, 但我是单身,无家庭负担,所以我就是总去那个“互”的角儿,从没有得过“助”的实惠。
记得有一次我在一个查抄物资处理店里看见一个德国产的长焦距镜头,标价45元,心里那个喜欢,可一摸口袋,钱不够。跑到工会找到薛胖子,想从互助会借点钱。 您猜薛胖子怎么回答的我?
“嗨,嗨。 你干嘛跑这来起哄架秧子? 小年轻的借什么钱!”。 差点把我的鼻子气歪了。
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工厂前,我到工会领走了我七年之间几百元互助会的钱的时候,就得到了薛胖子的一句话:“谢谢您了这几年对互助会的帮助。” 。 您说这叫什么话!
上面这些事似乎和我们的主题“大河马”没关,我走题了,咱言归正传。 这国营大中型企业还有一个福利。 您猜嘛福利? 澡堂子! 对! 给自己厂里职工修建的浴室。 条件好的大型企业的浴室比外面正式的公共澡堂子一点不差,甚至还好。 几十个淋浴喷头外加温水池,热水池。 男女浴室分开,天天可以洗澡,泡澡。 但像我工作的几千人中型企业的条件稍差一点,仅盖一个浴室,但里面也是一应俱全。 可麻烦来了,不能男女共浴呀! 怎么办? 法子有,每星期一,三,五男士,二,四,六女士。分开洗,男女谁也别抱怨。
澡堂子需要大量的热水,必须用大型锅炉烧水,而且各个车间,科室的冬季取暖也必须用热水供暖气,另外不论冬夏春秋,全厂人员的饮用开水,食堂做饭热水也必须用锅炉烧。好几个大锅炉一起烧,冬天无论外面多冷,一进去就一身汗。 所以这锅炉房的工作可是个辛苦活,是又脏又累。 文革初期,厂里的坏分子,知识分子臭老九全都赶到了锅炉房里劳动改造,直到七十年代文革中期才陆续离开了锅炉房。
这锅炉房名义上属后勤科管理,但实际上后勤科仅仅管理三分之一的责任。 设备科管理另外三分之一的责任。 您可能奇怪,为嘛? 锅炉房不就是烧锅炉吗,烧热水给大家洗澡,取暖,食堂做饭,这是后勤职责呀。 可您不知道,这烧锅炉可有点学问。 你添多少煤,温度控制多少,压力多少都有讲究,平时的维修,保养更是麻烦。 一旦锅炉烧干了,爆炸了,非得出人命不可。 所以,设备科的技术人员必须时刻指导,监督。 那最后的三分之一责任在谁? 我不说您也能猜着,是保卫科。 防火, 防爆炸, 安全保障,这保卫科几乎每天去锅炉房转悠一次进行安全检查。
锅炉房的人员如何? 这可就得细说说了。 没人愿意干也没人愿意去,就4,5个人,不是因为犯错误被踢进来的, 就是老实巴交,四面不通气儿的受气包儿。 您想呀, 整天和煤块儿打交道,续煤一身黑,除煤一身灰,一天下来,除了您的牙是白的, 浑身上下就像掉进了煤堆里。 冬天还稍微好点, 夏天一来, 锅炉房里的温度那个高, 您一进去,不到半分钟,保证您这半分钟里出的汗,等于您一夏天出的汗。 再加上煤灰一参合, 您看上去就像一个戏台上的演戏的小鬼儿一样,都不用化妆! 所以锅炉房缺人招工,没人愿意去。
那年头时兴走后门, 有路子的人,全被安排在科室里, 其次是技术工人, 再其次是没技术的熟练工。 您要是在锅炉房里干, 大家一定认为, 这哥们儿不定犯了什么错了。 要不文革初期, 工厂里的知识分子臭老九和当权派全都给踢到锅炉房里改造去了。
我给您说说这锅炉房里的人。 先说说这锅炉房里的组长, 姓于, 40多岁, 河北省河间县人, 就是盛产太监,穷的什么也没有的那个县的人。 如您还不知道, 慈禧太后老佛爷的太监总管李莲英该知道吧,李莲英也是那个河间县的。 老于1957年从老家河间盲流到了天津,经人介绍进了我们厂。 刚开始在设备科当设备维修工,可干了几年什么也学不会。 设备科长和后勤科长一商量, 干脆把老于安排到后勤科管管发放劳保物品吧, 像什么工作服,手套,口罩呀。 可老于连这也干不好, 为嘛? 不会记账, 数字一到30以后就迷糊, 发出去多少东西一问三不知! 您想科长能不有气吗,干脆叫老于到锅炉房干去吧。 考虑到老于祖上三代都是苦大仇深的贫农,现在又成了工人阶级, 就安排个锅炉房的组长干干吧。 老于到巴不得去烧锅炉, 认为烧锅炉这事不费脑子, 不像发放东西,还得数数, 落个清闲。
这老于有两个毛病,嘛毛病? 老于的毛病都和他的嘴有关。 第一是喜欢传闲话,什么事只要老于知道了,不到半小时,保证全厂就都知道了,大家都说老于的嘴是张臭屁股嘴。 第二是喜欢吃大蒜,早中晚三顿饭,顿顿不啦下。 您跟他说话得离开5米开外, 否则满嘴的臭大蒜味儿能把你熏三跟头。 时间一长,厂里的人就不叫他老于了, 都叫他臭于。
第二个要说的就是李黑子, 就是我上章《白毛汗》里说的我们一起去野营拉练中,被死人吓得尿了裤子的那个李黑子。 您大概要问, 怎么叫李黑子? 让我告你, 这哥们儿长得那个黑呀! 这么说吧, 李黑子如果站到非洲人中间,你一定以为他也是非洲人。 听老师傅讲,不知真假, 李黑子几岁大的时候半夜撒呓挣, 从炕上掉在了地上。 黑子妈半夜用手一摸, 孩子没了。 赶紧下地找,黑灯瞎火的在地上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最后一脚踩到了黑子屁股才知道黑子在地上睡着。 所以黑子妈说,黑子的皮肤黑得就是掉到地上也摸不着。
黑子讲哥们义气, 做事仗义, 原本在零件车间当车工,开车床。 一次邻居的孩子被同学欺负, 黑子为了给邻居出气, 提着砖头上去把那人的脑袋给开了瓢了, 结果进了公安局蹲了两个月的局子, 出来后背了个记大过处分, 给踢到锅炉房来了。
第三个人要说的是“柜中袁”。 您可能奇怪了, 抱怨我是不是打错字了,应该是“柜中缘”呀? 您没错,过去有一出戏叫《柜中缘》。 戏中说的是一位李公子看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一日去小姐家与小姐嬉戏,结果小姐的兄长返家,李小姐急忙藏公子于柜中,最后喜结良缘。
我说的这个“柜中袁”, 他姓袁,怎么叫“柜中袁“呐? 这名字里有一段花花事。 袁老兄是个回民,当年三十岁出头,正是男人黄金年代。 诸位,我们中国人中的回民,论相貌可比咱们汉民长得漂亮,精神。 您如不信,有机会偷偷的瞧瞧您周围的回民兄弟姐妹,他们个个白白的皮肤,高鼻大眼,人家祖先是从中亚来的,论人种那可是白种人。 虽然千百年来被咱们汉民同化了,可那血统还是不一样。
袁兄是1964年的高中毕业生,那年正好赶上四清运动,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没被大学录取,到我们工厂当了模具工。 如果您有机械工程的常识就知道, 这模具工可是个纯技术工种, 一般人可干不了。 在美国的机械制造业里, 模具工的年薪都是七,八万,相当一个工程师的年薪。 大陆里的模具工也是牛气。 袁老兄个子1米78,白白的脸上架着一副秀郎眼睛,高鼻大眼,不论身高相貌,长得那叫精神,再加上有文化又有技术,那可是模具车间里的大拿,别人做不出来的模具,袁兄一准做得漂亮。 您想,那厂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天天围着这袁兄转。
这些女人当中有个已婚的李姐,平日里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丈夫是个小学老师,结婚没两年丈夫得了肾炎,左肾做手术给拉下去了,成了半残废。 这李姐追得袁兄最紧,一来二去的就勾搭成奸了。 大家说,李姐丈夫半残废了, 那话不行了,李姐三十来岁虎狼之年是干柴烈火,袁兄还不火上添油! 黑子说的更绝,说是一天在澡堂子里看见袁兄洗澡,下面那玩意是与众不同,别人的黑不啦及的,可他那话白里透粉,长得是那个秀气! 要不李姐近来奶子见大,屁股见圆,脸蛋儿越来越水灵, 全靠袁兄裤裆里的玩意给李姐滋润的好。
袁兄好事多磨,一日两人趁李姐丈夫出去教课,偷偷的溜进女方家里,正行云雨之欢,突听敲门,原来半残废丈夫忘带了教材回家来取,屋门左敲不开,右敲不开,心生疑窦,以为家里来了小偷,叫来街道居委会大娘和邻居用力撞门 。 待门开一看,只见李姐粉面桃腮,衣冠不整。 遍寻屋内不见生人。 众人正在纳闷,忽见大衣柜门虚掩,里面悉悉簌簌,街道大娘打开一看。 妈呀,只见袁兄赤身露体,战战兢兢的藏在里面, 整个是一个现代版的《柜中缘》呀。
时下,社会开放, 婚外情是小事一桩,可在文革期间,那可是严重的生活作风下流,道德品质败坏的大事件。 可怜的袁兄不但被开出了模具车间,被踢进了锅炉房,而且还被众人嘲笑为“柜中袁”。 闹得柜中袁见了李姐的面连话都不敢说。 这李姐是猪八戒照镜子 - 两头不是人,这边柜中袁见面不敢理,那边丈夫天天和她打架闹离婚,鸡飞蛋打不说,还越来越觉得自己没面子。
要说这李姐还真是个刚烈女子,一日食堂的赵姐去厂党委办公室送饭,突然发疯似的大喊起来:“我的妈呀,出人命了,快来人呀!”
“什么人命? 怎么回事?” 党委书记和一群人连忙跑来。
“李姐刚刚吞了一包绣花针!” 赵姐的嗓门大的吓人。只见李姐脸色惨白的躺在党委办公室门前的地上,声音微弱地说,“如果不把小袁师傅调回模具车间我就死在这里。”
大家七手八脚地抱起李姐抬上汽车朝医院奔去。
“怎么个死法都比吞针强呀! 这不受死罪了吗!” 赵姐哭丧着脸对大家说。
到了急诊室,老大夫和有经验的大夫当时全都赶到干校去了,剩下的从没见过这种自杀法的,众人一致主张马上开刀取针。 这时来了个老中医, 高声说,“不用开刀, 不用开刀。”。 老中医转身告诉一个护士,“赶快去买二斤韭菜来。”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这韭菜是什么灵丹妙药? 老中医有何高招? 您猜猜老中医要韭菜干嘛? 他让李姐全部吃下去了。 转天, 那二斤韭菜裹着那些绣花针被李姐顺着粪便全排出来了。 您说这不邪门了吗!
你别说,自打那以后,大家对李姐印象全变了,真是烈女一个! 俗话说:“不怕斜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不仅那半残废的丈夫不敢闹离婚了,而且李姐明目张胆和柜中袁搞起了婚外性,两人整天出双入对。 这下,大衣柜也不用藏了,没人敢管,就连党委书记见她面都躲着走。 当然柜中袁还在锅炉房里,可两人婚外性的目的达到了。 这可真是神鬼怕恶人!
我又走题了,还是接着说这锅炉房的人。 剩下的人中小赵是我们今天要说的主角儿之一。 小赵当年18岁,他父亲原是厂里的木匠,两年前厂里搞大批判为了搭主席台,从4米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把腰给摔坏了,成了瘫子,小赵就顶替父亲进厂进锅炉房当了锅炉工。 这小赵整天老实巴交 ,平时不爱说话,不爱参合闲事,一见女人脸就红。 北方人说这人老实的三杠子楞不出个屁来,这小赵就是这么个主儿!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锅炉房里的臭于,柜中袁等几块料都不是善主儿。 除了黑子仗义,平时对黑子照顾点,大家轮流欺负小赵。 什么续煤,掏灰,什么活累,脏,全都留给小赵这老实孩子。 可小赵呐, 干起工作来仔仔细细,兢兢业业,接人待物,厚厚道道, 从无怨言。
举一个例子。 职工中午吃饭,一半人到食堂买饭,一半人从家里带饭。 自己带饭,必须有饭盒。 40年前国内的饭盒可不像现在的饭盒做得这么漂亮。 现在是什么乙烯的,塑料的,不锈钢的,做成红红绿绿的各种颜色, 看着就叫您有食欲。
您想知道三,四十年前饭盒是什么样的? 如果收废品的没把您家里的收走,回家叫您的父母翻翻箱子底儿,备不住还能找到。 全国都是一种颜色,一种材料! 一种用熟铝片冲压成的饭盒。 早晨您在大街上一看,每个人的自行车的车把上或者后车座椅上都挂,夹着着一个尼龙网兜,您再看网兜里,全是那种铝饭盒,里面就是当天的午饭。
厂食堂里有个专门为职工热午饭的大蒸锅,早晨职工们到厂后,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带的午饭交给食堂,然后由食堂的赵姐摆放在蒸锅里。 上午十一点开始点火给大家热饭,午饭时间一到, 您就看罢, 乱成了一锅粥了,离着二里地远,就听见一片叫骂声。 您奇怪吗? 您是不是认为我在这胡编,自己带自己的饭吵什么嘴,打什么架? 这您可就不明白了,没经过那个年代,没见过那个场合,就没这个阅历。 您想呀,几百个尺寸,式样,材料完全一样的铝制饭盒,谁还能分出来哪个是自己的? 先到的人挨个打开饭盒盖儿,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饭,不是自己的再看下一个。 赶上好心眼儿的,一看不是自己带的午饭,再把饭盒盖儿盖回去。 赶上心歪眼斜的,一看不是自己的,匡的一下,饭盒盖儿往傍边一扔,拿上自己的饭,走人了。 夏天还好,冬天,等你来后,你的饭早凉了。
还有更绝的, 您如果带点好吃的,像饺子,包子,回锅肉之类的, 那您可得小心点, 被调包儿的事常有。 不过,像锅炉房小赵,李黑子等生活困难户,差不多天天带两棒子面窝头的主儿,没人调包, 谁喜欢他们的窝头呀。
“这是哪个挨千刀儿的,这大冬天的就把我的饭盒盖儿就给撇这儿了? 这哪叫饭呀,这不成立冰淇淋了吗!”。
“嗨呀,我的妈呀,缺了大德了。 我家里昨晚包的饺子,我那口子一个都没舍得吃,全给我带来了。 您了看看,一个没给我剩呀,全给我调包了! 天打五雷轰的,你他妈的吃了我的饺子就不怕得噎隔呀?”
您每天中午到食堂就看吧,每天的午饭时间就像是一场戏。 不论文革期间人们是如何狠斗私心一闪念, 如何高喊大公无私亮丽的口号,可人性的自私,人生的无奈,人生阴暗面在一个小小的食堂里被无情的暴露得淋漓尽致。
无论春夏秋冬,赵姐每天一到中午,累得是一身臭粘汗。 这赵姐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另一个主角儿,当年40多岁,身高1米64,在当年女人中算是高个了,不过这可是高,您再往宽处看, 差不多快赶上身高了。 少说起码240斤。再往上看,一脸的横丝肉,外加一副翻白的蛤蟆眼。 这么说吧,如果赵姐嘴唇上贴上胡子,演《沙家浜》里的胡传魁绝对不用化妆。 这还不算,赵姐对烟酒是全活儿, 嘛叫全活儿? 就是全会! 张嘴说话整个一个烟酒嗓儿,那味儿,那调儿,跟个老爷们没两样。
您别看赵姐长得皮糙肉厚的像个猪八戒他二姨,赵姐的丈夫大李长得可秀气,1米85的身高,是维修车间的钳工,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像个知识分子。 用李黑子的话说,“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了, 这他妈的是怎么配的? 那胡传魁还能被阿庆嫂藏进水缸里呐。 咱这大李子就是把赵姐大卸八块也塞不进水缸里呀! 大李子这辈子找她算整个糟烬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锅炉房臭于说的在理,“赖汉娶娇妻,好汉娶孬妻。”
这赵姐还有个爱好,不喜欢和女工们交往,专门爱往男工友的群儿里扎。 不过,技术科室,办公室里的知识分子和干部, 对这些男性,赵姐没兴趣,她和有文化的人搭不上话,再说人家也瞧不上她, 她和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路子。 赵姐喜欢的是文化层次不高的男性,和这些大老爷们在一起,赵姐的感觉似乎像如鱼得水, 讲荤笑话,抽烟,喝酒,打扑克,聊大天,样样少不了她的。 锅炉房更是赵姐常去的地方, 为嘛?老爷们多呀,而且除了小赵一个不爱说话的外,剩下的全是话痨。
这赵姐每天中午为厂里职工热午饭闹的是焦头烂额,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这天跑到后勤科扯着嗓子对薛胖子说:“人家别的厂子都是锅炉房给职工热午饭,怎么就咱厂子把这差事放在食堂? 你是安得嘛心? 想把我累死?”
薛胖子这辈子就怕俩人,一个是他老婆,另外一个就是这赵姐。 今儿一看赵姐急头白脸的冲着自己翻疵了,马上陪着笑脸道:“您了别着急,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我能不翻疵吗,天天一到中午,就跟上产房生孩子一样,着急上火呀!不是这个跟我要饭盒,就是那个和我赵麻烦,我容易吗我? ” 赵姐继续抱怨着。
“后勤科领导知道您赵姐不容易, 有话好好说。” 薛胖子想尽量缓和气氛。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敢情你坐办公室里有电扇吹着, 舒坦着. 我可是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儿,天天出七,八身臭粘汗。 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不给解决,我晚上到你家里吃饭去。” 赵姐插着腰,瞪着一双蛤蟆眼,脸上的横丝肉绷得紧紧的。
薛胖子吓得转身跑了,他知道这赵姐可不是个好惹的善茬儿, 这娘们备不住晚上还真到自己家闹去。
薛胖子自打野营拉练回来当了后勤科的副科长又入了党,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科长商量了一下,只能把给职工热午饭的差事挪到锅炉房去了。 谁干? 叫李黑子干? 没干两天一着急非把蒸锅给踢了不可! 柜中袁? 天天和李姐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职工吃不上热饭,还不把后勤科的门给踹了! 臭于也不行,组长不能干这个。 剩下的人只有小赵了。
自打小赵接了赵姐给职工蒸饭的差事, 赵姐的空余时间就多了,没事就扭着肥屁股到锅炉房转悠转悠,一会儿和黑子打个情,一会儿和柜中袁骂个俏,乐个逍遥自在。 不过可是辛苦小赵了,每天天不亮就进了锅炉房,直忙到太阳落山,浑身上下灰黑,就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除了黑子看不过眼帮把手以外,没人心疼帮忙。
一日, 臭于老于头下班后坐在 锅炉房门口边喝着一毛一两的便宜白酒,一边和赵姐说:“小赵儿可真是个好孩子,每天忙早到晚,我就从没听他抱怨过.”
“他爸早先在厂里也这样,赵儿脾气随他爸。” 赵姐把张报纸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你可轻省了,中午省了大事了。” 臭于接着说。
“我和小赵儿不论这个,我俩同姓,一家人, 他就像我的儿子。” 赵姐大大咧咧的答道。
“就您这胡传魁的身板,还能养出小赵这身条的儿子? 我没看透!” 刚从锅炉房里洗完澡的柜中袁走过来搭话。
赵姐扬起手,照着柜中袁的屁股“啪”的就是一巴掌。 “瞧你那个揍性, 你那位相好的就是再吃5斤韭菜也生不出儿子来, 下的仔儿全是绣花针!”。
柜中袁脸一红,捂着屁股一溜烟儿的跑了。
您可能觉得奇怪,柜中袁洗澡怎么不去厂里的澡堂子洗,干嘛在锅炉房里洗? 难道锅炉房里还有一个洗澡间? 没有,也不可能有。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这个厂子是个几千人的中型企业,就盖了一个澡堂子,男士每周一,三,五,女士每周二,四,六。 这就有个问题了,别的科室和车间好说,隔一天,甚至隔两天,三天洗个澡可以,可锅炉房的人就必须天天洗,您想呀,您要是在那地方干一天下来,不洗个澡,老婆能让您上床吗? 尤其是夏天,浑身酸臭。 如果您家里有亲戚或朋友在首钢,天津钢厂工作的炉前工,您立马明白。 下班后不洗澡,根本回不了家。
要说还是柜中袁脑子灵。 这老兄带着厂里的司机跑到天津的一家老饭店里,送了饭店经理两盒烟,把人家替换下来的一个大澡盆(浴缸)用汽车给拉回来了。 黑子和臭于,小赵几个人把澡盆搬进了锅炉房里的更衣室门后,通上冷热水, 俨然一个“小盆浴”池子。 每当二,四,六厂里澡堂子该女士专用时,这锅炉房的几位下班后就轮流在自己的“小盆浴”里洗个澡,然后换衣服回家。
俗话说 ,天有不测之风云。 这年的七月,突然给澡堂子供热水的锅炉压力表坏了。压力表一坏,谁敢再烧锅炉呀,锅炉不烧,就没热水,没热水就洗不了澡,您说这不是给全厂的职工开了一个大玩笑吗。 冬天还好说,这三伏天大家下班后都想洗个澡再回家,可澡堂子不能用了。
您可能会说,那还不容易,买一个压力表换上不就行了吗! 您错了。 为嘛? 40年前文革期间可不像现在。 现在,您上网输进锅炉压力表,一摁回车键,给您成百上千家企业名单,一个电话或传真,甚至一封电子邮件发过去。 压力表明天保准给您快递到厂里。 40年前什么情况? 全国就一,两家企业生产压力表,一家在南京,一家在上海。 你必须先给南京或上海打长途,告诉人家你的锅炉什么型号,压力表的规格。 然后去邮局给那个厂家寄去转账支票, 人家收到支票后再给你发货。 这么繁琐的手续没十天半月你根本收不到新的压力表。
职工们纷纷跑到党委办公室里去抱怨,炒得书记头都大了,血压也高了,气得把后勤的薛胖子叫来一通臭骂。 薛胖子一看党委书记急了,吓得当晚就买了去南京的火车票,坐上火车直接到南京去买压力表了。 那头薛胖子刚去买表, 这头转天就出了一个叫全厂职工笑掉大牙的新闻。
这天,锅炉房的几个人忙乎了一天,下班后大家先后在更衣室里的浴缸里洗完澡换好衣服回家了,就剩下小赵一人。 小赵这几天有点热伤风,嗓子痛,流鼻涕,本不想洗澡,但三伏天身上出的汗粘粘乎乎的实在难受,就随手拿了一条手巾,向更衣室走来。 正要进门,忽听里面稀里哗啦的撩水声音,这小赵好生纳闷。 锅炉房的几个人都洗完澡回家了,这是谁在里面? 自己眼睁睁的看见老于头臭于是最后一个洗的澡,不因该还有人在里面呀! 臭于平日里就稀里糊涂的,好几次洗完澡后忘记关上水龙头了,这次是不是又忘记关水了?
小赵推门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赵姐脱得赤条条的,正四仰八茬的躺在浴缸里往自己肥胖的身上涂肥皂。 赵姐正享受着三伏天里清爽的乐趣,没想到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两个人顿时都愣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小赵才回国神儿来。 转身退出了更衣室。
几分钟后,赵姐穿好衣服,脸上的横丝肉好像比平日里多了几条,瞪着一双蛤蟆眼冲着小赵走来。
“赵,赵姐,我,我,我不知道,您在。。在里面。” 小赵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说。
“呵,我真没想到,你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不言不语的,闹了半天是个大流氓呀!” 赵姐扭着肥屁股,像一堵墙一样,一步窜到了小赵面前。
“不。。。不是。。。我确实,确实不。。。” 小赵吓得连连后退。
“啪”的一声,小赵脸上挨了赵姐的一记耳光。
“你个蔫土匪竟敢偷看老娘洗澡。 耍流氓了,快来人抓流氓呀!” 赵姐一把揪住小赵的脖领子,扯开那破锣似的烟酒嗓,大喊起来。
这一嗓子不要紧,半拉厂子的人全听见了。 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跑到锅炉房来了。 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只见赵姐抓着小赵的衣领子气汹汹的骂着, 小赵张嘴结舌,吓得三魂出鞘。 这时,保卫科徐科长挤进了进来。
“我说赵姐,你先松手,先松手,有话慢慢说。” 徐科长一看是赵姐揪着小赵的脖领子不散手,连忙劝道。
赵姐一看,保卫科长来了,突然嗷的一嗓子,大哭起来。 “我可没脸见人了,我被这小流氓给看了。”
“看了? 看。。。看嘛了? 大家不天天照面互相看吗?” 徐科长不解的问。
“他偷看我洗澡,没想到呀,这小子整天蔫了吧唧的,闹了半天是个蔫土匪,臭流氓呀!” 赵姐哭声更大了。
“偷看你洗。。。澡?” 这厂里澡堂子因为锅炉压力表坏了,停用了好几天了,没人能洗澡呀? 徐科长感到奇怪。
“你搞错了吧,赵姐? 这锅炉坏了好几天了,没人能洗澡,小赵怎么偷看?” 徐科长连忙给赵姐解释。
“我是在锅炉房里的澡盆里洗的,他整个把我给看了,我可丢人丢大啦。” 赵姐的那副蛤蟆眼哭得又红又肿的。
围观的职工中有人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徐科长这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说赵姐,你也是,那个浴盆是专门给锅炉房老爷们准备的,您了跑那里洗个嘛劲呐?”
“再说,那个浴盆对女同志来讲,它也是不干。。。” 徐科长想说浴盆对女同志来讲既不干净,也不卫生,可话刚说了一半,就咽下去了。
“哎呀,我的天呀! 我可没法儿活了,敢情你还包庇这个流氓呀。 我明天到党委连你一起告。” 赵姐扭身气冲冲的走了。
转天一上班,赵姐洗澡被看的新闻就在厂里传开了,最热闹的还是锅炉房这几位。
“听说赵姐一大早儿就跑到党委办公室告状去了,这下有看头了。” 臭于叼着烟卷,眯缝着眼,神兮兮的说。
“你说这赵姐,好不醸的跑这来洗个嘛劲儿,她也不闲这浴盆脏。” 黑子说。
“就是呀,回家叫大李子给洗多舒坦,跑我们锅炉房这参合嘛呐, 嗨,小赵儿,你昨儿下午看见嘛了。” 柜中袁笑着问在一旁正在码放职工午饭的饭盒的小赵。
“那还用问,绝对是胡传魁进浴缸呀,不过就是比胡传魁下面少了个那玩意,上面多了两个东西。” 臭于双手在自己胸前比呼着,冲着柜中袁笑道。
“我们小赵儿还是童男子呐,不过这次算开了眼了,哈。。。” 柜中袁笑了起来。
“赵儿算是倒了血霉了, 赶上这么个螫列! 你说要是换了个黄花姑娘洗澡,看看也值了,可这位,整个一个猪八戒的二姨,看完了,非少吃两顿饭不可。” 黑子插嘴道。
小赵抵着头,对旁人的议论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顾往蒸笼屉里码放着职工们带的午饭盒。 这时,保卫科的小杨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赵儿, 跟我到党委办公室去一下。” 小杨认真地对小赵说。
“这事还真叫赵姐闹大了。” 黑子看着小杨和小赵的背影对大家说。
小赵战战兢兢的跟着小杨走进了厂党委办公室, 这还是小赵进厂快两年来第一次进入党委办公楼。 办公室内靠窗一溜排开摆着一排带扶手的沙发,上面罩着白布。 党委的樊书记,厂长,党委办公室主任正经八班的坐在沙发里,保卫科徐科长和赵姐正在向党委的人叙述着昨天下午发生的情况。
其实,从厂里党委书记到每个职工都知道小赵是个老实孩子,整天蔫了吧唧的除了干活,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不可能去偷看赵姐洗澡。 再说,这赵姐是个皮糙肉厚的快50岁的老娘们,有什么好看的。 党委书记和厂长,保卫科长几个人一商量,这赵姐不是个省油的灯,纯粹是个螫列,不如把小赵叫来,让赵姐当面骂他一顿,出出气,厂领导再打打马虎眼,这事就完了。 否则,这赵姐的螫列劲儿一上来,没完没了的闹,拿她没办法,全厂也不得安宁。
赵姐一看小赵进来了,就像被马蜂蜇了一样,冲着党委书记和厂长哭嚎了起来,“就是这个臭流氓呀,我可是没脸见人了,他可是看得我透透的呀,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呀!”
“赵儿,怎么回事,还不赶快给赵姐道歉!” 樊书记从沙发里站起身子。
“对,对, 赶快给赵姐陪个不是!” 厂长也赶快接着说。
“赵, 赵姐。。。我。。。我 确实是不知道你在里面洗。。。澡。。。对不起呀。” 小赵却却声声的说。
“赵姐您看, 这赵儿也赔礼道歉了,厂领导一定严肃批评教育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保卫徐科长陪着笑脸对赵姐说。
“嘛玩儿? 奧, 这么就完了? 我白让他看了? 我都丢死人了, 你们就这么包庇这个大流氓?” 赵姐脸上的横丝肉整个都竖起来了。
小赵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呜。。。呜 , 我告你们说, 今天你们不严肃处理他,不给他处分,我老娘就不走了!” 赵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屁股坐在了办公室的地上,就像塌了半堵墙一样,耍上坐地炮了。
厂长和樊书记赶忙上前扶住赵姐安慰道:“当然要严肃处理他,严肃处理。 不过呐,这处分就有点过分了。 再说了,你们俩都姓赵,听说赵姐, 你还认他为干儿子了吗!”
“对,对,对, 书记和厂长说的对。 赵儿这孩子不懂事,但绝对是个老实孩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干脆,我看呀,您就把他当个屁给放了,算了吧!” 徐科长也紧跟着劝着赵姐。
“您了说嘛? 把他当个屁放了? 我放你妈的五彩灯花屁! 你给我支愣着你的耳朵听着,你们如果不给他处分,老娘从今就在这吃,喝,睡了。” 赵姐是大伙越劝是越来劲,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小赵自打一进办公室脸就就红了, 现在是憋得通红。
突然,小赵作出了令大家吃惊的一幕,冲着赵姐大喊一声:“赵姐,你别来这套,还没完没了了! 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这一句把大家全惊呆了,大家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小赵今天可真是急了,连坐在地上的赵姐也瞪着一双蛤蟆眼望着他。
接着,小赵转身对着厂长和党委书记大声说:“我昨儿下午嘛也没看见,我真的嘛也没看见。“
“那赵姐怎么说你看她了?” 樊书记质问。
小赵一字一顿地说:“ 我, 就, 看, 见, 个, 大, 河, 马!”
“对!我就看见个大-河-马!” 小赵又重复了一遍。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面面相视,尴尬的气氛沉浸了好几分钟,赵姐张嘴结舌,刚才的伶牙俐齿突然安静了。
终于,大家“哄”的一声,一起放声大笑起来,樊书记捂着肚子笑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
赵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红着脸,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办公室。 大家看着她扭动的肥屁股的狼狈像,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说,赵儿呀, 你还真行,我服你了, 你真把这个坐地炮给制了!” 樊书记拍着小赵的肩旁笑着说。
“樊书记,我, 我是真的冤枉呀,我还真是嘛也没看见,就看见个大河马在浴盆的水里扑通。。。” 小赵认认真真地回答。
“哈。。。哈。。。哈。。。”
自打出了锅炉房浴盆洗澡风波以后,赵姐的“大河马”外号就在全厂叫响了,赵姐再也不来锅炉房转悠聊大天了。 当然,就一个人不喜欢, 谁呀? 那还用问, 赵姐的丈夫, 维修车间钳工大李子!
“我说不让她去党委闹去,可她不听呀, 您看,出了这么大的丑。” 大李子愁眉苦脸的向每个人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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