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每个月都会降临,但是如果你没有准备去迎接它,就可能失之交臂。
来北美近二十年,其中三分之一时间在加拿大,三分之二在美国。若问自己哪段日子是最刻骨铭心的,怕要数做住院医四年了。最近网上几篇关于住院医面谈的文章,无意中吹皱我心中早已平静的一泓秋水。曾经有过的痛苦与艰辛,喜悦和收获,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我想,趁着还有印象,把这段写下来吧。虽然,我的情况没有代表性,或许帮不上别人的忙,但毕竟,它记载了真实的感受,和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
在上个世纪末的北美, 似乎每个国内来的医学院毕业生都在准备考Board---美国医生资格考试。我也是这个“鲤鱼跳龙门”大军中的一员。
研究生毕业时,我的大孩子降生。抱着3个月的幼子拍完了毕业典礼照后,本该喘口气的我,因年轻气盛,不满足,马不停蹄地开始在家复习考Board。寒窗苦读半年,以高分通过第一、第二部分,下面开始申请住院医。
但情况并不是如想像般简单。当时我住在加拿大,没有绿卡,这对申请美国住院医很受影响,因为少有医院帮办H1签证。我只好以TN(北美自由贸易)签证申请到美国做博士后,用工作机会办身份。
当时,我的“曲线救国”之路还包括取得临床经验,以有助于住院医录取。我医学院一毕业就出国,没做过临床。但从小喜欢和孩子打交道的我,从大学起就立志做一名儿科医生。所以,我选择进了一家长春藤校附属医院小儿科,跟系主任做基础及临床研究。
系主任Dr. Freedman 是个小巧玲珑的犹太女性,四十出头,金发碧眼,精干而和气,临床水平很高。做研究的事,她基本交给男医生下属Dr. Weiss 全权代理。
Dr. Weiss 和系主任年纪相仿,长得一副中东犹太人模样,中等个,眉发又黑又密。我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和Dr. Weiss 在一起。如同大多数犹太人,他聪明又精于心计,几乎每天嘴里都冒出新的主意。我开始被唬住,后来观察下来,发现他有些华而不实,不着边际,便坦率地适时指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和建议。
他惊讶于我的敢想敢说,不过倒也欣然接受了。我们共同努力,反复研制,终于开发出一个准确记录动物胚胎心电图的办法,并用于药物试验,写出了论文发表。
我们的合作关系一直很融洽。Dr. Weiss 对中国情有独钟。聊天中得知,他母亲出生于解放前的上海,日本侵华时,一家人曾被日本人关在集中营里六个月,吃尽苦头。讲起这些,他的语气就有些义愤填膺。
两年过去,博士后合同到期。在系主任Dr. Freedman 帮助下,我绿卡拿到,二儿子也出生了。我打算申请儿科住院医。
Dr. Freedman 了解到我的想法,爽快地把我举荐到本市一家医院。虽说那家医院不附属藤校,但也小有名气,能进去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把申请递过去,很快收到面谈通知。
我来到那所古色古香的医院,见到Dr. Freedman 的同学,儿科主任兼program director。面谈进行得很顺利,他告诉我:有Dr. Freedman 的强力推荐和他本人的印象,可以拍板,和我签署一份pre-match offer。换句话,只要我答应,住院医的位置今天就算敲定了。
天呐,都说美国申请住院医难,要过五关斩六将,难道我这儿凭空掉下一个大馅饼?
赶快借口出去和LG通了电话,那头LG兴奋地对我说:太好了,马上签!口气听起来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似地。
我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就去签了offer。
晚上,我们一家出去吃了顿大餐庆祝。几天过后,我在实验室见到Dr. Weiss,兴高采烈地告诉了他我被录取的消息。
我迷惑不解的是,Dr. Weiss 听了一阵沉默,更没想到他下面的几句话,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看着我说:“梅, 我认为你不适合做儿科。”
“哦?为什么?”
“因为你更适合进手术科,例如妇产科。我见过你做动物手术,并且,你的个性……”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自己是儿科大夫,了解这行,做的多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一天到晚忙着写处方的事情。而妇产科,有手术、门诊、接生等不同的类别,对你会更具备趣味和挑战性。”
“可是,我喜欢和孩子在一起。再说,我这样的外国毕业生,能进得去妇产科么? ”当时妇产科专业的录取,外国毕业生只占总数5%。
“生病的孩子,又吵又闹,就没你想象的那么可爱了。我看你做妇产科更适合。想做的话,我会尽力帮助你。”
接着,Dr. Weiss向我透露:他即将搬到外州一家州立大学做正教授,想把我一起带走,好协助他完成一个做了一半的实验。作为酬谢,他提出帮我申请去那家医院妇产科做住院医。
这番话,让我陷入矛盾。我做研究生时的课题之一是妊娠高血压,有机会接触妇产科医生。知道妇产科比儿科难进,因为是手术科室,工作机会好,收入较高;但住院医训练很辛苦,将来行医压力也大。
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由于没有亲戚帮忙,一直在请保姆照顾。我实在不想让家人跟着受苦,感到顾虑重重。
关键时刻,还是LG一锤定音:去做吧,能在美国当上妇产科医生,机会难得,我支持你!LG这点不错,有自信,总希望我好,而且说到做到。
就这样,我申请了那所州立医院的妇产科。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在加拿大的研究生导师,一年前换工作到这家医院的妇产科。据说Dr. Weiss 和我的导师均写了很好的推荐信,面谈的几个医生因喜欢科研,也同我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系里内定时,我被告知排名很靠前,肯定能被录取,只要象征性地过一下Match即可。
于是,我回去辞了那家儿科的位子,在几个月后,满怀憧憬又惴惴不安地和家人搬到了Y市,开始了漫长而激动人心的住院医生涯……
虽说人生有很多时候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我却这样“无心插柳”地做上了妇产科住院医。尽管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时,本意并不是冠冕堂皇的“为天下女性谋福利”,但干一行爱一行,我已经彻底喜欢上自己的职业。只是如今偶尔见到病人带来的小孩,我仍会喜形于色地俯下身去逗他们玩儿,分给些糖果玩具之类,算是满足儿科大夫未竟的心愿。
记不清谁说过:当运气向你微笑时,赶快拥抱她。每当回忆起申请住院医的过程,我常常感叹:自己相貌才智均无过人之处,凭何德何能荣获幸运之神的青睐?
想感激的人很多,Dr. Freedman ,Dr. Weiss,导师,家人.....,但我总觉冥冥中,还有一双神秘的手在悄悄拉着我。
于是,我告诫自己:要以加倍的用功,回报那些帮助过我的人,和那份来自上苍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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