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因为受伤行动不便,夏禾也出差未归,带着杰森学琴的任务便临时落到了潇潇的身上。
第二天上午,潇潇如约前来,带着杰森学琴去了,家里留下了蔚然一个人。蔚然吊着受伤的胳膊无法做事,淤青肿痛的双腿也让她行动不便,她只能躺在沙发上休养。
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没有生气,让人不由得胡思乱想。头天晚上潇潇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好似静静的心湖被人冷不丁丢了一块石子儿进去,荡起了微颤的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地不断向外扩展,久久不能停止。
蔚然心里惶惶地烦乱,她忍不住要去想那个人,思绪犹如在心头种了一簇韭菜,才割了一茬就又冒出一茬来,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不是千方百计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吗?为什么,才这么短的时日就爱去各自飞了呢?他既然能毫不留恋地抛却十几年的夫妻恩情去追寻梦中的情和爱,可为什么又这么不珍惜呢?难道,他所谓的爱,就是一杯用来提神的午夜咖啡?浓香四溢的咖啡能给人刺激不错,寻常的日子也的确淡如白开水,可是,过日子又有谁能离得开白开水呢?
唉,男人呐,怎么就整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蔚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有那曾经的挚爱与情殇,如今都已经轻飘飘的,淡如过眼烟云了。对他的爱,于她已经恍如隔世,宛如水中月、雾中花一般虚无缥缈了,尽管她心里有无尽的悔、有无边的怨,但却没有了恨,或者说,她已经不再恨了。
她曾经希望,真心希望过,那个曾经让自己动心、让自己许身、让自己以为是一生的依靠与寄托的人,能够过得更好,可现在,对他的一切,她已经麻木了,已经无所谓了,船过水无痕,至少她是这样以为的。
屋外,太阳照旧升起,阳光依然灿烂地照耀万物。高大粗壮的橡子树华冠参天,攀附在其虬枝上的Spanish moss(一种附生植物),一丛丛、一簇簇,低垂下软软的、毛茸茸的枝条,迎风飘晃着、招摇着,姿态万千,优美又飘逸。
触景伤情,蔚然油然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不正象这些附生植物一般吗?她在心里幽幽地感叹:没有根基的生物,即使美丽多姿、风情万种,那也只能绚烂一时,终究逃不过被主宰的命运啊。
她努力振作了一下,收回野马由缰般的思绪,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抓起电话来拨了号:“Hello,皮特吗?我蔚然呐,那什么,我几天前出了车祸……哦,不要紧的,只是一点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你要的资料我给你借来了,没想到都是中文的,不知你能不能看得懂……噢,我没事儿的,真没事儿,不用过来……那,那就谢谢你了,呆会儿见。”
蔚然跟皮特交待了地址,说了再见后,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心绪却无端变得比刚才更加杂乱起来。这个热情、幽默,带着点儿孩子气的皮特大同学,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学期里,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和帮助,从而让她能顺利地迈出了这“万事开头难”的第一步。
可是,他的目光里为什么总是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为什么他热情似火,然而,说起话来却总是闪闪烁烁的?为什么?为什么呢?!
一想起皮特来,她的思绪又在飘飘乎乎地乱飞,心头有太多的为什么要问,她看得出,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对自己情有独钟,她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他的电力和魅力。
可是,她对自己没有自信,对未来也没有信心,她矜持的外表下掩盖着的不再是一颗追求甜蜜爱情、渴求幸福生活的心,她把自己的择偶标准调整得很实际,她只求一个不嫌弃自己、不嫌弃杰森,能跟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爱情不爱情的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的切身体会,日子过久了,亲情比爱情要重要得多,况且,以她这样的年龄、背景,况且还带着个孩子,标准高了也不切实际。
如此,皮特在她眼里其实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她根本就没往与他进一步发展关系那方面去联想。一来,尽管皮特已人到中年,可在西人堆里他还不算太显老,长得也高大健壮、十分阳光,虽说他也是个离异人士,可他应该不难找到一个伴儿的;二来,蔚然对跟异族通婚不感兴趣,因她骨子里传统的东西太多,她再嫁就是想找个能一起过下半辈子的人,美国人的离婚率那么高,这辈子离一次婚已经让她心寒了,她不敢想,若再来那么一次将会是怎样一个劫难,更何况,种族背景、文化传统的差异,开始时既可以是让双方互相吸引的诱惑力,也可以是日后夫妻不和、婚姻关系难以维系的罪魁祸首。
然而,皮特身上所迸发出来的那种积极向上的精神以及对未来总是充满了憧憬和信心的人生态度,让她看到了人性中许多很美好的东西。蔚然承认,自己与皮特在许多方面产生了共鸣,她敬重他的人品,欣赏他的才华,喜欢他开朗的性格,他们在一起可以谈莎士比亚、谈美国,也能谈老舍、谈北京,他们也会争吵,她认为:民主是手段、是过程,是为结果服务的,若是它不能让人吃饱饭,那就先让人吃饱了饭再谈民主;而他则认为:民主是与生俱来的权利,它不是富裕人群的专属,吃不饱饭的人也应该享有民主的权利。
她喜欢听皮特侃侃而谈,他讲得头头是道,她听得五迷三道,觉得他很深奥,很了不起,尽管,很多时候她不同意他的观点,可她还是喜欢听他讲,随便讲什么都好,因她不在乎他的政治倾向,她就是喜欢听他那带着浓重口音、还算流利的中国话。
蔚然还在胡思乱想着,直到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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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然的右手臂在近腕处裂开一个缝,打着的石膏支架让她活动不利索,她的脖子以及后肩和前胸,虽没有骨折和脱臼,但扭伤后一直僵硬、酸痛,感觉肩上的筋好像一直在拉着似的,紧绷绷地让人难受,胳膊都难以抬起。
皮特在得知了消息之后,照例是每天晚上下班后过来帮她做理疗,两个多星期以来,他风雨无阻,这让蔚然心存感激之余,心头亦有一份异样的感动在悄然滋生。
这晚,皮特见了蔚然,嘘寒问暖了一番,道:“我今天中午去一家中医诊所买来了家什,咱今晚改拔火罐儿了,我看推拿的效果对你有点慢。”
蔚然愣愣地,瞧着他从包里一样一样地取出来全套的拔罐儿用具,皮特抬头见蔚然在看着自己发呆,便安慰她道:“甭怕,我以前学过这个的,小菜一碟”,然后,他又命令道:“趴下,老实点儿。”
蔚然乖乖地趴在沙发上,把头歪枕着扶手,她在胸前抱着一个软软的枕头,感觉挺舒服,可心里到底有点儿胆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便假似轻松地问他:“你是,兽医吧?”
皮特耸着肩,笑了笑:“杀鸡焉用宰牛刀,治你这伤,连兽医都用不着,瞧好吧您”,他帮蔚然把肩头的衣服往下扒了扒,又拿起一个陶罐儿,在罐口处薄薄地涂了层凡士林,然后将探子点上火,在罐中晃上几晃后撤出,随即迅速将罐子捂在了蔚然的肩胛处,他低头瞧了瞧,又用手轻轻拔了拔罐子,见已经嘬上了,就松了手。
那火罐紧紧地吸住了她那酸痛的肌肉,罐子里尚存的余热也在温暖着她那血液不通畅的皮肤和筋肉,这让蔚然立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仿佛骨头都软酥酥的了,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她连忙道谢:“谢了,这两天感觉好多了,噢对了,我见你这活做得挺地道的,跟谁学的?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拔火罐儿呢,刚才那会儿我还真有点儿担心,怕你拿我当小白鼠给处理了,还是烧烤的。”
“哪儿能呐,没有金刚钻,哪儿敢揽瓷器活”,皮特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灿烂,腮边一个深深的酒窝,配着他的那个轮廓清楚、棱角分明、满是沧桑的脸,显得有点俏皮。
蔚然看着他,心里有点喜欢他这个“老天真”的可爱样子,暗道:这老外的儿化音居然比自己这个江南人说得都好听,舌头还是卷的呢,难为他。
皮特搬来把椅子,在蔚然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看李小龙的功夫片儿,简直可以说是入了迷,我那时大概才8岁左右,十分向往中国,觉得中国人真是了不起哦,个个都能飞檐走壁,还会水上漂,多棒啊,于是,我就一心想去中国学武功,后来到了80年,我父亲代表公司常驻北京做生意,我就一个劲儿地跟他磨叽,让他带我去北京,后来架不住我三天两头嘟囔,他最终只好答应了我,可是,我到了北京后,却非常非常地失望。”
说到这里,皮特沉了一口气,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吱声了,蔚然忍不住问道:“为啥?是不是不习惯啊?”
“那倒不是”,皮特摇着头否认,接着说:“我当时真有点理想破灭了的感觉,我一拍脑袋,噢,原来电影里的都是假的啊,哪儿有会飞的人呐。”
“那,后来呢?”
“后来,没想到的是,我虽然最终没有学会武功,然而我却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川剧时,惊得我都傻呆了,心里想:他们脸上的油彩居然可以变来变去的哦。记得有一年逛庙会,我见一个人,拿着像个拖把一样的东西,在一张大纸上写字,他写的每个字都那么地刚劲有力,当时真让我看呆了,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书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每个字的后面还都藏着很多深层次的意义呢,书法中竟融入了那么多的中国文化,我觉得这太奇妙了,此后,我就迷上了传统的中国文化,这不,现在又迷上了中医。说来也是偶然,我前些年在北大读书时,有次闹肚子,都三个月了,好了坏、坏了好,吃了好多西药就是去不了根儿,后来,经朋友介绍,我去瞧了中医,三副汤药下肚就开始见强,一个礼拜痊愈,从此我对中医中药的博大精深佩服得五体投地。”
皮特如数家珍般地滔滔不绝,蔚然看着他,心里感慨:唉,为什么总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呢?国内竟然有人在讨论取消中医,连祖宗的宝贝都不要了,真让人痛心啊。
“噢,你喜欢中医不奇怪,那是偶然中的必然”,蔚然应着,随口问道:“你说你会书法,什么时候有空,让我观摩一下?我可是好多年都没摸毛笔了。”
“行,明天就行,我家里的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我的那可是正宗的湖笔、徽墨呢,噢,你属什么的?我给你来副生肖对子,怎样?”
蔚然微微一笑,嗔道:“你该不是想套女士的年龄吧?就不告诉你,哼。”
皮特一听就急了,赶紧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没有没有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蔚然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就扑哧一乐,逗他道:“红灯绿灯?”
“啊?”皮特没明白啥意思,但猜了个大概其,便拍胸脯:“向毛主席保证,真的没有!”
蔚然“咯咯”直乐,道:“算了,不逗你了,我是觉得吧,我这个属相用来喻人实在牵强,避讳颇深,很难下笔的,讲得明了,有伤风雅,描得轻淡,又表达不出意思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皮特想了想,问:“是,数狗的吧?”
“呵,看来你对中国文化真是研究得透彻啊,佩服佩服”,皮特之语出乎蔚然所料,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点头道:“嗯,我的确是属狗的,70年生人。”
“耶——”,皮特见猜对了,得意道:“同样是一种动物,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多大哦,我们西方人常用狗来喻人,最简单的,比如,lucky dog,可在你们中国人眼里,好像连一句好话都没给狗呢,你看,狗胆包天,狗急跳墙,狗屁不通,狗头军师,狗仗人势,狗拿耗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蔚然附和道:“就是啊,‘狗不嫌家贫’,它们看家护院儿,对主人那么忠诚,怎么名声就这么差呢?真为它们抱不平哦。”
皮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见差不多了,便用左手抓住蔚然的胳膊,右手握住了罐子,微微往上提了一下,他一边推着罐体在蔚然的肩上移动,一边轻轻地询问:“放这里吧?”
“噢,再往右边一点点……好,恰恰好。”
皮特在蔚然的指挥下将火罐慢慢挪移到了她感到酸痛的位置。他的手虽然粗大,下手却轻柔得很,当他的手接触到她的皮肤那一瞬间,她感觉他的手是凉凉的,然而却透着温暖,一股电流倏然传遍了她的全身,以至于她的脸都微微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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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那火红的余晖终于从西窗上磨磨蹭蹭地褪去了颜色,夜色象黑色的笼纱,悄然垂下,罩住了一切。
蔚然伫立在窗前,望着楼前昏暗的街灯照着的停车场,心情杂乱潦草。车子从开放的公寓大门处出出进进,每一辆眼前经过的车子象吸铁的磁石一般,紧紧地抓着她的心。
早已过了约定俗成的时间,那个人还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不是不想给他打电话,只是不愿,扭捏含蓄的理智压制着张狂的情感,她在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绪失控。
因是周五,杰森放学后被夏禾接了去度周末,屋里空空的,蔚然觉着自己的心也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有点盼着那个人的到来,盼着见到他那个笑意盎然的样子,似乎与他有一种默契,尽管两人种族不同,还有文化差异,可是,她却从未感到与他交流要费力气,更何况,两个人身上有那么多共通的地方。
他曾跟她说起他的童年。父母很早就离了婚,那时的他,小小年纪就感到了自卑,领略了世事的沧桑,他从来都不敢说不想去上学,即使是病了,他也咬牙去学校,因为,他的母亲吸毒又酗酒,还经常用冷言恶语来伤害他,直到他后来改判给了父亲,再后来到了中国,他的境况才慢慢好了起来。
蔚然脑子里想象着皮特小时的境遇,心里却在为可怜的杰森而感叹:唉,两个本该童年天真的男人,却有着相似的不幸啊,不,杰森不一样,他有我,还有妈妈。
皮特进门的时候,蔚然的眼睛倏然一亮,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望着一脸歉意的皮特,本想关切地问一句,“今儿怎么才来?”可转念又一想,怕他误会,尽管心里巴望着他来,却羞怯怯地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没说不来那就是一定要来的了”,皮特在一家公司打工赚学费,因为来得晚了点儿,心下甚感歉意:“呵呵,不好意思,今天赶工,下班晚了点儿,从办公室里一出来,我什么也没顾,连个电话都忘了打给你就直奔这儿来了。”
蔚然连忙问:“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我给你下碗面条吧?打卤面还是烂糊面?都挺快,说话就出锅。”
“都行!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做。”
皮特站在蔚然身边帮她做事,一边忙着,一边不耽误陪她说些可笑的事情逗她开心,皮特的性格好开朗,他喋喋地说个不停,从中西历史、文化对比到风土人情、天文地理,一通海阔天空式的侃侃而谈,让蔚然对他更加刮目相看,暗赞: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博古通今的呢。
皮特双手捧着个大海碗伸在蔚然面前,见蔚然用左手拿着筷子,笨拙地试图将面条盛进碗里,却怎么也搞不定,便放下手里的碗,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会用筷子”,说完,拿过蔚然手里的筷子,只几下便麻利地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面,随即又用汤勺连汤带菜舀来盖在了面条上。
蔚然将双肘架在桌边,端详着对面正“滋溜滋溜”恶狼一般往嘴里猛吸面条的皮特,心底深处的母性似乎蠢蠢欲动,那是一份细致的怜惜,还有一丝油然而生的迷惑,甜甜的,暖暖的,是被他这份真实、不造作的感情而打动的一种美妙心情。
蔚然见皮特吃得香,心里美滋滋的,可还是有点不自信,便惴惴地问:“好吃吗?”
“喔,好吃,极了”,皮特含着满嘴的面条,呜噜呜噜含混地点头说着,待咽下了这口饭,又道:“我听说,按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客人大声吃面条,说明面条好吃,声越大、越好吃,对吧?”
“啊?还有这一说?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些你都哪儿打听来的啊”,蔚然莞尔一笑,想捉弄一下他:“不过,我也听说了,你们美国人喜欢舔手指头上粘的饭,舔得越猛说明饭越好吃。”
皮特接着又“呼噜呼噜”地埋头吃上了,还边吃边嚷,“太,太好吃了”,蔚然会心地撇嘴一乐,嗔道:“知道了,知道了哦,慢点吃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别烫着,啊?”
“谢谢,真好吃,这碗面让我想起了我在北京吃大排挡了,呵呵,香喷喷的,小桌子排一溜,一眼望不到边儿啊”,皮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干掉了一整碗的面条,咂着嘴道:“啊呀,要是明天还加班儿就好了。”
蔚然见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怕他没吃饱,便试探着问:“要不要,我再去下一锅?”
“No,No,我是肚子饱了眼不饱哈。”
待蔚然收拾好了碗筷,皮特道:“时间不早了,该拔火罐了。”
“不急嘛,我想先看你写字。”
蔚然帮皮特在桌子上摆放好家什,研了墨,又铺好了纸,见他拉着架势,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可当皮特开始下笔时,她暗自有些吃惊,继而转为叹服。只见皮特下笔轻而疾,行笔粗而重,收笔快而捷,动作极具节奏美感,笔画转折处,或方或圆,方者动峭,圆者柔润顺滑,字的整体线条和谐流畅。
尽管皮特的书法功底尚待锤炼,但他能写出这样效果的字来已大出蔚然所料,她情不自禁地暗暗叫起好来,待皮特写完,蔚然朗声念到:
看家护院 守住福禄寿禧
翻江倒海 位列公卿侯王
蔚然顿了一下,顿时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天哪!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就够我吃惊的了,怎么?你连对子也对得像模像样,犹如神来之笔啊,你看,这联儿妙就妙在隐去了‘狗’的避讳,但却能让人一看便知,上联描犬,下联绘龙,另外,此联的上半句为引楔,埋下了伏笔,而下半句则呼啸直上,上下联互相辉映,恰到好处哇。”
“我哪儿有那的本事呀,网上‘狗’来的”,被蔚然夸赞,皮特心里美滋滋:“有你这点评,我今晚没法儿睡了,可就是,就是这横批我还没想好”,皮特假意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呃,你说,‘永、不、分、离’,好不好?”
蔚然抬眼看着皮特,见他的电火一般的眼神儿灼灼逼人,立刻就明白了:“你是,属龙的?”
“嗯,痴长你6岁。”
“‘永不分离’,好吗?”皮特见蔚然半天没吱声,就默默地挥毫疾书,端端正正写下了四个字:永不分离。
皮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永不分离,好吗?”他那深情的目光,象火、象电,一直盯到了她的心里。
蔚然的心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喜欢自己,而自己,尽管说不上多喜欢他,可并不讨厌他,尽管还扯不上什么爱与不爱。
她明知故问:“你是说,字吗?”
经历了几次失败的相亲,她变得实际起来,与夏禾是无法回到从前了,而茫茫人海中,相互看得上的人在哪里?这个皮特,虽不是她理想中的丈夫,可是,她又有多少资本可以挑挑拣拣?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他俩的异国情缘更没有信心。
皮特咧嘴笑了笑,道:“这个我有自信。”
蔚然推说去厨房倒碗水喝,可她只迈出了两步,皮特却突然跨出一大步,实实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的高大挺直的鼻子几乎碰到了她的额头,他的身子结实又宽大,一下子拦住她的去路。
他使劲儿抓着她的双肩,又一次殷切切地问:“蔚然,告诉我,‘永不分离’,好吗?现在就回答,马上回答我!”
蔚然含羞一笑,不置可否:“东方人的含蓄你倒是学得彻底。”
皮特死死死盯着她:“蔚然,I love you, 永不分离,until 海枯石烂。”
蔚然被他的真诚所感动,顺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羞怯切怯地答:“好吧,嗯,永不分离。”
爱情象雨后的春草一样在心田里疯长,在呼啸狂奔的情感面前,脆弱的理智竟然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