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床!快起床!”母亲一手撩开我们的棉被子,一手拉住我的胳膊,着急地说,“九点钟了,客人要到了。”
“啊呀!”正在被窝里熟睡的我,被母亲冰凉的手刺激,不由得惊叫一声哎呀,纹丝不动。她离开。
母亲拿来夹竹桃树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起不起床?!”
我嶒地坐起,从床上穿衣下地。
妹妹被吵醒,看见夹竹桃树丫,也乖乖地自己穿衣下床。
弟弟眼睛还是眯起的,母亲拿来脸帕在他脸上擦,他清醒过来,母亲帮他穿好,抱他在饭桌前,张罗好碗筷:叫我们只吃一碗,中午还有好吃的。
她去叫老大起床,没有听到老大的声响,母亲到灶房忙去了。
桌子上有母亲煮的小半锑锅鸡蛋面条。
蛋是母鸡下的,平时舍不得吃,积攒起来过年或节日或来客吃,实在有多余的时候,才煮来吃。
一般是:一人一个熟蛋。
有时拿到个变味的蛋,我们都舍不得扔掉,还是把它吃了;实在太臭了,才丢掉。
头一次吃呛锅面条——用一小块腌制生猪油放在锅里面煎出油来;然后,鸡蛋破壳倒出里面的内容,在锅里面煎熟后,倒入适量水;沸腾后,再往里面放干面煮熟。
好好吃哦,我们呼啦呼啦吃完一碗面条,还想吃;尽管锑锅里还有,都不敢动,那是老大的。
我把碗筷收拢到灶房,母亲正在往锅里倒萝卜,她叫我把碗筷放在灶台上,等老大吃了她来洗。
“又煮肉了呀?”
“你以为多嗦。前天你看到煮的六块肉,我把他们一家今天来的,都煮上了,现在还剩两块都不到。”母亲说她又煮了三块:那五兄弟,都是吃长饭的,过年过节的,又杀了头猪,要让他们吃个够——还说,人这张皮,是不好背的哦。
母亲朝灶台呶嘴,“今一早,他(父亲)还没去上班,我去肉店割了两张票(过年一人一张一斤肉票,平时半斤)的鲜肉。” 她盖好锅盖,到后门口看:“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看来要歇一阵子。”叫我到大河沟铁路桥上去接表叔一家,把弟妹都带上。 我高兴得跳脚,扯起喉咙喊,“老三、老四,走!”
我蹦出灶房,手向前门一甩:“去接表叔他们!”
“看嘛:耍,搞刨了。要是今天喊她做事情,不晓得要发啥子疯。”
灰蒙蒙的天空飘游着稀疏的细雨,凋零的树丫敞开胸襟,拥抱这寒雨——它坚信:离穿新妆的时候不远了。
我一手牵弟弟,一手牵妹妹,踩在铺满稀泥的石板梯上,慢慢往下移,最后到了铁路桥上,等待。
铁轨下面的枕木间铺满了小石子。
“来,我们往下甩石子。”我指着桥下面一处的水坑,“就是那里。看谁的水溅得高。”
我们刚往下扔石子,桥上的行人大吼:“你们在找死呀!”
我拉着弟弟的手就跑,妹妹跟在后面,到了铁路边上堆放浮石处,停了下来:“就在这里,我们拣浮石。”
我捡起一颗:“就像这样大,颜色越绿越好,越亮越好。”
大块、大块的浮石,我们要在里面挑出体积一公分左右的浮石来,就用一块大点的,薄点的浮石往下刨。
我们越刨越起劲,周身热乎乎的,把接人的事甩在了脑后。
“嘿!你们在这里,让我好找!”幺表叔说,“听说你们来接我们;我们说,没看到你们。”
我问他好久到的?
“刚才。”他说黑子在吃面条。
他们是母亲的远亲,是我们在重庆的唯一亲戚——他们共五兄弟。
幺表叔跟我们年龄接近,活泼开朗,只要他到我家,我们就玩在一起。
“这是啥子?好好看啊!”
“是浮石。我爸他们用这个来炼钢。”
“拣这么多来做啥?”
“抓籽。”
“给我一些,带回去,它绿幽幽亮铮铮的,好高级哦!我们那里没有,都用杏仁籽,桃子籽来抓。”
我挑出七颗留下,剩下的,都给他了。他往兜里一揣,高兴昏了。我们有说有笑往回走,快到家时,我问他身上揣糖纸没有?
“揣了。”他摸着衣兜。
“你借给我五张。我俩一起找郭三抓籽:赢糖子。”
他同意。
弟妹回去了。
我拉着幺表叔的手,到了后门坝子的当头,郭三与钱二妹正在玩泥巴,赢糖子。昨天钱二妹输了不服气,今天想赢回来。
把泥巴揉捏在一起,用四根指头插在泥巴的中央,大拇指在泥巴外围,一边捏,一边转动泥巴,做出中间空的凹形圆槽,像有点深度的盘子。
然后,把它放在手心上,底部朝下,凹口朝上;举高它,使劲把它砸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底面就破个洞——看谁的洞洞大,谁就赢。输的一方要给赢的一方,事先约定的东西。
“郭三,我们来抓籽赢糖子。”
我把七颗亮铮铮、绿悠悠的浮石摊在地上,叫他和钱二妹一头,我和老幺一头,老幺是我的表叔。我们就玩开了。
抓籽:
就是自己把一颗子抛在空中,这只手立即抓起地上面的籽在手里,同时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籽才算赢。
双方定规则:一般是七颗子,自己任意丢在地上,从里面捡起一颗籽来(不准触碰旁边的籽),抛在空中抓地上的籽:第一次抛籽抓一颗;第二次又抛籽抓两颗;第三次再抛籽抓三颗;在抓的时候,不能触碰到旁边的籽,同时完成这三个过程就算赢一盘。
老幺打主力,把他俩赢惨了。
钱二妹哭了。
郭三找我们还给他们的糖子,我们不肯。
郭三就跟老幺抓扯起来。
我抓住老幺的衣服就拖:拖不开,便松手边跑边喊,“郭三打架了,郭三打架了!”
“在哪里?!”
郭妈跟着我跑,喊“住手!”
老幺住了手。郭三迅即扯住他的衣襟,边哭边叫:“还来,我们的糖纸!”
郭妈问老幺是哪家的娃儿?“敢在这里打架!”
“我的幺表叔。”我拉住老幺的手,郭三仍不松手,我说他输了还耍赖。
钱二妹眼泪汪汪指责我:耍赖,找外人来帮忙!
郭妈叫老幺:把糖纸还一些给他俩!
老幺犟起个脑壳:“我赢的,又不是抢的!”
郭妈毛了,逮住老幺的一只手就往我家走,大声喊:“张妈,你家亲戚娃儿打架了。”
母亲他们出来,原来是为糖纸的事。他妈抢先过去,从老幺的衣兜里掏出所有的糖纸给郭三。
幺表叔的妈对郭妈说:“对不起,我就是反感他赢什么的,有人到我家来找他要,我统统收出来拿给人家,这样才清净下来。哼!没想到今天到这里来,他老毛病又犯了!”
母亲急忙去安慰他妈,又给郭妈赔不是,回灶房,他爸尾随其后。
老幺傻傻的,愣愣地站着。突然他手往兜里一摸,嚎啕大哭:“我的高级糖纸啊......”还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大哭大嚎“高级糖子!”无论他妈怎样耍威风,也无济于事。
郭妈说:“郭三,把什么糖纸还给他。”
郭三把高级糖子给了老幺。
“还差两张。”
郭三又翻看了一遍,找出两张给老幺。
老幺接过糖子站起来,用手一抹脸,顿时像张叫花子的脸。大家哈哈大笑。老幺也破涕大笑 。
他妈很生气:“到这里来作客,还是不爱干净,不安分。”
叫他去水龙头处洗干净,便转身朝我家后门走去。
“遭了,锅里还煮起的。”郭妈扭头就跑,突然回过头来,叫郭三洗手回去吃饭。
我们洗干净了,回各自的家。
老四悻悻地过来:“老幺真傻,当时你给他们几张就是了。你在我们那里就晓得这样做,在这里就傻了!”
“我想多赢点给她。”他从篼里掏出高级糖纸给我。
我不接收,并从自己兜里掏出这次赢的糖纸给他;他不接受,还把高级糖纸硬往我兜里塞:说他这次就是来帮我赢糖纸的。
老四说:“他在我们那里赢东西是出了名的。最后,别人找他还,他都要给点。不然,遭我妈晓得了,就要像今天这样。”
我拿着高级糖纸:一边数一边翻看,到第五张时,欢喜麻了:“你看、你看!剔透通红,两边半月波浪形里,冒出麦橞!糖纸的中间是个金黄的‘喜’字!”
老幺说:“这是玻璃纸。是‘喜’糖。”
“啥子叫‘喜’糖。”
“就是结婚的糖。”他说这种糖很贵,有钱的人才买得起,还要走后门才能买到它。
“哦!你有几张?”
他伸出两个指头:“两张。”他拿过糖纸对着天空,叫我看。
“哇,好多水纹印啊!”
“就是。”老幺把它递给我:说这是极品,一张可以兑换二十张普通糖纸。一般都不拿来用,而是作收藏。
他叫我都拿去,以后他会赢的;还说郭三识货,刚才不想拿出来。
“回来吃饭了!”妹妹从后门探出头来对着我们喊,说父亲回来了。
我把糖纸揣好,径直回家。
我们进了外屋,香气逼人。
“哇!”我们从来没见过。
他们都围坐在桌子边,只有他爸处有点缝隙,说是为母亲留的位置。我们四个根本挤不进去。
母亲指着桌旁边临时搭的案板:“你们就在这里吃:先把这几样吃了,再吃桌子上面的。”
桌边的人还没开张,我和妹妹,还有老四、老幺,用手抓一坨,放在嘴边:“好香哦!这是什么?”
“老幺拿的是舒肉。”母亲说老四拿的是油果子。
“这是装的啥子?”
“粉蒸肉,与红苕和起蒸的。”
我拿着油果子一口咬下去,里面的芯子流了出来:“哇,是汤圆。”
“当然。用油炸的。”
老幺嚼着舒肉:“这个呢?”
“也是用油炸的。肉里面加上一些芡粉,一个鸡蛋,加点盐和花椒,搅拌好后,炸的。”母亲去灶房。
好好吃哦!我们大口、大口吃起花儿开。
“请啰!”父亲很高兴,说小组的人帮他顶起的,不用再回车间。叫他们别客气,都是自家人。于是,他们也吃起花儿开。
“泽珍。”他爸喊母亲快点过来吃。
“就来。我把汤热在锅里头就过来。”
母亲端着一大碗胡萝卜过来放在桌子上,挤在他爸旁边吃起来。
“以前,我们当细娃儿的时候,过年才能吃上这些。”他爸说我们是头次吃,恶狼恶相的。
“是啊!他们看都没看到过这些。在乡下,我当细娃儿的时候,跟我妈妈学做的。今天头次做这些给他们吃,都生手了。全靠杀了头猪,才敢这样弄来吃。”
我们四个很快就把舒肉、油果子,粉蒸肉吃光了,都挤到桌子边去拿,可是没有了。
“哪有这么多哟!用的两个人的肉票割的肉,今天弄点给你们尝尝。”母亲起身,从灶房端出一钵腊肉,放在我们的案板上,“让你们吃个够。”
她端上胡萝卜碗,把它擀在我们碗里,“过年这个必须得吃。豆干、莴笋,你们不吃就算了。”
母亲回座位与他们一块吃得热火朝天。不会儿,母亲用空碗,在我们的钵钵里擀了一大碗腊肉,放在桌上:“快吃,不要讲客气,都是自家人。还有两大块肉煮熟了的,没切。”
他们呼啦啦又吃开了。
老四和老幺吃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和妹妹都说没有舒肉好吃,他俩说比舒肉好吃,还问怎么做的?我说是烟子熏的。
他爸说:“我们在乡下,这种肉要吃个对年。”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父亲起身从灶房端来一钵萝卜海带汤放在桌子上:“来,我们以汤代酒,干杯!”
大家碗里都盛了汤,起身相互碗碗相碰,然后把碗里的汤喝完,坐下,拉起了家常。
他妈说:“泽珍,我好羡慕你哦,两儿两女。我想要个女儿,最后还是没得。”
“儿娃子好。我的隔壁宣妈家,老二参军,当了军官。每年过年,我们段上都要组织人,敲锣打鼓给她家拜年,门上还贴‘光荣之家’;过年糖、肉、油票多发不说,还要去吃一顿军属团年饭,是盘子肉哦。听宣师傅说:这回新增加了一种肉,叫喜沙肉,好吃惨了,”
他妈吞了口汤:“没看到有这种肉。”
母亲吞吞口水:“要是宣师傅不说,我也不晓得。”
妹妹过去递给母亲碗:“我要汤。”
母亲舀了些汤在里面。她端着碗就咕隆咕隆地喝。
他妈说:“小女越长越乖。”
“就是。”父亲笑呵呵说她长大以后,嫁个军官。
“没问题。她这么乖。”他爸说。
老四还在吃肉。
妹妹把空碗搁下。
我们三个都没吃了,转眼看到郭三在我家门口蹭,我急忙收拾空碗。
“还是有女儿的好,可以帮到做事。”他妈好羡慕。
母亲把嘴一呶:“你看门口。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哟。”
我把几个空碗放在灶台上,就冲出家门,与郭三、妹妹、老幺,又去约人。
很快就约好六个,加上我们四个,共十人一起玩。
同学尹小美手拿鸡毛毽向我走来:“雨兮兮的,不好耍,我们来踢毽。”
老幺看看天:“这点雨算啥?”叫我们来打卡伴。
我问:“好不好耍?”
“好耍惨了!我在营地打卡,你们就躲开;我说开不开始,你们说开始就开始了;我就追,我说卡伴谁,谁就不准动;我向前三步,再伸手指对方,只要指尖触碰到对方,对方就输了;输的一方就去打卡。”
我们在后门找了一棵大洋槐树,作为营地,玩开了。
老幺对着洋槐树,双手蒙着眼,数着:“一五一五又一五,一五一五又一五......”
“哇!”尹小美盯着他,“头次听到这样数数!”
我叫她快跑!她朝反方向跑开。
有的东跑西走,有的东躲西藏,有的干脆暴露在较远处,等待老幺的追赶。
“开不开始?!”
“开始!”
老幺故意避开我和妹妹,我俩很快回到营地。他专门去追赶那些跑得快的。最后,只有郭三和乐天平没回营地,他穷盯他俩不放。乐天平转弯一迈,逃跑回营地。郭三直奔营地,就在一霎那:“卡伴,郭三!”他大喝一声。
郭三蹦得老高:“回营了!”还举起背膀高呼回营了。
“嘿!我喊了卡伴,你就不能动了!”老幺指着卡伴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我喊的卡伴!”
他不依不饶:“郭三,不要耍赖,过来,站起哦,不许动。”
郭三只好乖乖地站过去。老幺面对他,向前三大步,伸长手背,手指刚好触碰到郭三。郭三只好去打卡。
大伙玩了一阵后,老幺说:“我们那里还有好耍的,你们玩不玩?!”
“你是哪个地方来的?!”尹小美问。
我抢着回答:“他是我家亲戚,从沙坪坝来的。”
大家羡慕地“哦”了一声。
郭三说:“怪不得赢东西这么厉害!刚才数数也跟我们的数法不一样。”
我很是得意,哈哈大笑,叫老幺又教我们一招。
幺表叔很高兴:“个子高的抱矮的,力气大的抱力气小的;抱起后,双脚不能接触地面,旋圈圈;谁旋的圈圈多,谁就赢。”
于是,大家你抱我,她抱他,旋开了:
有的双双摔倒在地上,爬起来又找新目标,又开始旋;最后,目标就锁定在个头小,重量轻的人身上。
那些力气大的,就抱着我们轻的旋圈圈,那种悬空失重的快乐,至今想起都很玩味。
当我作为人母时,我经常抱起儿子的胳膊旋圈圈,儿子快乐得不亦乐乎大叫:“又来!妈妈又来!”
不知不觉,后面楼房的小朋友也加盟进来旋圈圈,他们不论输赢,你抱我旋,我抱你旋,摔在一起,哈哈大笑。
我们也像他们那样旋圈圈,摔成一团,笑成一团。不知冬的风,不知冬的雨,不知地面的泥碳灰。
“老幺,回来吃饭了!我们要回去了!”我们不顾老四的喊声,继续玩。
“哇!”老四过来看到我俩,惊讶无比,说我俩回去要挨打。
此时,我俩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怕,还是怕。身上又湿又脏,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简直是湿透了。
我俩慌慌张张在水龙头处,洗了又洗,揩了又揩;反而更糟糕,简直是糟透了。
我俩战战兢兢迈进门槛。
母亲正在张罗他们一家吃饭:“还差一个,老幺到哪去了?”
老四转过头:“这儿。”
母亲吃惊不小:说我是个儿妈婆!把人给带坏了!
他妈骂老幺:“这个死东西,一点都不爱干净,早晨出门才换的一身新,你看你现在弄成啥样了?”
“别吵了!过年过节的,细娃儿在一起就是这样子嘛。”他爸喊,“老幺:快上桌来,吃了好走。晚了,乘不了车。”
他们一家快乐地吃起晚饭来,此时是下午四点多钟。
母亲指着门外屋檐下晾晒的一绳子衣裤:叫我取下自己穿的,在炉子边烤干,换上。
他妈说:“湿点没关系,反正是穿在外层。万一不小心烤烂了,划不来。”
“说的也是。”母亲叫我换上干净的,脏的洗干净晾起。
我拿杈棍把衣裤夺下来,就在门口换上干净的。然后从脏衣兜里摸出糖纸来,揣在干净衣兜里,尽管衣兜还有点湿。
“还是养女儿的好。”他妈说我晓得自己洗。
母亲摇头:“快别这么说。今天是耍安逸了,才喊得动她。你不晓得,她的内衣都长虱子了,你不叫她脱下来洗,她是不得换的。”
“唉!这些娃儿哪有不长虱子的哦?你看,今天他们的内衣肯定被汗水打湿了,又没得多的换洗,就让它在里面窝干,时间一长,啷个不长虱子嘛!”
“每次洗里面的,我都是拿开水烫。要反复烫几次才把虱子烫得死。”
“我每次都是放在锅里面煮,虱子才死得完。”
“哦,以后我也这样来煮。”母亲说。
我拿着脏衣裤急忙进屋,拿出小木盆,带上搓衣板,还有肥皂和洗衣刷子,到了水管子处,用刷子黑起刷。
我满脑壳装的是老幺,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裤子刷洗完;然后,从盆中取出搓衣板随手放在一旁,开足水龙头,稀里哗啦的水落进盆里,很快溢出盆外。
我弯着腰双手抓住衣裤一上一下地冲,着急地关好水龙头,倒掉盆里有些浑浊的水,顾不上拧干衣裤,正要起身返回时,老幺到了我身边。
“我们就要走了。洗完了吗?”
“嗯”我叫他帮我拿搓衣板、肥皂。
我端起木盆就跑,到了家门口的坝子上,将木盆随便一搁。他跟在后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搓衣板、肥皂转身冲进屋,随便一放:“哐当”一声响,惊动了母亲。
“慌啥子!”母亲正在将菜板上的腊肉往洋灰纸袋里面塞。
我跑出去。
老幺过来:“你们也到我们家来耍噻。”
“大人不会同意。再说我也找不到你们的家。”
“你们以前来过我们的家,搞忘了嗦。”
“那么久了。弟弟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到过你们家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坐车,好欢喜哟。”
“老幺,我们得走,天在黑了。”他妈在不远处的路口喊。
母亲喘着粗气,从屋里出来,一把拉住老幺的手腕,将洋灰纸袋塞进他的手里:“这是给你婆婆留的,回家给她老人家吃。她牙齿不好使,我还回锅煮了一阵,很啪,全是肥肉,刚才切好,还是热乎乎的。”
“要得。我回家就给婆婆吃。”
父亲正在跟他们寒暄道别。
他妈说:“泽珍,你也是太客气了,拿了两大块不说,还要包一包。”
“这是给婆婆吃的。”老幺扬着纸袋。
“泽珍,你真是想得周到。”他爸充满感激。
“哪里、哪里,顺便嘛!小的时候,我父亲被抓壮丁走了,老人家对我很好,这是应该的嘛!”
“天上在飞雨了。”老四提着装腊肉的尼龙网,“我们走得了。”
父亲抬手看表:“快17:30了,你们还要乘车。”
“明年杀猪你们又来过年。”
他们都说:“要得。”
我们都说:“你们慢慢走哈。”
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