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唐朝之鹿倚儿第一版第59章 甄思睿

来源: 2024-07-02 20:23:37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甄思睿

 

你说你是风吹落的,

我说我是雨积攒的。

感谢风和雨,

造就一场

宿命的重遇。

 

花落了,被沾湿了,

也许又有一点

可惜。

——落花与池塘

 

洛阳郊县

 

甄十五郎甄思睿是荆茶的丈夫,他是个药农。

流年不利,去年阿娘嚷嚷荆茶下药害她,荆茶被带走了,从此人间蒸发。甄十五郎悄悄进洛阳打听了几次,留台的差役认钱不认人。甄十五郎实在负担不起几句缥缈空洞的消息,只好老老实实回家。

北邙山陵墓累累,住户不多。王侯将相也死了,红粉佳人也葬了。前代的陵墓,走上去也就是林丘,一样采药砍柴,谁知道葬了哪个?荆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比葬了还让人伤心。甄婆婆说:“死得越远越好!”甄十五郎心里不痛快,可他只有阿娘了!

今年甄十五郎采药下山的时候跌了一跤,脚伤了。医生来一摸,骨裂了,只能在家躺着。甄家孤儿寡母,无亲无靠,甄婆婆天天流泪,眼睛几乎没哭瞎了。甄十五郎躺了一个月,荆茶回来了。谢天谢地!

婆媳没吵。客气又陌生。荆茶路上千百次假装,见了面,脸上绷不住。荆茶勉强打了招呼,一起吃饭,各回各屋。事情就算完了。

晚上甄十五郎就着油灯看塾课,荆茶一个翻身,甄十五郎问她:”醒了?”

荆茶脸色潮红,笑着问他:”你猜我梦见什么?”

甄十五郎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你想吗?”他的腿还没好利索,但也不是不行。

荆茶道:”不想。不过你该睡了,太晚了伤眼睛。”她轻手轻脚越过甄十五郎,下床拉了窗帘,吹熄了灯。

甄十五郎摸黑把书卷堆到床头几上:”反正一时也采不了药,索性进城考进士。”

荆茶道:”好,祝你蟾宫折桂。”

唐朝虽然科举取士,但名门大族教育资源充裕,彼此举荐,对寒门士子并不公平。直到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才开始使用糊名法,藏起考卷卷首的士子姓名、籍贯、初定第。公平是由考虑坏事的智者实现的,不是由与人为善的好人实现的。国史旧闻》里提到糊名法是天后始创。真糊了名的话,李白只怕中了,王维也不用去见岐王和玉真公主了。

甄十五郎悄悄问荆茶:”你刚才想什么?”

荆茶道:”十五郎,你猜人是好是坏?”

甄十五郎道:”不清楚,你觉得呢?”

荆茶道:”我有个朋友嫁了刺史。婚礼前一天刺史知道她出身青楼,与人有染,又懒。喜宴上刺史问其他朋友嫁娘还有什么劣迹,众人都慌了,只怕他当场退货。谁知道等了一两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朋友的婚礼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刺史原来真就只是问问。你说这刺史怎么样?”

甄十五郎道:”嗯,有意思。你要不要听我也说一个?”

荆茶道:”说吧!听着呢!”

甄十五郎道:”你知道我跌断了脚。可你知道怎么断的吗?北邙山我上惯了,哪里路滑我清楚得很。那天雨后更滑一点,我下山的时候加倍小心。谁知快到山脚时忽然有个神仙搧着翅膀从我眼皮底下飞上来,我吓了一跳,到底没避过泥泞。”

荆茶道:”神仙吗?婆婆不是说有个女子扶你回家,似乎对你还颇有意。”

甄十五郎道:”也许是神仙吧!确实是个女子,但她有翅膀。“

荆茶道:“我听说过有翅膀的异人。她不是异人吧?”

甄十五郎道:”她的翅膀好象能收回去,藏起来。她跟我不住道歉,又赔了银子,嘱咐我不要同他人提起。所以阿娘也不大清楚。”

荆茶道:”道歉做什么?她也是一不留神。”

甄十五郎道:”我有时候恍恍惚惚回忆起来,她好象在山脚等了一会儿了。那么巧,赶我过了老槐树根,靠近断崖她才飞。刚好脸对脸,吓了我一大跳。“

荆茶道:“你是说她有意吓唬你吗?”

甄十五郎道:”你要说她不是故意的,断崖才一人多高,她歇在断崖下,肯定能听到我的脚步声。你说她是故意的,她又道歉,又赔银子,我怎么也猜不出她有什么坏心。”

荆茶道:”这可真是巧了!她是哪里人呢?”

甄十五郎道:”正是不知道我才猜她是神仙。阿娘还去问了邻居,谁也不知道哪家有这样一个娘子。年纪大约有三十岁,样貌大方,额角有点皱纹了。送我进屋后坐都没坐就走了,就此无影无踪。”

荆茶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同你说。你猜我怎么想起回家来?”

甄十五郎道:”是啊!你入了留台,杳无音讯,我本以为孤独终老也就算了。谁知道人在家中卧,天上掉下来个活宝贝。你在留台一向过得还好吗?”

荆茶道:”我从留台去了别的地方。那个地方有很多各色各样的人,他们有奇奇怪怪的本事。我从洛阳出发,骑马跑过了很多地方。大山大河啊、荒野沙漠啊。要一个一个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我忽然要回来,是接到了一封信。说你病得很重,也许就会死了。”

甄十五郎笑起来,抓着荆茶的手摸摸自己的脸,”你看看为夫,是病得要死的样儿吗?”

荆茶道:”是呀!白吓了一跳!我回家见到你神气清爽,心里高兴,就把信的事给忘了。你说这奇怪的信,又是谁寄的呢?我原来以为是——婆婆求人代写的。我跑回家花了一个多月,你恰好是差不多一个多月前跌的跤。你跌得蹊跷,连这信我也觉得蹊跷起来了。明天要找婆婆问问。”提到婆婆,荆茶口气漠然。她垂了眉不动,灯反正熄了。

甄十五郎道:”阿娘老了,又病,你别跟她怄气。”

荆茶道:”有人指点我,说先问过婆婆要我做什么,我就做。做完了,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就完了。各人有各人的事情,到需要一起做的事情上再凑到一起来。”

甄十五郎道:”那就好。是庙里的信徒婆姨们教你的吗?以后去庙里也带阿娘去吧?她成日洗衣做饭,也闷得慌。”

几天后荆茶带着婆婆进了洛阳城。城门口贴着墨叶和鹿倚儿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的鹿倚儿勉强看出是个女子,照着画像一万年也抓不到人。荆茶什么也没说就进城去了白马寺。

婆婆跟白马寺的信徒聊起来了,荆茶就到功德箱那儿,掏出个小包,要投进功德箱里去。荆茶回来前鹿倚儿把承露囊里的珠宝全倾出来了送给荆茶,每件珠宝都给系了极小的标签,标上了价格。每一个数目都够荆茶夫妻吃一大惊。当时荆茶不肯要,鹿倚儿说她跟墨叶行商,沿路遇到好东西就会搜罗一下。敦煌地近西域,也该入手一些新鲜物事了。

不过荆茶没把这件事告诉甄十五郎。甄十五郎一定会说:”临财毋苟得。”临别时鹿倚儿让别提她名字,这事儿荆茶也觉得邪性。——吓唬十五郎导致他骨裂的女子是不是鹿倚儿的同伙啊?他们与十五郎可有私情?鹿倚儿已经被通缉了,她是不是要买嘱荆茶让自己不要泄露她的行踪呀?鹿倚儿如此豪掷,荆茶可不敢要这滔天洪福。珠宝是怎么来的?别真是不义之财呀?她想起在莫高窟苦修的竺龟,一时挥霍,一世赎罪,有什么意思?

执事僧道:”施主,您能不能在您的敬献上写下名字?”

荆茶有点为难。她不能写自己的名字,宝贝又不是她的。也不能写鹿倚儿的名字,鹿倚儿还在被通缉。她忽然想起竺龟,脑子里好象打了晴天一个霹雳。竺龟不是犯了窃盗,偷了寺庙的钱财吗!她提起笔来在袋上写了竺龟的名字,手就软了。她想起鹿倚儿说:”别提我名字”时的表情,她的话别是指这白马寺的捐赠吧?

荆茶好象被驱使了,做了一件善事,去赎另一个人的罪。她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说鹿倚儿帮她是出于热诚,那荆茶自己的猜测就太卑下。荆茶不愿意把自己想成一个卑劣的人。如果说鹿倚儿和莫名的神仙不是出于热诚,他们害人受伤又赠予财富,他们是威逼利诱,是出于歹意,歹意最后行了善,这么想荆茶又觉得亵渎。

甄十五郎狷介,他未必喜欢被人撮合的团聚。荆茶的幸福能不能长久?也是个未知数。

人是善是恶?也许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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