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之死 - 9 干部子弟
批斗会之五 - 干部子弟
校长的头被来回猛推,从思绪中惊醒。脖子像要断开。胸前挂“反动黑帮”,背后吊“可恶流氓”——纸牌晃荡,墨迹未干。
孙行踱步上前,亲手替她戴高帽。动作标准,表情肃穆,像在完成一项庄严仪式。校长抬眼,女孩已比她高出一头。刚进校时,两人还差不多高。现在,孙行站在台上,不是审判者——是革命的化身。
文彬彬在旁待命,孙行一挥手,声音清亮如钟:“按《十六条》执行!黑帮分子必须低头认罪!”
文彬彬扑上来,把高帽狠狠压进校长发根。喉咙被纸边卡住,呼吸如刀割。
孙行俯身,一字一顿:“《毛主席语录》第257页:‘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教我们画画、谈人性、讲温情,就是请客吃饭!就是腐蚀青年!”
校长心里一颤: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她早已被定义为“错”。
——思绪骤然撕裂,坠回一年前。
那时孙行爱画画,偏科,老师告状不断。因她父亲是中央领导,校长亲自家访,带了一本沉甸甸的苏联画册,想用艺术软化“革命课程”的硬壳。
中南海高墙森严,警卫无声。孙母迎出,笑温言柔,却字字带刃:“她有天分,不该压制。”
校长小心应对:“主席说,要德智体全面发展。”
母亲轻笑:“她是革命的孩子——你们只看见偏科,没看见她熬夜写思想汇报。”
父亲静坐如影,一言不发。
孙行翻着画册,指尖缓慢,眼神却冷得像冰面下的刀。
校长忍不住轻碰她肩——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鸟。
和老王走过半生风雨,同睡一床,同吃一锅饭,同在雨夜里散步谈理想——
却从未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孙行合上画册,抬头微笑:“我会成为革命的好青年。”
校长以为那是承诺。
现在她懂了——那是告别。
告别温情,告别艺术,告别“人”。
走向“革命”,走向“斗争”,走向“毛主席的好战士”。
——而现在,她站在操场中央,高举《毛主席语录》,声音穿透雨幕: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
这个女人,用资产阶级人性论毒害青年!用温情麻痹革命斗志!用画册传播修正主义思想!
今天,我们不是在打人——是在保卫红色江山!”
皮带呼啸而下,铜扣砸在肩胛,血立刻洇透衬衫。
“低头!黑帮不配看天!”
墨汁泼脸,破布塞嘴,高帽歪斜,双腿被踹跪进泥水。
围观学生高呼:“打倒黑帮校长!”“毛主席万岁!”“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孙行站在高处,眼神清澈,毫无愧色。
她不是在报复。
她是在执行历史的意志。
她是在清洗自己的软弱。
她是在向毛主席证明: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革命!
校长咬破嘴唇,血混着汗流进眼睛。
模糊中,她看见孙行嘴角那抹笑——
不是恶意,不是快意。
是完成使命的平静。
是纯洁信仰的光辉。
另一个夜晚。
不是画册,不是课堂。
是烛光摇曳下,那更深、更暗、从未对人言的秘密。
——关于孙行。
关于那本画册。
关于为什么,连毛主席的语录,都救不了她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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