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266 敲山震虎
通过几个月的周全安排，叶叔航运公司对于首航北韩南浦港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说“基本”，是因为从青岛到香港那一程的船运合同始终没有敲定。叶叔公司进了一批货，看起来都是普通贸易商品，他们等待的是运到北韩的奢侈品以及贪官范志勇的一部分现金。
“阿昌，再催催。”叶叔在电话里给阿昌下达命令：“入秋之前必须启航。”
“我催了。其实朴先生那边也挺急的。不过，听说范志勇抑郁了，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然后闭门不出。我怀疑他在犹豫不决。另外，沙莎对于香港入关还不放心。她暗示他们自己原本的关系出了问题。”阿昌汇报。“也许就是风声紧。北边最近反腐打黑很厉害。”
“海关方面不需要担心。我们可以搞掂。”叶叔快速地加了一句。
阿昌趁机问：“咱们既然在香港白道有关系，可否透露一点点给沙莎？”
“千万不可。范志勇这种人最怕白道的人了。再说，我的关系，可是经营了好多年的喔，何止在海关？深潜的宝贝，不舍得轻易让他浮出水面。”叶叔笑了：“你放手做就是。”
阿昌放下电话，立刻通过暗网传递出情报：叶叔在香港政府部门有卧底。可能是海关，也可能在其他机构。
“这和咱们的判断差不多。”沈无寒对金浙说：“要挖吗？”
金浙略作思量，道：“我觉得可以双管齐下。但目前的重点是推进北韩这单生意。整个局面动起来，咱们才有戏可唱。”
“范志勇都抑郁了，怎么推啊？看最近他和沙莎的电邮，好像这家伙连班都不上了。也不回温州。他原配和大儿子都在那边呢。噢不，大儿子目前在国外留学。”沈无寒盘起腿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温州……”金浙皱起来眉头。
“温州？”
“高铁追尾就是温州对吧？”金浙看着沈无寒，瞳孔黑洞洞的，藏着她大脑高速运转迸发的火花。
沈无寒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睛紧盯屏幕，快速浏览，然后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刘志军，铁道部以前的那个……大官，7月份被判处死刑了。这个对广东铁路局的范志勇的威慑力不小。今年大陆反腐力度很大，我看他是怕了。”
金浙点点头，又问：“温州铁路追尾，网络沸腾的主要焦点是事后清理现场太过着急和草率。那个小女孩，叫什么的？小伊伊？不就还活着吗？差点被活埋了。谁主导的现场掩埋车厢的行动？”
沈无寒在网络继续深挖，半天没抬头。金浙看着他的后脑勺，刚要张嘴，却又忍住了。她悄悄起身，去厨房切西瓜。
“哈！”沈无寒大喊一声，金浙丢下西瓜，握着刀就跑了过去，急急地问：“挖到什么啦？”
“主导现场的家伙和范志勇是发小，而且这些年有不少往来。那人的儿子在范志勇手下当跟班。而且，范志勇的老婆孩子在温州，这个发小没少照顾。不过，看起来这个家伙可不干净噢，有人趁着高铁追尾的事故举报他贪污。” 沈无寒的眼睛闪着光，把后续的分析交给了金浙。
金浙缓缓点头，说：“这个家伙现在正被调查，很可能把范志勇的一些事情咬出来？范志勇现在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也许他觉得应该一动不如一静。可是他再不动，也许钱出不去，人也出不去了。”沈无寒忽然皱眉问：“不会自首吧？”
“我想应该不会的。经营了这么久，不会轻易放弃啊。他要是被抓，牵连太大。另外，我觉得沙莎也不会让他自首的。”金浙晃动手里的西瓜刀，沉思自语：“沙莎，关键还是沙莎。”
“推沙莎？”
“如果沙莎有被范太太发现的风险，那么会怎样？”
两个人紧盯着彼此的眼睛，脑筋风暴在虚无空间形成了一股龙卷风。
“范太太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如果忽然知道那么优秀的老公居然包二奶，搞不好会鱼死网破。”
“沙莎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范志勇还会面临作风问题，就像那个刘志军，听说有好多情人。”
“给范太太透一点风？”
“不能太明显，只能让她怀疑……”
“关键是……”金浙拿着西瓜刀拍击自己的手掌，沉吟道：“让范志勇做出选择。”
“最好要让叶叔他们加码，为范志勇提供出国渠道和新的身份。这样他就可以一走了之。” 沈无寒提议道。不过，他很快有了疑问：“这个，叶叔他们有点亏。”
金浙把西瓜刀撂在茶几上，说：“亏什么？我看他们好像对于北韩的生意更感兴趣呢。”
“大佬，息怒。”沈无寒看了一眼刀，佯装惊恐道：“要开杀戒的模样喔。”
“认真点！”金浙憋住笑，说：“赶紧拟一份报告。然后咱们琢磨一下，如何给范太太透风。”
“既要让范太太小小发疑、小小发飙，但又不能真的把沙莎暴露。”沈无寒叹口气：“怎么咱们成了二奶助攻啦？”
“搞婚外情的都不得好死！”金浙抓起西瓜刀，转身又去了厨房。
等金浙端着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沈无寒正翘着脚靠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面带坏笑。
“想到鬼点子啦？”
“嗯哼～”沈无寒点头：“你启发了我。不要再难为原配范太太了。直接让范志勇觉得范太太起了疑心就好。他现在如惊弓之鸟，应该受体很敏锐的。”
“也是。范太太也是受害者。有些事情，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最好。”金浙垂下来眼睛。
“或许，还可以给范志勇错觉——马上会被约谈？需要尽快逃走？”沈无寒感觉到了金浙的情绪有微妙的变化，于是试探地问。
金浙从沉思里回过神儿来，说：“这个力度比较难把握。但如果这一招可行，我……宁可不去惹范太太。”
于是，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把叉子，一边吃西瓜，一边给范志勇设计了一个“助推器”。
三天之后，范志勇接到了举报信，说在他手下做事的他那发小的儿子在香港包二奶，贪污金额巨大……
一周之后，阿昌接到沙莎的指令：资金出逃计划正式启动。朴先生的货必须尽快启航。借助货轮走一笔现金进入香港的提议被批准，而且现金金额加倍。等货轮到达南浦港验货入库之后，开始进入第二阶段——鸡尾酒洗钱，外加办理两人南美洲小国新身份。
十天之后，叶叔航运的货轮从青岛起航，准备停经香港，然后再次北上开往北韩南浦港。
按照计划，阿昌需要在货轮入港之后跟踪观察，希望找到秘密仓库的地点。
然而阿昌传来情报：货轮到达香港之后，阿昌被阮总支开了。事后听说有一个从未合作过的车队承接了货物转移。这一单生意是由阮总亲自安排，不希望旁人接触到仓库地点和货物具体情况。
阿昌分析也许是叶叔夹带了禁运品，不然一点点现金，不至于用车队。这些禁运品和那一批现金一起消失了。叶叔向来十分小心，在每单生意上，都遵循着一个铁律：搭线的、谈判的、走货的、藏货的、出货的……都各司其职，但相互隔离。好比长着好多只脚的虫子，哪一只断了，都不至于威胁生命，也不影响快速逃离险境。
货轮在香港停靠、上货，做启航去南浦港的各种准备。对于第一程计划的完成，沙莎十分满意。他们能够顺利带出来上千万现金，而在海关如入无人之地，完美体现了叶叔在海关的关系非常可靠。
而金浙和沈无寒则希望阿昌配合，在上货过程中寻找秘密仓库的蛛丝马迹。
于此同时伺机而动的是Felipe和他的团队。日前，他们经过艰苦卓绝的不断尝试，终于通过社会工程学突破了瓶颈。他们锁定了货轮二副，详尽分析了他各种社会关系和私人生活，通过钓鱼软件，成功在他电脑里植入了木马软件。
但是，Felipe他们希望顺藤摸瓜，找到叶叔秘密仓库的计划却遇到了很大阻力，侧面证明了叶叔他们内部组织严密，仿佛铜墙铁壁。
眼看货轮开始装满了北韩进口的合法货物，就要启航了。Felipe挫败感极强，却收到了Elonzo的来电：“稍安勿躁。你们放长线，钓大鱼。这次他们的货跑不了。你就不要管了。”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货轮从葵涌货柜码头出发。因为缺乏常规的香港至北韩的航线，所以他们预计先停靠丹东港，然后转至南浦。
启航这天风和日丽，货轮很快驶出繁忙的港口，把速度提高到了15节。海面风平浪静，一切都按部就班。可是，当他们驶出不到10海里，忽然发现了香港海关与水警的执法船队。
海关很快通过无线电对货轮发出了停船检查的要求。阿昌和阮经理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变故，立刻通知了叶叔。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沈无寒和金浙。大家对于这突发事件都有点发懵。出港之前的检查已经过关了啊，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香港海关和水警的小船很快靠近，没一会儿，一些执法人员就开始登船。他们的理由是“例行抽查”。
前些时候通过货轮二副，Felipe骇客了货轮通信系统，此刻也得知了变故。他琢磨着Elonzo说过“这次他们的货跑不了”，忽然更加确定自己以前的怀疑：MetaGlobe在海关或者其他执法机构有卧底。
远在西半球的叶叔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密室里，昏黄的双眼透出来一股子杀气：搞我？等下次叫你们不得好死。幸亏啊，自己在香港白道的关系够犀利。不然这次完蛋了。
原来，叶叔他们早就收到风报：海关很可能突击检查。于是，他们把重要的北韩货物放进了几个水下拖拽艇。叶叔特别关照，船上可以藏一两件不痛不痒的违禁品，就说是船员私人藏匿，打算到北韩黑市赚点外快。这样不至于让人起疑心，怀疑他们在海关的内线。
没过多久，阮经理来电报告：海关的人只搜出来几个小玩意儿，铩羽而归了。货轮已经再次启航，预计三天之后到达丹东港。而在丹东，他们不入港，不上岸，稍作补给，等待北韩南浦港的开放消息。
阿昌借机会问阮经理：“难道有人要搞我们？不是海关有人吗？这是哪股势力？”
阮经理笑笑：“在江湖捞钱，谁没个关系？谁又没个对手呢？好在货物没问题。”
“货物在船上？”阿昌佯装好奇。
“嘿嘿，技术问题哈。他们自有办法解决的。这个你我都不必担心。好啦，四天之后，货到南浦，咱们的第一单就完成了。下面的才是大买卖。”
“叶叔他们这是遇到对手了？”沈无寒皱起来眉头，说：“会不会是那天放无人机和追踪器的家伙？我怀疑在网上和我们干上的是同一批人。”
金浙点点头：“很有道理。为什么呢？只是捣蛋，还是……”
“同行是冤家。抢生意？”
两人恍然大悟：他们的目标不是朴先生的这单生意，而是范志勇洗钱的那一单。
“这么一搞，沙莎和范志勇必定对叶叔的能力有所怀疑。他们本来就是惊弓之鸟。”金浙分析道：“叶叔帮他们走私出来千万现金，剩下的大额赃款需要洗白，他们或许会找第二家。”
“也许早就有备选了。”沈无寒补充道。“可惜啊，叶叔如果丢了这一大笔生意，咱们追踪渠道就被堵死了。”
“嗯。先前出来的那批现金额不高，很容易被消化了。”金浙捶了沙发一拳，咬牙切齿道：“Damn！”
在两个人倍感挫败的同时，在香港一间酒店房间的Felipe则兴奋得以拳击掌，压低嗓子喊了一声：Yes！
Elonzo来电告知：范志勇情妇沙莎希望看到完整的区块链洗钱的策划书。
“Faith Lee忽然重病，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马上飞回来，取得她手里在离岸金融机构的关系网，然后搞一个策划。”Enlonzo在电话那边清了清嗓子，说：“这也是考验她的时候，如果她没有二心，就不会犹犹豫豫在集团需要的时候不交出来这些东西。”
“明白了。”Felipe挂了电话，订好机票，快速收拾行李，然后跑到楼下，买了一盒蝴蝶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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