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牘翰藻（5）

滿清尺牘，公論以《秋水軒》《雪鴻軒》《小倉山房》為最。前二出幕客之手，驂古人而甲今人。蓋紹興師爺，多存酸腐之氣，雖引經據典，駢散並行，終不掩牢騷苦腸、懮愁哀怨之情耳。

《小倉山房尺牘》則別開生面，非為矯揉，出於天真。許、龔以尺牘而名於世，惟小倉山房則以人而名，其勢反之。

袁枚，字子才，號簡齋、存齋，錢塘人，自號隨園山人，世遂稱隨園老人。乾隆四年進士，以文名世，重義而才博，好風月美食，惡俗務公事。“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隨園投詩文，幾無虛日”。其人放誕有鋭氣，不為章句所拘；“孔鄭門前不掉頭，程朱席上懶勾留“，真滿清奇才也。

下引一篇，構思奇絕，率性而多睿智，筆勢轉幻，一波三折，為《小倉山房尺牘》第一百四十三通。

與鄒若泉

去秋遊雲臺，路出溧陽，是僕少年作令處，事垂五十年矣。故吏吕瑞圖太守之子，嶧亭觀察，率士民郊迎於十字橋。一半皤皤黄髮，皆當時竹馬兒童也。聞婦女附耳私語，袁公去此已久，來者得非袁公之孫耶。僕亦覺有丁令威化鶴歸來之意。城郭猶是，人民已非，且悲且喜。到吕氏菜園小住半月，有一二龍鍾叟，來説當初。賑何村、判何獄、拔取某士。如理兒時舊書，歷歷可數。而僕已全不省記，夢耶眞耶，一世人耶。僕竟狐疑，而不能自決也。因思天地間雪泥鴻爪，轉眼卽化烟雲。惟有付諸丹青，差可傳之永久。奈作畫者山水人物，不能兼長，當今惟足下擅此二妙。前臨猗香夫人圖，見者歎龍眠復生，故以素紙奉求。大凡作詩作畫難得好題，替隨園老人作重到溧陽圖，題目殊佳。若泉先生，獨不下盼千秋，爲自家姓名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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