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划线站队
一、明无山头暗有礁
(一)是非不明,事难办
成立省革命委员会以后,大家议论道:两大派联合的问题,原以为上层联合容易,基层联合难,因为基层的两派都是斗出仇恨了。你把我打成反革命,拒不平反;我就造你的反,把你打成顽固地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人,面对面的互斗。其实恰恰相反,就具体的企事业单位而言,两派的人数不可能绝对对等,总是多数派压制少数派,问题好解决,按多数派的意见行事,你不同意,我把你撂在一边,我行我素,你把我也没有办法。而上层就不同了,两派是对等的,重大问题,特别是政工、人事方面的问题,一派不同意,就达不成协议,这就难办了。
这一点昆明军区政委、省革委会主任谭甫仁最清楚不过,因为他主持全省的工作,云南最乱,是非不清。为解决云南的问题,他在北京中央办的学习班上有一个讲话。当时为了大联合、大团结,对此讲话严禁外传。最近该是分清是非的时候了,他在全省地、厅级革委会领导干部会议上又讲了一次,精神上与上次在学习班讲的是一致的。昆明军区政治部就把上次讲话的记录稿外传了,作为指导当前运动中的重要材料,以便统一认识。
学习会上,晟翚念了这份讲话。
重点摘要如下:
(二)谭甫仁阐明是非
谭政委在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昆明班全体学员大会上的重要讲话
(根据记录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时 间:一九六八年八月八日上午
地 点:北京空军“第二高专”
参加人:中央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昆明班全体同志,两级军区、两军在京领导同志。
谭政委:
(毛主席语录四条;林副主席指示一条,略)
同志们,今天是毛泽东主席亲自主持制定的“十六条”发表两周年纪念。这一个文件,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要文件,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的纲领,是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路明灯,是向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派发起攻势的进军号,是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的一个重要文件。这个文件发表之后,全国亿万军民都按照“十六条”指示的,开展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史无前例的伟大运动。两年来,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当中,我们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现在正在为争取全面胜利而奋斗!
全国二十九个省市,已经有二十四个省市成立了革命委员会。还有五个省市,也包括云南,还没有建立。云南可能争取第二十五名,估计在最近个把礼拜之内,云南革命委员会这个红色政权即将诞生。云南全省两大派已经在北京和云南,几乎全面实现了大联合和达成了大联合协议。云南形势同样很好。在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中,云南和全国一样,揪出了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派及其在云南的代理人阎红彦、赵健民。现在,全省范围内正在肃清他们在各个领域里面的流毒。总的形势是大好,不是小好。
首先传达一下五号晚上中央的指示。总理、伯达、康生、江青、文元、富治、永胜、法宪、叶群、东兴,找到我和陈康、周兴同志,主要研究云南省革命委员会成立的一些具体问题。在接见时都有一些指示。我把指示主要精神和同志们讲一讲。江青同志传达了我们最高统帅毛主席的一个重要指示。毛主席指示,要周兴和陈康两个同志联合起来,共同对敌。云南两大派一定要联合起来。(众高呼:坚决执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云南两派问题是不是联合起来了?现在看来,在形式上已经联合起来了,是不是在思想上已经联合起来了?这还有一个距离。主席的指示,就是我们解决云南问题的方针。要宣传这个东西,实现这个东西,就是靠我们了。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呀?(众答:有)
还有一个问题要传达下,就是我们不要对自己宽,对别人严。这个问题很重要。今天在坐的同志,包括我自己在内,是不是对自己宽,对别人严?如果对自己宽,对别人严,就不符合中央指示精神了。我们对自己也要严,不要对人家是马列主义,对自己是自由主义,那就不好了。中央同时指出,我们要很好地认识人,了解同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要好好地来了解。不要把坏人当作好人,也不要把好人当作坏人。这个问题在今天以前,有个别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有些糊里糊涂,把坏人当作好人,把好人当作坏人,这是很危险的。这里就讲了几个人了,讲了赵健民,这个人问题很大。还有一个叫做张力雄,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众高呼:打倒张力雄!)同志们,要把这些问题搞清楚。今天在坐的有没有这种情况,把坏人当作好人?把好人当作坏人?这就要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五条标准和林副主席提的三个标准来衡量一个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够马马虎虎。
还有一个问题要讲一讲,就是关于“公”和“私”的问题。江青同志指出:关于“公”和“私”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把“公”字放在“私”字的上面,绝不要把“私”字放在“公”字的上面,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公”字是主要的,应该放在“私”字的上面,不能够放在“私”字的下面。
还有一个问题,主要是讲两派大联合。云南从上到下存在着两派。江青同志很强调,要搞好两派的大联合,要搞好归口大联合。这就是那天晚上讲的主要问题。
云南今天以前的这个形势的确搞的很复杂、很乱。当然,我们不怕乱。主席讲了,乱是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我们应该相信一条,云南二千三百万人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在思想上准备他再乱,怕不怕呢?不怕,因为野战军在那个地方,只要十三军、十四军以及空军的部队、铁道兵稳住了,天塌下来,我们也不要紧。今天来的都是正面教育部队,因此,要稳定部队,稳定领导机关。无论如何不能像过去一样,昆明军区和云南军区司政后机关形成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完全处于瘫痪的状态,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应该按照“一一·一四”通知,坚决地执行。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我虽然没有到云南,没有到昆明,可是我知道昆明这个机关,和全国十二个大区比起来,昆明那个机关乱的瘫痪的最厉害了,你们只知道云南,不知道其他地区,我是很清楚的,以前我是管中央学习班办公室的,各个地区都来了,最糟糕的就是我们那个机关,挨了好多批评呀!所以,我希望我们机关干部回去以后,照“一一·一四”通知办事。五月二十号,主席不是有一新指示嘛!因此,一定要执行最高统帅的指示。最高统帅就讲了嘛,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林副主席也讲了嘛!所以,要把机关稳定下来。
云南两大派中央已经是批准了的,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因此,就要在革命的基础上实现革命的大联合。我们作为军队来讲,无论如何一定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对待云南两大派应该采取联合的方针,团结的方针,不是在那里支一派,压一派,武装一派,消灭一派的方针。当然,这里面有对的,也有错的。有的支对了,有的支错了。支错的,没有关系。毛主席教导的嘛,“改了就行了”。中央一直地告诉我们,我们军队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犯这样的和那样的错误,总的说来是属于认识问题。既然是属于认识问题,我们有什么多大的压力呢?不应该有压力,也不应该背包袱。错了就改,改了就好啦!听说机关砲派观点的同志有些压力。有什么压力呀?不应该有压力。错了,认识了就行了嘛!当然,八派观点的也不要压啰!过去压了你,你现在也不要去压人啰。
(门友昰插话说:“这里说的机关是指云南军区的机关。云南军区机关的八派是少数,是受压的。所以在成立省革命委员会之前,办两派学习班的时候,毛主席指示‘八派观点的人太少,要多来’。”)
在对待两派的问题上,不仅在军内,而且在社会上也要解决,中央提出来,云南的问题关键在军队,军队的问题关键在领导。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云南的问题。的确也是如此。我们军队出现了一个联合的气氛,社会上这个联合的气氛就跟上了。所以,军队要带一个头,一定要促进两派大联合,无论如何不能在那里支一派、压一派,武装一派、消灭一派。这个问题要弄清楚。如果这个问题弄清楚了,我说云南的问题也好解决了。现在有些地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什么两大派在那里武斗哇?什么在那里抢枪啦?好多地方是明抡暗发,实际上是自己在那里打内战。这个问题,同志们要引起警惕,希望同志们在这个问题上,不要一错再错。
第二个要弄清楚的问题,本来云南已经轰轰烈烈地在那里开展两条路线的斗争。一条是阎红彦,当然总的是以中国赫鲁晓夫为首的党内一小撮走资派和他们在云南的代理人,贯彻一条反动路线。一条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这一条路线斗争在云南是非常尖锐的。可是,我们在云南,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看得清楚。结果,用李成芳来划一条线。什么叫做“没有李成芳的李成芳络线!”“李成芳有一夥人,推行的是李成芳路线”,人为的从上到下划这样的所谓一条“红线”、一条“黑残”,这样就把李成芳的身价未免提得太高了。应该以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来划嘛!谁保李成芳呀!是的,有的同志是保过,那是在去年五月间。中央提出来要支持李成芳,对不对?完全对!跟中央嘛!中央要我们保就保嘛!要我们支持就支持嘛!因为当时中央还没有识破李成芳这个人嘛!没有识破以前,要我们保,对不对呀?对嘛!没错!中央一旦识破了李成芳是个坏人,指出来了,你说谁还保呀!我才不相信哩,和李成芳就那样的好哇?听李成芳的,不听中央的,我不相信这个事情。以后,硬是要人为地把一些人推到对立面去,这样子呢,把机关搞乱了,弄得四分五裂,从上到下分裂。昆明的问题云南的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关键就在这里。这一次嘛解决了。谁是谁非,搞清楚了。但又要说回来,过去压了那一边的,也不要有压力,不怪同志们,主要是我们党委,主要是少数几个人。同志们无非是认识问题,认识错了无罪。但是,另一种观点的同志,不要以为,这一下我翻身了,我翻过来又要压人了,这也不对。应该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搞好大联合,紧跟中央,紧跟主席。
第三个问题,过去也搞错了,就是所谓“革”与“保”的问题。应该是以毛主席为准嘛!保毛主席嘛!保林副主席嘛!保党中央嘛!保中央文革嘛!保江青同志嘛!应该以这个为准嘛!绝不能以自己为准嘛!我们只有一个核心嘛,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就是核心嘛!就是保这个核心嘛!哪里还能够以个人为准呢?你拥护我的、同情我的观点的、和我观点一致的叫做“革”,不同意我的观点的、或者反对我的叫做“保”,这样就把自己摆到很不恰当的一个位置上去了。所以,同样在这个问题上,人为的把许多人,把不同意自己观点的人推到对立面去了。你说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我们有没有联合的基础呀?有没有团结的基础呀?没有。说老实话,我到昆明去,五月二十号公布以后,因为云南的当前形势紧张,斗争比较复杂,当时我说把这些问题暂时挂起来吧!团结起来,共同对敌。经过实践不行,非要把这个是非弄清楚不行,中央也提出把是非弄清楚。是非问题不弄清楚,没有个对,没有个错,没有个是,没有个非,你有什么办法团结得好、团结起来呢?错了的,他说对;人家对了的,他说是错。这个都是颠倒是非嘛,有什么联合的基础呀!所以,现在这个问题也要弄清楚。
第四个问题,也是要弄清楚的,也是一个斗争。昆明军区、云南军区和两个军以及在云南的铁道兵、空指、炮兵,司、政、后机关,都属于正面教育部队,就是坚决地按照“一一·一四”通知执行。这是一条;另外一条,就是要冲破“一一·一四”通知,要搞“四大”,要冲乱机关,甚至派人到部队去冲,煽风点火。同样,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这个问题不解决,机关到底是谁错谁对呀?我们应该肯定,坚持按“一一·一四”通知执行的,要稳定机关、稳定部队的,这个对了。要冲破“一一·一四”通知的,要主张搞“四大”的,把部队搞乱了的,这个错了。当然这个问题,我们不怪什么部、处长呀,什么参谋、干事呀,不怪这些同志,主要是个别的人,少数的人,极少数的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属于认识问题,认识问题改过来就行了。有的说,我们没有搞“四大”。是个变相的“四大”,这个东西也不行。因为事实上已经证明,因为如此,整个机关处于瘫痪。什么主任呀,什么部长呀,什么参谋长呀,说话都不灵了。要灵的话,我看在那个派里才可能灵。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敢于在中国发动这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靠什么?林副主席讲了两条,第一条,靠毛主席的崇高威望,靠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第二条,靠人民解放军。因为人民解放军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柱石嘛!实践也证明了这个东西。可是,一个是要把机关搞乱,要把部队搞乱。同志们,你们想一想呀,这个后果很难设想!云南这个地方和平解放,很多敌人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机关那样呀,一旦有事情,就会犯罪。我们这个机关,司政后无论如何不能乱,乱不得!谁破坏了这个稳定,谁就是犯罪!过去搞乱,就是在这些问题上没有是非!这个问题要弄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要弄清楚的,我们野战军和省军区都是好部队,都是好干部。十三军、十四军、六十五师以及在昆明的解放军,都是好部队,都要互相支持,都要互相尊重,都要团结起来!不能够把矛头指向解放军,特别是指向十三军,指向十四军。过去,在云南刮起一股妖风,说十三军、十四军、六十五师以及在昆明的解放军是什么人的部队。胡扯!现在,地方上有些矛头又指向六十五师了,这都不对。我们不管是那一个军,不管是那一个师,也不管是那一个团,也不管是分区和野战军、地方军和野战军,看到有人向解放军抹灰的时候,看到他们向我们来冲击的时候,我们应该站出来说话,来批评他们,来指出地们的错误。如果看到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抹灰的时候,我们还不痛心啊!我们还采取置之不理啊!那就是犯罪。
省革委会规定:凡进入省革委会的委员,无论你原属于哪一派的观点,一律回原单位参加运动,听取群众意见,接受审查,分清是非,划清界线,提高认识。这样杲建义就回到了218号信箱,况且他的组织关系还在218号信箱,他只不过是砲派推荐进省革委会的老干部中的代表之一,尚未办理正式的调动手续。大家认为省革委会这个规定是对的,只有本单位的职工最了解本单位的干部。门友昰说,进了省革委会不等于进了“保险箱”。
谭政委的讲话,传达了中央的指示,谈了自己的看法,其观点十分明确。中央首长指出的两个坏人谁在支持?是谁在搞乱军队,把矛头对准十三军、十四军?是谁在搞以李成芳划线?是谁在搞拥护我的就是“革”,反对我的就是“保”,谁在搞支一派,压一派,武装一派,消灭一派?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在讨论过程中,砲派中少数几个人仍坚持打倒李成芳是对的,中央指出他是坏人,是紧跟中央部署的。菅崇智强调说:“康生在解释给云南成立省革委会的批示时说,八派‘你们保错了’,说砲派‘你们也反对了。’”千折南说:“谭政委的重要讲话指出‘听说机关砲派观点的同志有压力。有什么压力呀!不应该有压力。错了,认识了就行了嘛!’谁错了这不是很明确吗?谭政委还指出,‘主要的是个别人,少数人,极少数人,绝大多数的人是属于认识问题,认识问题改过来就行了。’看来你们几个人非要往‘少数人’堆里钻,就是不认错。你们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不要怪革命群众了。”
后来发觉,以杲建义为首的几个人经常往菅崇智家里去,他们在搞串连,可能是在统一口径,在商定如何攻守同盟。如果你们没有干不可告人的勾当,为什么要串连、商量对策?
(三)厅革委会采取断然措施
厅革委会主任劳绍平严肃地说:“看来,不釆取断然措施是无法辨明是非的。”
在军代表的支持下,劳绍平在大会上宣佈对杲建义、轷青萍、菅崇智、卞焘、佘慜、宦文庄进行隔离审查,由群众监督队监督执行。劳绍平说,隔离审查的目的,是防止你们互相串连,结成死党,负隅顽抗,否则对你们本人也不利。这六个人中有五个是共产党员,一个高级干部,一个中级干部。在整个文化大革命当中,你们一直背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步步紧跟阎红彦、赵健民之流,矛头对准十三军、十四军,破坏部队稳定;武装占领新华山、配合‘滇西挺进纵队’ 打通西线,攻打公安厅、东风商店等等,给国家在政治上、生產上、经济上造成重大的损失。现在是你们觉悟的时候了。划线站队的目的,就是叫你们分清是非,立即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我们的政策不变,就是按谭政委说的,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就好。”
在宿舍大院球场旁有一排小单间平房,是职工的厨房或堆杂物的地方,腾出六间做隔离屋,禁止串连,写检查、交待、揭发。
宦文庄被列为隔离审查对象是大家没有估计到的。据说,他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特务的外围组织,解放初期“审查干部”运动时审查过,他是个技术干部,用他的一技之长。他从来不多说活,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文革初期,他处处按“文革小组”的口径说话,一步一趋,紧跟杲建义几位代表党组织的领导,把他们当着党的化身。开初他也被“文革小组”排为三类,属于要清理和打击的对象。他并没有起来参加造反,相反,“文革小组”越不信任他,他对“文革小组”的人越铁,紧跟不舍。最后得到信任,参加砲派。但他不跟八派观点的人公开对抗,只是默默地、积极地抄写砲派的批判文章,砲派的任何活动都不缺席。他住在新华山后面的青云街他老婆单位的宿舍,进出新华山比较方便,也是驻守新华山的砲人之一。
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要隔离审查宦文庄?他只是砲派牛脖子上的塌拉皮——在其不在数。”
晁达说:“隔离审查宦文庄,第一,说明砲派中也有‘历史反革命’,也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其组织并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纯;第二,这种人容易抓住他的软肋,让他交待和揭发问题。”
不出所料,宦文庄写了一份检查,从“文革”一开始紧跟厅“文革小组”,对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对厅革命造反派跟踪盯梢,传播各种反军乱军的舆论等等,事情并不大,说明他并不是受重用的,不过写得很细,分析批判得比较深入,从检查的篇幅上看,至少给人的印象是认真的,表示了悔改的决心,向毛主席请罪,请革命群众原谅他,给他机会,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第二份是揭发材料,揭发了一些砲派内部鲜为人知的事情。军代表和革委会的领导只是肯定了他的态度好,作了检查和揭发,并未说具体内容,既保护了他,也使另外五个人有危机感,互不摸底。
随着划线站队运动的深入,其他单位有砲派武斗指挥部的核心人员被揭发,有小报刊登了武斗指挥部组成人员名单,其中杲建义赫然在目(这一情况与宦文庄所揭发的事实相吻合,说明老宦的揭发是可信的),激起了群众的义愤。在划线站队的揭发批判的大会上,大家吼道:杲建义站出来!杲建义站到会议厅台前,有人问:“你指挥过哪些武斗?”杲建义不吭气。郏彩瑛吼叫道::“你是不是指挥过‘滇挺’?”杲建义忙说:“没有!没有!”,一局的公输欣夫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问道:“那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参加武斗指挥部只是胀干饭吗?”
千折南拿着揭发材料和《春城风暴》上的有关文章说:“杲建义先是不吭气,后说没有。他是砲派武斗指挥部的成员,有揭发材料说……”千折南举起手中的材料抖了抖,“昆明市及省里所有大的武斗事件,都是武斗指挥部直接领导和策划的。他在这里不吭气,在武斗指挥部说话却是积极得很,而且很管用,武装占领新华山,打通西线,控制海口,占领马街,打东风大楼,打勘察设计院,打普坪发电厂,他都是‘高参’……”群众中有人喊:“杲建义跪下!”杲建义仍站着不动。物资处仓库的驾驶员金师傅和公输欣夫上前扭住杲建义的胳膊,按住他的头,把他按跪下。
千折南继续说道:“他们第一次指挥攻打东风百货商店,打死八·二三战士张建毕,打伤多人,没有把东风商店拿下来。在砲派武斗指挥总部的会议上杲建义说:‘东风商店是八·二三的一个重要据点,拿下东风商店,整个西部就好办了’。杲建义分析说,‘之所以打不下来,是因为他们四周连成一片,互相支援,而且东风商店易守难攻。’于是提出‘扫清四周,围而不打,断水断电,待机夺取’。在扫清外围时,他们破坏了许多民房,打伤了许多群众,将东风商店围困了一个多星期。人可以饿七天,但不能三天没有水喝。困守东风商店的七位职工是为了保护国家的财产,没有水喝就喝自己的尿……”啊!群众惊呼道,杲建义这一手相当恶毒啊!有人喊,打倒死不改悔的杲建义!驾驶员金师傅上去就抽了杲建义两嘴巴,千折南继续说:“砲派的武攻队拿下东风商店以后,把固守商店的几个职工打成重伤,后来是武攻队的人忙于抢东西,被打伤的职工才得以逃生。这次东风商店遭到不可估量的损失。据大字报揭发,仅夏××就抢了几十条呢子裤,拿回家在个旧市卖……”
平常不轻易表态的老红军米宜超,用颤抖的声音说:“杲建义,你太过份了,你这是在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吗?”听得出来,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愤怒的情绪。
砲派的同志纷纷起来,揭发进驻新华山拿枪参加武斗的人:
查欣辰揭发道:“赵健民之流武装一派,消灭一派,制定了血洗昆明的计划,武斗指挥部组织武装小分队突然占领公安厅,控制制高点,随即在公安厅、云南饭店等处架起四挺机关枪,调集数百人,对在省博物馆主办‘阎红彦罪行展览’的八·二三战士发起进攻,造成伤亡。后来人民解放军执勤部队奉上级命令进驻省公安厅。正当群众前往祝贺,走到大门口时,占领省公安厅的武装小分队,竟对准群众和解放军开枪射击,当场打死打伤数人,其中一人为解放军。这两件事八派的小报早有揭发。据我所知,这两次武装进攻,菅崇智都带枪参加了(啊!群众惊叫和来),你应该老实交待。”他的语调虽然平和,但内容却具有暴炸性。
“菅崇智站出来!”群众愤怒地喊道。
菅崇智站到台前。
“你打死几个人?”群众中有人喊道。
“我没有打死人。”菅崇智申辩道。
“狡辩!跪下!”
菅崇智仍站着不动。公输欣夫此时正站在菅崇智背后,遂在他腿弯处踢了一脚,菅崇智一晃跪下了。
“说明你是开了枪,而且是看清楚了没有打死人。”马骉说。
晟翚说:“马骉这个逻辑推断是合理的。”
“你带枪去的目的,不就是去杀人的吗?这样多的群众去祝贺,这样近的距离,闭着眼开枪就能撂倒几个。”宿大勇说。
“???”菅崇智无法辩驳了。
“我的枪卞壳了。”菅崇智缓过神来了。
“好,枪卡壳,说明你的确是开了枪。恰恰是你开了枪,而且看清了是打死了人,你才说是枪卡了壳。否则你何必说枪卡了壳呢!”马骉分析说。
“嘿!真是可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就算是一颗子弹卡了壳,也不是说这枪再不能用了。你骗谁?”鸿光冉说。
“我的意思是,我开了枪,枪卡了壳,我没有打死人。”菅崇智又缓过神来了。
劳绍平说:“不辩了,你开了枪,现场死伤了人,人命关天的事,这笔帐挂着,待查。”
立召春揭发说:“赵健民之流打通西线,首先拔掉西边的‘钉子’也就是昆明西郊汽车修配厂的《11·30》(群众组织的名称,往往多采用战斗团队成立的当天日期《11·30》即11月30日成立的——笔者注)。打得非常惨烈,连大砲都用上了。把《11·30》打下来以后,肆行劫掠厂里和职工的财物。菅崇智和卞焘都参加了这一行动,我只知道他们抡了《11·30》职工的面粉两袋,我们有不少人都分享了,(有人喊道:什么分享,是分脏!)是,是,是分脏,我分得五斤。这是我的罪过,把人家的工厂打烂,把人家职工打死打伤,我们却吃抡来的人家的口粮,人家少一斤就要饿一天饭。我向毛主席请罪,我向《11·30》的职工请罪。我愿意赔粮、赔钱,以消罪。”
“简直是土匪!有人喊道,“卞焘站出来!”
卞焘站到台前。
这时坚鸿全急忙站起来说:“攻打《11·30》我也有罪。在打《11·30》的前夕,因为要用砲。武斗指挥部的人知道我原在砲兵团当过团长,把我找去当参谋。我和指挥部的人一道去看地形,砲如何支,支在什么地方,怎么打,我都提出了具体意见。说实话,离开那个前沿阵地,我心里就很不安。等到砲声一响,一声声地都打在我心上……”
不等他说完,劳绍平说:“你是个厅局级领导干部,明明知道一颗砲弹在毫无设防的厂房和宿舍区爆炸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据有关资料透露,那天发射砲弹200多发,打死《11·30》职工数十人。(有人插话说,据有关资料披露,‘八派’被打死34人,‘砲派’被打死4人,砲弹是不长眼睛的。)搞得人家破人亡,这是打的工人,是自己的阶级兄弟,你们就下得手,你们难道不知道血债是要用血来还的吗?”
“我是有罪。虽然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当过砲队的参谋,但是一种负罪感一直压在我的心头,我不愿意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去见马克思。我今天说出来,就是请罪,愿意接受党纪国法的处分。”坚鸿全沉痛地说。
千折南说:“我们欢迎领导干部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这是愿意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的表现。至于应负多大的责任,以后再说,希望你对自己的错误有更进一步的认识。”
立召春继续说:“我还要揭发的是,卞焘策划并执行了绑架军代表的事件,宿舍区加强了防范之后,卞焘又组织人准备炸毁大门,以便夺取宿舍区……”
“是的。”邽庆满立即立补充说:“内应就是是仁。”
“是仁站出来!”是仁立即站到了台前。“跪下!”他跪下了。
“是仁建议在宿舍二楼窗口设一联络点,通报大院的情况,以便见机行事。”邽庆满接着说。
“是,是,我坦白交待。”是仁立即点头就范。“二楼侧面当头只有一个窗口可以越过围墙看见街上的情况,便于联糸。我就和住在这间屋里的老徐联系,他同意配合……”
“你放屁!你这是诬陷!”老徐跳将起来,纵到台前,啪啪左右开弓刷了是仁两嘴巴。是仁的老婆在人群中喊道:“嘿!你不要打人嘛!”
老徐是八派观点的,“文革”前夕转业到218号机关。“文革”以来从不吭气,老实巴交的。他也动手打人,出乎意料。但是是仁也没有再申辩。
宿大勇说:“哼!这些鸟人,谁知道是真是假。”
邽庆满还揭发说:“因大门是铁门,两边围墙又没有什么遮拦,不便支炸药包。郈巧宜提出炸药包可以交给她,她可以将炸药包放在门房姜老倌的床底下,不会引起注意,待机引曝,比较有把握。”郈巧宜是直属运输大队的职工,菅崇智的老婆,住在厅机关宿舍,于是把她喊下楼来接受对质和批判。当郈巧宜走向会场时,姜老倌跑过去,抓住她的两根辮子使劲往下拽了两下,说,你要炸死老子!你要炸死老子!郈巧宜忍住,轻声地啊!啊!叫了两声,但是眼泪没有忍住。在批判会上她承认放炸药包的点子是她出的;还承认把老启昌“搞烂事”的事说成八派诬陷红砲手,并通报到新华山广播站是她干的。
有的揭发史忠华在砲派占领新华山的当晚,见总军代表办公室的灯是亮的,两次推门观看核实,准备组织人来抓人时,因军总代表察觉史忠华的神色异样,机警地仍把办公室的灯开着,从后大门出走,让他们扑了个空。但是他后来与菅崇智、卞焘、劳伟海等人窜到宿舍大院抓了副总军代表,幸好及时被职工发现,慌忙逃跑时,将副总军代表猛摔在地上而受伤。史忠华站出来老实认错。
揭发的人越来越多,多半是了解内情的砲人,这也是在站队划线中表明立场。姚白莲揭发轷青萍经常跑砲派大本营——翠湖宾馆,干了些什么勾当?有的质问他们的枪是哪里来的?是抡的还是谁发的?这就涉及到佘慜。这两个人都站了出来,却都支吾其词。为了便于他们之间背靠背地揭发 ,把佘慜弄到会议室外的走廊里。
佘慜拒绝承认枪与她有关,那边会上菅崇智、卞焘已交待枪是佘慜通知他们去拿的。佘慜就是不承认,外面的一伙人叫她跪下,跪下也说不知道,嘴硬得很。这时只见门房姜老倌到厕所里去,把一扇背丝扣脱落、用铁丝拴着的蹲坑用半截高的门板取下来,将就那股铁丝,把门板挂在佘慜的脖子上。铁丝深深地勒着脖子,血脉流通不畅,很快佘慜的脸色发白,额头上出现大粒大粒的汗珠,嘴里哎哟哎哟地哼着。东方泥一看,跟马骉说“不能这样搞,这样会出人命的。”遂与马骉一起去到走廊,东方泥说:“这样挂着,她怎么说话。”遂取了下来,又说:“他们已经交待了,是你通知他们去拿枪的,你顶住不认账也没有用。是什么情况还是照直说比较好。你又没有直接开枪打死人,你捂着这个盖子干什么?”佘慜没有吭气,她在思考。姜老倌说:“不说,再把它挂上。”马骉劝说道:“姜老倌,你去守你的大门,这里有我们。”佘慜终于承认说:“是我通知他们去拿的枪。”“你怎么知道哪里有枪?”马骉问。佘慜迟疑了一会儿说:“是在军区大院听得有人讲。”东方泥问:“听谁讲?”佘慜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大家怎么追问,她就这一句话。说明这个人他不能说,她必须保的。马骉说:“起来,进去讲吧!”
马骉和东方泥提着半截高的门板到厕所去,马骉说:“哟!这虽是一扇半截大的门板,还重啊!”东方泥说:“是老栎木做的。”马骉说:“这么重的门板怎么能挂在脖子上。幸亏你发现得早,否则真会出问题。”到了厕所安上这半截门板,将铁丝扭得紧紧的。
他俩进到会议室,群众正在审问轷青萍:
“你经常到翠湖宾馆去干什么?送什么情报?接什么旨意?”
“我没有送什么情报,接什么旨意。”轷青萍答。
“那你去干什么?”
“……是私通……”
“什么私通?”
“就是幽会。”
“什么幽会,是通奸。”郏彩瑛批驳道。
“跟什么人通奸?”
“办公厅的××”
“通奸几次?”
“记不清了”
群众中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有人问:“难道天天都在搞吗?”
“基本如此。”
“臭*****。”因有两本《金瓶梅》被打成坏分子的虢烺,终于喊出了他的愤怒。
“是你主动的吗?”
“我住在华山西路三棵树巷,面对着翠宾馆。他住的那个房间的窗口正好对着我家的窗口。他想…我的时候,就在窗口挂一件白衬衣我就去了。”
“他想你什么?为什么中间打个隔顿?”有人质问道。
“这个字我不好说。”轷青萍若无其事地说。
“你不要脸!”有人吼叫道。
“简直就是应召女郎。”何蓓琨喊道。
政治部保卫处的老铫激动地跳到她面前吼叫道:“《金瓶梅》是不是你偷的?”又把丢书的经过讲了一遍。
轷青萍忙答道:“不是,不是。”
老铫骂道:“你这个烂货才是双料坏蛋。”
群众中有人吼叫道:“就是她偷了,她都敢偷人,还怕偷书吗?”“难道你们不怕被人发观吗?不怕你老公知道吗?”
“公开的秘密,各有各的性伴侣,我们互不干涉。……我和××一见面,他就不顾一切了,忙扯我的裤子,因为他是打了针等我去的……”看来轷青萍只想讲她与××之间的事。
劳绍平打断她的话严肃他说:“无耻!行了,这些烂事、丑事不必在大会上说了。你主动说你与××通奸的事,是企图转移群众的注意力。这恰好说明你在政治上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关于你和××通奸的事,你写个交待。关于‘文革’以来你在政治方面的问题我们会后解决。”
大会以后给杲建义、菅崇智、卞焘、佘慜、宦庄文戴上“反军乱军分子”的白袖套;给轷青萍戴上“坏分子”的白袖套。
(四)作思想工作,促进转化
有一天,群众监督队的古拙队长通知东方泥,明天白天你和老芮两个人值班。主要任务是防止他们互相串连。老古是政治部保卫处的干部,属八派观点,因为“文革”前夕才转业到218号信箱,人生地不熟,很少在会上发言和参与辩论。“文革小组”成员说他立场不坚定,在学习会上常被“捍总”的人围攻,他被迫自卫,舌战群儒,终成铁杆老八。
这天早上,菅崇智从隔离室出来晒太阳,院子里球场上有一只方凳上放着一个竹簸箕,里面晒着萝卜干,簸箕的边破了,他就坐在旁边的另一只方凳上修理。东方泥就走过去和他聊了起来,说:“老菅啦!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从聊一聊。我们是同事,过去也有共同语言,更没有什么私仇,多年相处得还是和谐的,没有必要非斗个你死我活。军代表支左,表示坚决不支持你们,并没有压制你们嘛!你们却非要打翻身仗。参加砲派以后,属于中央支持的,这就更有动力了,以“极左”的姿态出现,结果越走越远。批资反路线的时候,我们只在大会上作过揭发批判,我和你私下没有交换过意见。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说得有道理,你是对的,我一定接受。例如,执行资反路线期间,把白荣光逼着自杀了,对不对?把机关百分之五十一的人排成三类,列为打击和清理的对象,对不对?武装占领新华山,其小分队四处出击,对不对?以李成芳划线,对不对?把十三军、十四军打成李成芳的保皇兵,对不对?打死军代表,双不对?都可以谈。”
虽然菅崇智一直听着,没有吭气,但东方泥发觉,他编织簸箕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心想他为什么这样激动呢?至少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我东方泥还是真诚的,不是以“看守人”的身份来教训人,更不是以打手的形象出现猛斗狠批,甚至动手动脚。毕竟是同事,虽是对立的,但是在做转化工作。
菅祟智只是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有私字。有些问题以后会搞清楚的。”显得心事重重。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任何情况下都适用。
他不愿意细说,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并不对等,不管怎么说,他是被“关押着”的。大的前提是砲派站错了队,我列出的这几条是砲派的错误,谈得好有利于问题的解决,谈得不好,罪加一等。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想通,况且有的事他在期待蒙混过去。既然他欲说还休,就不免强。
后来,东方泥又到卞焘的小隔离间里去,他正半卧在床上冥思苦想。
见东方泥进来,立即起身问道:“有什么事?”
东方泥微笑着说:“来跟你谈谈心。我不了解你现在的思想状况,我只希望:第一、你思想不要抵触;第二、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因为有抵触情绪,非要报一箭之仇,否定军管,否定八·二三。与军队内部某些势力结合起来,反军乱军,要绑架我们单位的军代表,在社会上发展到武装一派,消灭一派。这些事都是以你为主织织的。那天不是千折南等人阻止了你们的行动,你们把丛副总军代抓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后果。你还准备炸毁宿舍的大门,武装占领宿舍大院,真要实现了,那还得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丛副总军代表在昆明军区机关是砲派观点……”
卞焘说:“我们后来知道了,我们很后悔。”
东方泥续继说:“丛副总军代表在昆明军区是师级干部,是有政治头脑的领导干部,我相信他持砲派观点绝不是盲从的,各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所经历的事件不一样,所形成的观点也会不一样,也都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到我们单位来,支持了八派,是经过调查研究的。你们这样要打倒他们,要绑架他们,甚至要消灭他们(有的人不是这样做了吗?),从反面教育了他们。丛副总军代表说,他们这样一闹,更坚定了我们支左支对了的信心。”
卞焘说:“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
东方泥接着说:“你们不要仅仅后悔抓了相同观点的副总军代表,并把他摔伤了。军代表反复强调,凡符合毛泽东思想的言行我们就支持,否则就不支持。你们应该反思的是,为什么相同观点的副总军代表没有支持你们。”
卞焘:“是的,是应该反思这一点。还要反思我自己在文革中的所作所为。”
东方泥说:“第二、思想上不要有什么压力。划线站队,主要看是否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而不是看你站在那一派。八派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言行,中央首长不是也批评过吗?我理解,认识到自己那些言行不符合毛泽东思想,并在实际行动中攻正,就意味着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了。毛主席说:‘什么路线错误,改了算了。’所以谭政委说:‘认识了,改了就好。’还说:“听说机关砲派观点的同志有些压力。有什么压力呀?不应该有压力。错了,认识了就行了嘛!改过来就行了嘛!’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你有什么自我检查方面的认识。”
“我正在思考,我要作检查,承认错误,坚决改正,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卞焘说。
东方泥说:“坚鸿全主动站出来,承认攻打《11·30》时,他赴现场为打砲出了具体的点子,他承认他有罪。他也知道一砲打过去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后来汽车修配厂遭到严重破坏,厂职工被打死数十人,财物被抡,这些情况他不会不知道,他才良心发现,主动认罪。群众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认可他真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老东,”卞焘说,“我非常感激你今天来和我谈心。没有把我当作专政对象。你说的那两点希望,的确抓住了我思想上的疙瘩,对我触动很大,我不能再用抵触情绪,义气用事来对待一些事物,而是要坦诚地反思我的言行。”
东方泥发现,卞焘早就应该理发了,现在被隔离审查,头发胡子更长了。东方泥感到,他把头发故意搞得很乱,似乎是让大家看看,你们把我弄成监狱的囚犯一样。吃午饭以后,东方泥到劳绍平家,汇报了早上与菅崇智和卞焘接触和交谈的情况。劳绍平说:“这样很好,我们之所以要隔离审查他们,就是防止他们串连,订立攻守同盟。你们值班的人,利用这个机会做做思想工作,促进转化,效果可能比大会对他们的批判更好些。可以领他去理发,或办一些自己特别需要的事情,要请假,不能自由活动。”
下午东方泥领着卞焘去理发。卞焘会动脑筋,他有两件外衣,一件套着“反军乱军分子”的白袖套,到食堂打饭或群众大会、批判大会,穿戴白袖套的衣服;外出、平时活动时穿没有白袖套的外衣。
到上海理发店理发的人一惯很多,外面摆着两条长凳,供人排队等候。等到卞焘理发时,东方泥没有跟进去。理完发回到大院,卞焘说了声谢谢。
东方泥第二次值班,是千折南安排的任务:“老东,佘慜的女儿要下乡去,你送她回去安排一下家里的事。”
他俩走近机关宿舍大门口的时候,佘慜用恳求的语调问:“老东,我回家的时候可不可以不戴这个白袖套?我回来以后再戴。”
东方泥点点头说:“可以。”东方泥想,佘慜没有卞焘那么会动脑筋。在这种情况下能给面子时,还是应该给点面子。戴着这样的白袖套走在大街上也不好。再说,她住在云南军区大院,是军区某首长的夫人,平常进进出出,大门口的警卫都认识的,还是回避一下这个问题为好。他想起周总理说的一句话,得饶人时且饶人。
从威远街走到云南军区大院有好长一段路,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佘慜就问:“姜老倌是个什么人,怎么那么狠心,把那么重的一块厕所的臭门板挂在我的脖子上,就是挂一块有罪名的牌子,也不能这么挂嘛!这怕是全国罕见。不是你即时地帮我取下来,我的命真保不住了。他是不是搞阶级报复?”
东方泥解释说:“他是个贫农,穷得连老婆都讨不起,解放后到矿区当了一名矿工,年年是劳动模范。考虑他年纪大了,照顾他到机关宿舍守大门,也非常负责,守电话喊人,从来不误事;守大门,无论早晚还是半夜三更,随喊随开,任劳任怨;还搞收发、接待;还随时巡视,一个人顶几个人。有了他一个人,这个大院几年都是安全的。他从来没有假期,你放他的假,他也得住在大门口的值班室,无处可去。现在还是个老光棍,没有一个亲人。”
佘慜说:“唉!也可怜。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东方泥说:“他只听说你们站错队,你参与了发枪,武装一派,消灭一派,是反毛主席的。从这一点来看,这恰恰是他对党和毛主席的忠心。即使是出于这种动机,我们也是反对这样做的,这不符合毛主席的教导。我不理解的是你,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时候,你是机关少有的出来支持造反派的中层干部。你旗帜鲜明、有理有据、指名道姓批判杲建义,对造反派是个很大的支持,对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那一伙人的嚣张气焰,是个很大的打击,对当时机关批判资产阶级反路线是很大的推动。那一次是我替你写的大字报,印象很深。”
“是的,我也还记得。”佘慜说。
“但是,后来你的立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转而支持砲派。你也很少到机关来,我们也没有机会交谈。你一直发展到帮助他们拿枪,配合赵健民之流,武装一派,消灭一派。”东方泥做了一个不可理解的表情。
“唉!我住在云南军区大院,军区大院原来不许搞‘四大’,后来也被冲乱了。军队内部两派也斗得厉害,云南军区砲派观点的为主流,我受到这一部分人的影响。严格地说来,对218号信箱的事,我是支持造反派的,也就是八·二三。八派没有整我,是杲建义整我,而‘捍总’的人是杲建义培植起来的。后来两级军区有矛盾,昆明军区及十三军、十四军是以支持八派为主;云南军区及地方武装部是以支持砲派为主,因此,在社会上我是支持砲派的。后来218号信箱机关的‘捍总’解散以后参加砲派,我们就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了。发枪是大派斗争的需要,小我要服从大我,这就是现在所说的站错队了。”佘慜说。
东方泥说:“中央首长多次说,云南的问题在于军队,军队的问题在于领导,点名批评了某几个人,批评了云南军队里派性严重,影响到地方,地方的派性又影响到军队。谭政委的讲话中讲了五个问题的是非,而且主要说的是军队,你说你是受了云南军区的影响。这次云南军区也要进行学习,明辨是非。你是老干部中少有的高级知识分子,相信你会分清是非,你要能认识得好,还会影响你身边和周围的人。”后面这句话相信她会理解。
到了云南军区大门口,佘慜向大门的警卫打招乎说:“他是来找我有事的。”就进去了。
他们家住的是一栋单独的平房。家里只有女儿(大概是个中学生)和保姆。佘慜还没有吃早点,正好家里还有稀饭和馒头。佘慜叫东方泥一道吃,东方泥说,你吃吧!不客气,我已经吃过了。东方泥就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报纸。他们在小餐厅里边吃边聊,作些收拾行装和生活上的安排以及叮嘱的话。到了十一点多钟,佘慜就说,都安排好了,我们走吧!保姆说,吃了午饭再走嘛!佘慜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在家里吃了,回机关食堂去吃。
离开军区大院,走在大街上佘慜说:“我不是舍不得那一顿饭,我怕留你吃饭,使你为难。”
“是,是,我们彼此都照顾一下。”两人都微微一笑,表情不同。
二、全民普及忠字舞、唱语录歌。
(一)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218号机关革命委员会,本着精兵简政的原则,成立了政工、技术、生产、后勤几个组。政工组下设有宣传小组。宣传小组有三个人:小组长东方泥,组员是乜也、盛恩寿。东方泥负责文字工作;乜也负责群众话动及会议的组织等方面的宣传工作;盛恩寿是一局驱虎豹战斗队的,工学院毕业,善于吹拉弹唱,文艺活跃分子。组织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盛恩寿任队长,东方泥聘请腾春妍为助理。宣传队有一半是女的,请这样一位女同志为助理,便于工作。
宣传队的首要任务是组织跳忠字舞,唱语录歌。这是向毛主席表忠心的问题,无论男女老少,人人必须参加。动作比较简单,拿着语录本,走几个秧歌步子,或者原地作冲锋陷阵的动作,或者两边摇晃,双手举起放下表示欢呼的动作,或者用右手扪住心,眼睛向上看,进两步退两步,表示对毛主席的思念。厅属幼儿园的老师加了几个民族舞蹈的动作,就比较艺术一点。忠字舞与语录歌或正在流行的歌颂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歌曲接合起来,边跳边唱。虽然容易学会,但也为难了某些从不跳舞的老干部。管他的,只要参加进来拿着语录本摇晃几下也行,也算表了忠心。这属于群众运动,开初天天跳,后来隔几天跳一次。作为宣传队只跳忠字舞未免太小儿科了,于是组织了一个四十人的合唱队。按说,五十个人比较适宜,女高音的一声部为主旋律应该多几个,男高音的第三声部也应该多几个,但凑不齐那么多。腾春妍说,宁缺勿滥,莫弄些破锣嗓子来搅窝子。以此为基础,男、女声小合唱、独唱、对唱、小歌舞剧、京剧样板戏、快板等等,临时从宣传队中现抽人完成。
各厅局及厂矿都有这样的宣传队,节假日或有重大活动,省革委会及各大口都会组织演出。
宣传队的成员,除了厅机关少数几个青年人及厅属幼儿园的老师以外,大多数是当爹妈的人了。平时一个星期活动两个下午,若有演出活动,每天下午都要抽时间排练,甚至晚上还要加班加点。
盛恩寿负责业务工作,腾春妍负责组织工作。对外联络,对内通知人,都是腾春妍骑着自行车到处跑。有的人来了几次就不想来了,觉得太费时间,这样唱唱跳跳的,不如在家干点其他事情。腾春妍就不厌其烦地反复请,大家硬是被她的精诚所感动,都准时到场。群众反映说,老东善于用人,这个助理请对了。东方泥解释说,前一段时间她选边选错了,而且她积极得很,冲在祝建林面前大吼大叫,叫他站起来,实际是帮助杲建义转移斗争的大方向。对居文田一开始表示支持,不许造反派给他戴高帽子,当居文田表态支持造反派,她马上就变脸了,高喊要打倒居文田,给居戴上高帽子。她的立场倒是鲜明得很。后来她对一些问题的是非有了新的认识,但是这个弯子不好转,群众还是对她有看法,她情绪很消沉。人都是有优点的,你要信任她、用她,其优点才能充分展现出来,才能充分地调动她的积极性。让她在宣传队干些事,有个过度,群众渐渐了解她,就信任她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这时省歌舞团、省话剧团、省京剧院等专业文艺团体都停止活动了。电影院也只放映几部老片子,多数是放映新闻简报专辑。这些业余宣传队演出的时候,剧场里、广场上挤满了人,受到热烈的欢迎。这样一来又激励了这些业余演员,都尽力将每次演出搞好。
各厅局的宣传队之间,既有竞争,也有协作。主要是乐队,不容易将吹、拉、弹的都凑齐。平时玩玩倒无所谓,要凑在一起当伴奏就难了。音准、节奏、强弱,情绪等,都是伴奏来调动的,弄得好可以藏拙,把演员的不足就盖过去了,若各吹各打就帮倒忙了。在机关里哪里能找这样多的能手呢!于是就互相借用,取长补短。几经协调和磨合,渐有长进,马虎过得去了。
曲目就选聶耳、冼星海创作的歌曲,如《黄河大合唱》里的独唱、对唱歌曲;《白毛女》里面的歌曲;长征歌曲、抗战歌曲、少数民族歌颂毛主席的歌曲;样板戏里面的几个折子戏,几个经典的唱段等等,再配一点伴舞,就像模像样了。
(二)请到一个好艺术指导
腾春妍得知物资处李处长的女儿(珍妮)是艺术学院学声乐的,分配到省歌舞团即逢文化大革命,从此,省歌舞团就没有公开演出过。因她新到一个单位,别人对她不熟悉,她也不了解本单位以前的情况,未参于两派之间的斗争,多半时间是闲着。见她经常回家来,就到她家邀请她到218号信箱宣传队来当艺术指导,也希望她参加演出。珍妮一听,啊!兴奋地叫起来,眼睛一亮,好呀!一拍即合,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珍妮一到宣传队,就教合唱队一些唱歌的基本知识,她讲:
(一)训练的第一步是呼吸
1、合唱中气很重要,正如机器与履带的关系。气托声,所有的声乐都要调其气,没有气推动不了;
2、良好的呼吸取决于良好的姿势。坐三分之一的凳子,如果靠着就瘫软了,气不畅。呼吸是两个肌肉群,唱歌时两个肌肉群要调动起来,她作了指点。说话只几秒钟,最多三秒钟。而唱一句歌词却远远超过你说话的时间,所以需要气息支撑和控制。
3、呼吸有多种多样:
品——吸气慢,鼻子吸气;喘——很快的吸气,只二分之一拍的吸气;抢——把吸气抢在节奏前面;弹——节奏快的歌曲,呼吸要弹动,歌声就有弹动感;提——好像把气提到眉梢,眉毛打开。唱高音一定要提上去,提不上去,声音不透明,不美;沉——要气沉丹田,即腹部横隔膜以下,让小腹鼓胀起来憋住。唱歌时慢慢放出,这样就少换气,不会气急。吸气要用腰部,不要耸肩阔胸,仅用胸部吸气是保存不住的;换——换气;补——与换不一样,补比换气的时间要紧一点;送——声音从弱到渐强,推和送是把气滚动上去。她都作了示范,并让大家在实践中体验,帮助一每个人,大家都学着试,找准感觉。
(二)每个合唱队员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声音统一;二、和谐。讲共性,不讲个性。讲三统一,即呼吸统一、声音统一、咬字统一。合唱中尽量少求音量,要弱声训练 ,这样容易找出自己与别人声音的差距,以便统一。最大的音量不超过自己音量的百分之五十。合唱队四个声部中,以每个声部中间位置的人的声音为主,周围的人的声音向他(她)靠拢。
(三)发声。口形的最佳状态是刚开始打哈欠的状态,打大哈欠时的口形太紧张。发声时,声冲软口盖中部,太靠前是白嗓子,太靠后喉音重,都不美。要胸腔、口腔、脑腔齐共鸣。共鸣点在鼻梁之上,两眉之间高一点的部位。唱起歌来此处有震感,自己捉摸着找准这个共鸣点。
(四)语言。语言不好影响音准、音色。以普通话为准,避免地方腔。咬字要准,齿、唇、喉、牙、舌的五音部位要分清。
(五)音准。讲了音准与快慢、音准与力度、音准与节奏、音准与旋律、音准与调性等等十四个方面的关系。例如:音准与和声的关系,和声无非是两个声部以上,前提是女高音把高音1唱好,男高音把5唱好。循环呼吸,换气以后音不能变、音量不能变;音准与换声区的关系,真声到假声有四个8度,四个声部合起来,男高音不需要用真声,都是用半假声唱,弱而不息,强而不炸;音准与音波的关系,不要用喉头压着唱,不要有颤音。
珍妮讲得有条理,每讲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作示范,大家都跟着学,有不恰当的地方,珍妮再纠正。
虽然这些业余的叔叔阿姨们的声乐基础,不能跟声乐系的大学生相比,但经过珍妮耐心的调理,其共鸣、音色、音准确有进步,和声有美感了,大有“乍取新声学绕梁”之势,得到一致好评。大家非常高兴,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老师。珍妮说:“我也很高兴。我是学声乐的,现在连练声都不敢练,团里正在批白专道路,成名成家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我连一次演出的机会都没有,还成什么家啊!”
珍妮发现腾春妍具有天生女中音嗓子,乐感较好,只是要加以科学发声的训练。于是专门给她“开小灶”,腾春妍也全心声地投入。东方泥就支持她好好向珍妮学习,哪里找这么好的机会啊!并且告诉她,不仅要向珍妮学唱歌,还要向她学习指挥。指挥是合唱团的灵魂,这是我们合唱队最缺乏的一个人,总不能老靠着珍妮,她迟早是要回歌舞团的。要学会珍妮指挥的基本姿势,手指、手腕、小臂如何协调;了解歌曲的时代背景、特点;对歌曲的二度创作,包括色调、强弱的变化、高潮的划分、统一换气的地方、感情的处理;根据歌曲的节奏、适度确定指挥图式等等,都是珍妮讲过的,要记下整理出来。如果珍妮有指挥的案头笔记,最好全抄下来。
(三)在工人文化宫演出,一炮打响
一次在省工人文化宫剧场演出,合唱队唱“保卫黄河”,珍妮唱“黄河怨”,一炮打响。珍妮不仅歌唱得好,人又长得非常漂亮,这就更受欢迎了。有内行人说,这姑娘是具有专业水平的,应该好好培养她;其他团队的人羡慕地说,你们宣传队还有这样的人才,真难得。
腾春妍只是笑笑,也未详细解释。
“反正她有一半血统属于我们单位。”腾春妍得意地向东方泥说。
“这有什么关系,她是我们专门请来的,当然算我们宣传队的人。”东方泥说,“演员啦!就是要有舞台才能展示她的才能,要有听众、观众的认可和欢迎才能显示她的成就。现在让他们都闲着,那就是对人才的浪费甚至是扼杀!其他行业也是这样,任何事业要想做出成绩,都需要人才。”
“是!是!”腾春妍点头说。
“专业上稍用点功都不行,动不动就是白专道路,难道不学无术,当个‘混世魔王’就好吗?社会主义建设,‘混混’是搞不成的。”东方泥说。
“对!对!这种‘混混’还不少呢!当‘混混’容易唦!学一套政治术语,趋炎附势,上纲上线地专批判别人,就是政治积极分子。” 腾春妍同意东方呢的观点说。
“你说的这种人,还不算从事政治的人,最多算政治扒手。‘混世魔王’不会害人,而这种政治扒手是要害人的。学政治要成为家更不客易,我们中国人学政治的时间是世界上最多的,每星期两个下午学政治,还有一个下午是党团活动,还是学政治,每天晚上也在学政治,现在更是全民投入政治运动,但是有几个成为政治专家和学者的。因为政治属意识形态范畴,是人对世界和社会的有系统的看法和见解,这就会有许多变数,今天是绝对正确的政治理论,明天可能是绝对错误的。我们这一代人都在不断地批判我们过去学的政治理论,随时都在提高认识,转弯子,弄不好就‘反动’了。我说的是纯技术性的知识,当然科学技术也在不断地发展,也有纠正前人的谬误的情况,但不涉及‘反动’的问题,至少现在不会了。至于哥白尼的遭遇,那不属于科学技术问题。”东方泥说。
“十分正确。”腾春妍肯定地说。
东方泥意欲未尽,进一步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要有这样的志气才能奋发图强,勇攀高峰。成名成家谈何容易,任何一个有学问有成就的人都要苦读、苦学、苦干一辈子。著名数学家华罗庚说:‘勤奋出天才’。那些有成就的科学家、艺术家勤奋钻研技术到痴迷的程度。我读小学的时候,课本上就有伟大的发明家爱迪生的故事。他一生只顾自己的发明创造,钻进去就忘乎周围的一切,以至对一些生活琐事都显得心不在焉。他家里有两只猫,为了方便牠们进出,他在墙壁上为大猫开了一个大洞,又为小猫开了一个小洞。然而,他在科技的发明上却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他一生有一千多项发明专利。他的多项发明都造福于人类的子孙万代。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著名雕塑家、画家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教堂八百平方米的天花板上,独立完成了《创世记》的巨型天顶画。在天花板上作画,人的身体是扭曲的,连续在这种环境下不舍昼夜苦干四年,他变得弯腰驼背了,但为人类留下了不朽的绘画作品。他对雕塑的专注和迷恋已经到了废寢忘食的程度,有一次完成一件作品以后,他的脚竟被粘在靴子上脱不下来了。在长征路上,跟着毛泽东一起运输的不是枪枝弹药,而是大量的书籍。毛泽东教导我们: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他自己就是这两用的典范。在电影里我们看见他的书房堆满了书,桌子上、茶几上都放着翻开的书。书柜里那些书都夹着许多纸条。他博古通今,融汇贯通,善于实践和总结。他争分夺秒利用时间,他的大气磅礴的长征诗词就是在行军途中的马背上吟成的。他教导士兵们要学习文化,他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已经解决了许多难题,还有更多更难啃的硬货,需要更多的专家来解决。我们的专家是少了不是多了。我国目前科技队伍的领军人物,多半是三、四十年代留学欧美的专家,科技骨干多半是五十年代的苏联留学生。真正属于新中国培养出来的专家屈指可数。为什么这样少?‘白专道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成名成家思想’‘一本书主义’等等大帽子把知识分子压垮了,各种政治运动首先拿知识分子开刀。批判这批判那就从未批判过不学无术。脑力劳动不是劳动,知识分子、机关干部,必须下工厂下农村参加体力劳动。农忙的时候,我们每年都要下乡帮助割谷子、挑谷子、打谷子;田里发生虫害,我们去帮助捉过虫子;我们清理过塘子巷小火车站前面大水塘的烂泥;我们挖除过翠湖里的烂泥;我们清理过护国路的阴沟;我们经常参加昆明市的卫生大扫除;除‘四害’时,我们爬上屋顶哄麻雀……。没有条件,也不敢下功夫钻研业务,哪里会有专家?
“我们这些人与伟人和大师不可比,用我们身边的例子,例如医生,也可说明问题。医术不高明,医不好病,甚至把人医死了,能行吗?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有些医疗事故就是所谓庸医造成的。为什么医学院要学五年,为什么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必须有实习期,就是要你达到一定的水平才能行医。你的专业不专,能行吗?那些批判下功夫钻研业务和技术是走白专道路、是个人主义的人,他们看病,特别是重病,还不是要找专家。”
“是,是,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各种各样的专家。如果都是些白痴,都是些日浓包,只会胀干饭,社会就被吃垮了,大家喝西北风。”腾春妍说罢格格地笑起来。
“说实话,专家水平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东方泥说,“但是我们必须有一技之长,作为为人民服务的手段。在自己的专业之内,在自己的工作范围之内,要做到由不熟悉到熟悉,到熟练到精通,到有独到的见解和方法,到有发明创造,一步步地走,要下功夫,要下大功夫,要下狠功夫。你还年轻,别听什么用点功就是走‘白专道路’那一套,‘知识就是力量’,我们是在党的领导下搞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是‘红’?什么是‘白’?你任务完成得好,能解决工作中的难题,能担当重任,就是‘红’;否则就是‘白’,白痴、白眼狼、白吃人民的饭。至于有什么头衔,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有真才实学。诸葛亮说:‘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要立志,要有志向,要有志气。今天,我们的交流有共同点,我多说了几句。”
“好!好!我愿意听你谈的这些观点,对我很有启发。”腾春妍若有所思。
东方泥把他们成立宣传队、合唱队的情况向郦静月聊了一阵。
郦静月说:“搞宣传队好,歌颂祖国、歌颂共产党、歌颂毛主席,这才是大方向,不会错。莫搞什么大批判,无限上纲上线那一套,对自己无益,对社会有害。过去他们整你们,引起你们的反抗;现在你们不要又来压他们,否则还不是又有反抗的,这样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仇越结越深。”
东方泥说:“我注意了这个问题,我是在讲道理。”
郦静月说:“各有各的道理,八派也不是没有缺点错误。我支持你搞宣传队,宣传队也要搞正面的东西,不要搞派性的东西;要搞点有艺术价值的东西,毛主席说的,要普及与提高相结合。根据你介绍的情况,那位珍妮姑娘讲的东西都是学院派的,我过去在部队文工团都没有学得这么深入。可惜我的工作太忙了,否则我也参加你们合唱队,吼他两嗓子,那种生活还是蛮愉快的。”
东方泥笑着说:“你虽然没有参加我们的会唱队,但你所保存的那些歌曲集子可发挥作用了。各个时期的经典歌曲都有,现在到哪里去找啊!”
郦静月惊喜地说:“啊!是的嘛!管他的,我就是喜欢唱歌,让我也和你们一道愉快几天。”
宣传队成立以来,是有些令人愉快的小插曲。
演歌剧《白毛女》中喜儿唱的“北风吹”及杨白劳唱的“红头绳”的第一段,喜儿唱的第二段。珍妮演喜儿,她有一条长辫子,不用化妆;年龄、扮相也很适合。她有一件花布襖子,打个补丁就行了。她的模样和嗓音都很甜美,她把喜儿三十晚上盼爹爹躲账七天还没有回来过年的焦急心情以及回来时带回来二斤面和二尺红头绳的高兴,都从嗓音和眼神中表现得恰到好处,催人泪下。不足的是,东方泥扮演的杨白劳,声音不够低沉。第二次演出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较好地表现了杨白劳苍老而悲悯的心情。大家有点奇怪,问他是怎么使自己的嗓子变得这么低沉的?东方泥说,这两天感冒了,鼻子不通,嗓子塌下来了,就低沉了。有人说,啊!这倒是个办法。下回演出之前的头晚上,你到外面冻他一宿,冻感冒了再来唱。宿大勇说,冻感冒了,发高烧还唱个屁!大家一阵笑。
(四)“草包司令”罢演了,谁来救场呢?
宿大勇怎么也到宣传队里来了呢?是临时聘来的,演沙家滨阿庆嫂、刁德一、胡传奎仨人对唱的那一段京戏,这是很出彩的段子。高如璊演阿庆嫂,性格对位,演得不错;马骉演刁德一,演技不错(不能说性格对位),把刁德一阴险的一面演出来了,很不容易。宿大勇演胡传奎,年龄、身材、性格都较适合。宿大勇不会唱京戏,现学的,词是记住了,没有板眼,调子不对。殊不知,越是这样越受欢迎。他一开口,台下就哈哈大笑、鼓掌,把胡传奎这个草包司令演得活灵活现
有人笑他是草包司令,他“罢演”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谁来“救场”呢?会唱的人倒有,都没有他合适。东方泥赶忙出面做他的思想工作。
“说你是草包司令,那是因为你的舞台形象演得很真实,演得很好。不是说你本人是草包。陈强演《白毛女》中的黄世仁的故事,可能你听说过。他把黄世仁硬是演绝了,台下看戏的战士把他就当成了黄世仁,太恨他,举起枪来朝他打了一枪,差点把他打死。后来规定,凡战士看他演《白毛女》中的黄世仁时,禁止带枪,怕出事故。这说明陈强把黄世仁的恶毒演到家了,谁来演黄世仁都达不到他那个水平。演坏人、敌人的目的就是要观众恨得起来。国外有不少功勋演员,有谁演坏人能演得让观众要杀死他的?没有。陈强应该算中国的超级功勋演员。你呢,第一次登台就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说明你离功勋演员不远了……”大家一阵笑。
宿大勇笑着说:“你这个鸟人,给我戴高帽子还不是要我继续上台出洋相。珍妮给腾春妍专‘开小灶’,你们为什么不培养我?我要求对我‘分槽喂养’!”大家一阵欢笑。
东方泥说:“这就要看我们艺术指导的意见了。”
珍妮朝大勇笑着说:“你是天才演员,不需要再喂养了!”
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
业余合唱团最缺的是伴奏,请人来伴奏比较麻烦,怎么办?
东方泥建议用无伴奏合唱,可以选择《游击队歌》,这首歌是在密林里、高山上进行中唱的,哪有什么伴奏,用无伴奏合唱更合适。
珍妮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游击队在密林中进行着,边走边唱,要让听众感到游击队从远处渐渐走近,再渐渐走远去。这对声音的强弱转换要求较高,唱得好,让人听起来有现实感,效果会非常吸引人。”
大家表态说:“我们苦练嘛!下决心把它唱好嘛!”
珍妮兴奋地说:“那就好,我再去歌舞团借只鼓来,激情的鼓点能增强进行曲的节奏感。”
马骉说:“妙招!妙招!”
鼓借来了,由盛恩寿队长担当鼓手。珍妮又请歌舞团的鼓手教盛击鼓,老盛算是有点艺术细胞的人,苦练了三天,过得去了。
练合唱就不那么简单,苦练了两个星期。主要是远处的弱声不易掌握。珍妮就细分,哪几句由哪几个人小声唱,但大家的嘴不出声要随着歌词动;哪几句逐步增加人,如何控制音量。东方泥恰好站在第四排中间的位置,由他起音,下面几排都听得见。
那天是在工人文化宮剧场演出。
东方泥小声起音:“我……”,轻轻的鼓点声︰嘣、哒哒哒,哒,先是齐声唱: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冈上,
有我们无数你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里,
每一寸土地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强占去,
我们就和他拚到底!
在换气的半拍处,都清晰地听到哒哒哒的鼓声。在放开嗓子唱的时候,用四个声部从头至尾合唱了一遍,鼓点声激情。二、三、四声部有的地方停一拍半,有的地方停半拍。错位合唱较好地表现其立体感,为加强和声的效果,珍妮就突出主旋律,这样使错位的声音像是密林深处或高山上的回音。然后是齐唱,鼓点随着歌声渐渐走远、走远……
全场鸦雀无声,待指挥收了手示,这才爆发出暴风雨搬的掌声,指挥三次谢幕才收场。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两个星期的苦练得到了回报。并议论道,完成一部好的文艺作品,不仅使听众或观众得到享受和精神、意志的升华,执行者本人亦如此。
占领新华山的砲派武装队伍、宣传据点、高音喇叭,都一一撤除;驻守在各厅局办公室的人员都撤回本单位。
省革委会通知,各厅局的职工一律回新华山上班,恢复正常的工作和学习制度。
大家一回到办公室,都查看是否有什么损失和变化,问题还真不少。有的办公室被撬开了,抽屜的锁被砸了,党团办公室的部分党、团费被盗;有的锁在抽屜里的私人现金被盗,有的物资被盗;姚白莲向厅革委会报告,人事档案室的锁被撬过,虽然是挂着的,但一扯就松开了。全厅人事档案不属哪一派,这个责任她承担不了。这当然和218号信箱,几个驻守新华山办公室的人脱不了干系。
东方泥等几个人的办公室缩在东大楼中间一个凹凹里。武斗中新华山是八派攻击的重点,这里当然比较安全,是本系统驻守砲人的办公和住宿地。毕竟是本系统的人,没有乱来,东西都照原样没有动。东方泥发现,他没上锁的中间抽屜里有×××的一个空信封,他是下属一个单位的砲人,过去比较熟悉。说明中间抽屜他使用过,他也看出这张桌子是谁的,这里面有书、有笔记本,是有姓名的。右边四个锁着的抽屜,没有动。新华山被武装占领后,东方泥曾担心自己锁着的桌子被砸,看来,他住在这里还起到保护作用,对熟人还是保留了一份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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