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围着理想前进【一】

本帖于 2024-08-19 18:58:12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很爱笑 编辑

      

 一、童年

我最后一次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对我说:“你那个婆婆很可恶,你出麻子时,不给你盖腿,你今后腿痛别怪我。”

母亲曾经常说起她生我坐月子时吃了很多的苦,婆婆说生了个菜格蔸(不值钱的货),很嫌弃。从我朦朦胧胧的记忆里,母亲上长白班(上午8:00—下午4:00)。早晨,她用棉质背带将妹妹(比我小三岁)背在自己的背后,然后一只手提着饭桶,一只手牵着我的小手往目的地赶:一路上,母亲时而抱起我赶路,时而牵着我的小手赶路,至少有一小时的路程;她把我俩寄托在一0二钢厂的8车间婴儿室后,才去工作。我就在这里一会儿摇摇这张婴儿床,一会儿摇摇那张婴儿床来打发时间。

中午,母亲提着饭桶来一块儿吃饭,还喂妹妹的奶水,然后又去工作。

下班后,母亲把我俩接回家,我就照看妹妹,她就自个儿忙开了。后来,妹妹蹒跚走路时,母亲把妹妹放在家里,由我照看,还拜托了邻居乐妈帮忙。老大(哥哥,比我大3岁)中午放学后,到母亲的车间去吃午饭,顺便带一小罐罐约3两的白米干饭回来,拿给乐妈帮忙热一下,再给我俩吃。然后,他才返回学校上课。

乐妈有时向母亲告状:“你家黑子(哥哥小名)拿回来的饭中间又抠吃了个洞洞,我还凶了他:‘你看!你中间又抠了一个大洞洞,她俩怎么吃?!’”

母亲拿他没辙。

 

父亲是炼钢车间的行车司机,并担任行车组长。行车距地面有4—5层楼高,其下面是:四座炼钢炉、料场、浇钢工段,而这些工段的联系纽带就是父亲他们的行车组。

炼钢时将废钢、萤石、生石灰等炉料装进炼钢炉里面,进行冶炼,经过高达1500摄氏度的高温化学反应后,可以得到人们需要的各种纯净钢水。一炉钢水大约有12—13吨重,然后将钢水倒入钢包中。钢包自重有8吨左右,两边各有两个耳朵,便于行车的挂钩穿入,方便转移钢包的位置。

浇铸钢水时:父亲不但要在热浪滚滚的钢包上方,承受着高温的炙烤,而且还要看下面工人打的手势,耳听他们的哨子声;然后,父亲开着行车,通过行车的钢缆绳连着的挂钩,把钢包吊起之后,将钢包出钢水的口子,对准钢锭模的浇帽口(进钢水的入口,直径不到30公分);最后,不偏不倚向上收缩钢缆绳恰到高处,再把悬空钢包中的钢水倒入地上的钢锭模子中;否则,一千多度的钢水就要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父亲是高空作业,加上对技术的要求又严格。所以,母亲必须保证父亲的睡眠和休息。

后来,工厂压缩裁员,母亲在其中;从此,她成了家庭主妇。

 

父母出生:贫农,生长在旧社会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父亲儿时读过两年私塾。母亲儿时其父被国民党抓壮丁杳无音讯,与其母相依为命,文盲,吃了很多的苦。解放后,父亲几经辗转来到重庆,考进了一0二钢厂,成为新中国工人阶级队伍的一员。随后,母亲也离开农村来到城市与父亲团聚。

家里有六口人:父母和两男、两女的子女。

我排行老二,上有老大哥哥,比我大三岁;下有弟妹。两个男孩从不干家务活(包括自己穿脏了的衣裤也不洗)。

老大又凶又狠,不拘言笑,即使他笑,看起来也像在哭,只要不满他的意,就对其弟妹大打出手,并且专门打脑壳和眼睛,父母拿他没办法。老大在外面从不惹祸,性格内向,父母对此经常表扬他,说他老实,是读书的料。

其弟老四在外打架惹祸,经常被母亲打,老大把老四(弟弟)的一只眼睛打伤,影响了后来的空军飞行员考试。

 

由于婆婆和外婆在农村,需要寄钱赡养,家里只有父亲一人工作。弟弟出生后,我比他大六岁,帮着母亲带他:洗尿布,做这做那。当时我们住的是平房,每家孩子都多,状况都差不多。

有一次,我背着弟弟在自家门口看别的孩子玩,他突然双腿一蹬,身体后仰倒栽,脑壳朝下,哇哇大哭。我勾腰驼背,双手反背使劲扣住他的两只小腿不松手并大叫:“来人啦!”

母亲急忙出来接住他。从这以后,母亲用背带把弟弟绑在我的背后。

没多久,父亲的徒弟刘正涛的女儿出生了,他家离我家近,我就经常去帮忙洗尿布,他的妻子每次都表扬我:“付妹真乖。”我很温暖。她拿糖给我吃,我不吃,尽管很想吃。因为在家父母从来不表扬我,还经常骂我,哥哥还经常挥拳打我的脑壳、眼睛。

弟弟稍大了一点,母亲就去做季节性的零时工,补贴家用。由于母亲没有文化,做的都是重体力活:打石头,挑和抬的工作。我就带弟妹,还干点家务活。

 

记得有次热天,邻居曾兴武叔叔的小火炉(用小铁圆柱桶,内敷泥巴做的)有空了,母亲叫我拿锑壶去烧水。当水烧开后,我从火炉上提起水壶时,由于我个子矮小,就踮起脚跟,手握锑壶的把手猛地往上一提,不知怎的,开水顺着壶嘴往下流,直接淋在我的一只脚趾上,我大哭大叫。

母亲着急地过来直嚷:“做事就出事,还是去耍安逸些!”她提着开水壶就往家跑。

曾叔叔冲着母亲大声说:“她这么丁点儿小,啷个提得起哟!你也是的哟,啷个不喊黑子(哥哥小名)来提?”

我哭着往家挪动脚步。

母亲很快返回,抱起我就往自家种的空心菜的田地跑去,然后停下来,把我放在田坎上。

当时家里穷,夏天小孩都是赤脚。田里的空心菜(腾腾菜)长得茂盛。母亲在田的边上抠起一把黝黑肥沃的稀泥巴,敷在起泡的五根脚趾上,然后抱起我回家,把我安放在屋外门口处的小凳子上,叫我:“坐好,别乱动,这里不挤,别人碰不到你,不要把泡泡弄破了,现在是给泡泡退火。记倒起:泡泡破了,火就退不了,要死人的,记倒没有?”

我点头不吭声。

午饭和晚饭都是母亲喂的我。

天黑下来,母亲给我洗澡,非常小心。淤泥洗净后,脚泡亮鋥锃的很好看,周围有点红,有点灼痛。母亲反复叮嘱我:不要弄破它,让它自己焉。

由于是夏天,住的是平房,屋子里的空间又矮又窄,人口又多,每当天热时,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口旁边的坝子上搭凉板睡觉。

不知过了多少天,我挤在坝子上的凉板边上睡觉,感觉脚趾有点痛,睁眼一看,猫正在抓脚泡:我“哎哟”一声大叫,猫跑了。

母亲叫我不要闹,明天天亮再说。

清晨一看,脚趾上的泡泡全焉了,周围有点红,有点痛,不知道要上药,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好了。

 

记得有次很冷的天,我病得很厉害。

一早,父亲带我到厂医院看医生,经检查,我患了肝炎,立刻住院,进了病房。父亲要走,说要上班,中午送饭来。我又哭又闹拉着他的衣襟不准走,他使劲甩开我就跑。

我独自躺在病床上,目送那个女医生的背影离开。我望着吊瓶里的液体,通过我手背上的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身体里。我记住她说的话:这只手不能动,针管脱落要重新刺;她还说,看到这里不滴水时,要大声喊医生。

突然传来哭声,说话声——隔壁病房一小男孩死了。

终于等来那个女医生,拔下我手上的输液管子,叫我躺在床上不要乱走,等会儿要吃药,明天接着输液,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想到隔壁死了人就害怕,用被子把头蒙住,脑壳里想着父亲送饭来,可一直没来。

我蹑手蹑脚出了病房,站在医院出口处等父亲。那女医生一见我就生气,叫我回病房去吃药,睡在床上别乱走。

我边走边说:“我在等我爸爸给我送饭来。”

过了会儿,那女医生端着碗进来,她说我父亲在这里耽误了工作,现在没来就来不了了,叫我把这碗饭吃了,我不吃。

“你是后妈吗?”

我摇头。

她把我安顿好,端着碗走了。

我想到她说隔壁那个娃儿不听医生的话,就死了。我害怕极了,捂住棉被睡在床上就是一下午。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父亲提前把饭送来,说中午忙,走不脱。

那女医生过来对父亲说了此事。父亲给了她一点钱,说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帮个忙。

后来,我出了院,到了家,洗脚,水很烫。

母亲说:“天冷要烫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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