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多伦多(二十五) 雪上加霜

今天一天,爱华都没有在学校出现。这真的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爱华是一个极其勤奋的学生,从来不迟到早退,功课也做得很认真。

老师点名,也有点诧异,似乎犹豫了下,才在爱华的名字后画了个旷课的记号。Monica探过头对陶然说:“爱华不是病了吧?”

陶然想想,也有点怀疑,虽然平时爱华风风火火,看起来精力旺盛,但一年多来都是这么辛苦,饶是她常常说自己在中国是医生,一般的病自己就能搞掂,陶然还是不放心,下了课,就赶快打了个电话给爱华。

陶然轻易不在白天打电话给爱华,因为爱华的手机是最便宜的那种计划,白天一个月才100分钟,打超了一分钟就是两毛。你若是在白天打电话给她,她三言两语就急着挂电话。陶然知道爱华的习气,所以从来不在白天给她电话。今天刚打过去,爱华就接听了,陶然赶快问:“爱华,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你,是看你没来上课,问一下,你怎么样了?”

爱华一听是陶然,苦笑了一下:“哎呀,我还想着要给你电话呢。估计我不能上学了。”

陶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能上学了?”

爱华叹了口气:“我的脚受伤了,断了两根骨头,昨天晚上去看的急诊,现在还肿得跟馒头一样。医生说至少要四十天才能走路,我看没个两个月,是走不了的。”

陶然心里紧了紧,爱华一家就靠着爱华的那点收入,她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也无法去咖啡店上班,那他们一家该怎么办?

“命呗。”爱华还强笑了一下,“原来想,苦成这样了,该到底了吧。呵呵,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陶然一时也只有说:“怎么会这样?”

爱华叹了口气:“没半个小时也说不清楚,你还要上课,晚上我再给你电话吧。”

陶然只有说了句:“那你自己保重,晚上再聊。”

Monica在一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那惊讶的表情夸张到下巴都要脱臼了:“你说,这个爱华怎么这么倒霉?”她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让旁边的人不禁侧目,Monica自己也意识到了,才压低声音:“怎么这么倒霉,还骨折?”

陶然也觉得憋气,真的如同爱华说的那样,以为自己已经够苦的了,谁知道还有更揪心的,真是雪上加霜啊。

 

下午上数学课,上周测试的卷子发下来了,同桌的Alex得了个B+,乐得他捶着胸脯嗷嗷大叫,弄得老师也忍不住笑起来,陶然也笑了。陶然对Alex还是蛮亲切的,因为那个家伙待人很实诚,动不动买些什么小蛋糕巧克力过来犒劳陶然给他补课。

“我打听到了,辛德瑞拉的生日是四月十二,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比较好呢?”Alex一本正经地问陶然,显然他为这个问题开始烦恼了。

陶然看看他,笑:“你去问她吧。”

Alex故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很怂地说:“我不敢。”

陶然一直认为Alex是个很可爱的男生,虽然不怎么太帅,但高大工整,个性开朗,心底善良而且还有幽默感,并且还上进。他来成人高中读书,是为了以后去读建筑专科,他说那是他的人生方向。

“你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好不好?”Alex几乎在哀求。陶然被他可怜兮兮的熊样终于打动了,点点头:“我不敢担保能打听出来,但我答应你,我会试试。”Alex一听,蓝眼睛大放光芒,赶紧合十对着陶然作揖。因为陶然,Alex也对东方礼节了解了一些,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合掌作揖是表示尊敬和感谢,一旦陶然帮了他,他就开始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是发音怪异的中文“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陶然看着他,忍不住好笑。

有时候,陶然也想,作为从中国来的新移民,大家都是需要重新开始,彼此碰到,也各有各的辛酸和苦闷。在压抑中奋进似乎已经成了我们民族的一个标签,但个中滋味,确实是五味杂陈。像Alex那么纯粹的快乐和烦恼,在陶然看来,是如此令人羡慕,如同阳光和空气。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如同阳光和空气一样的快乐。

 

晚上八点多,爱华终于给陶然打来了电话。

爱华似乎还很平淡地说起她的遭遇,但听得陶然心里发紧。

原来昨天晚上,爱华都快要下班了,被领班叫去修门。因为他们咖啡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出现了盗窃事件,领班决定加强安全,要把后门的铁门在下班后也锁起来。但因为这里的治安一直都很好,那个铁门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风吹日晒、雨打雪落,门轴早就锈了,而且下面的轴还不知什么时候脱落出来了。领班叫爱华和另一个印度女人去关门,两个人啃哧了半天、冻得手都僵了,还没把下面的轴装回去。但上面的轴因为她们的动静也开始松了,结果一扇大铁门就对着爱华倒了过来,那个印度女人尖叫了声闪到一边,爱华本来就托着那个铁门,跑都没法跑,一个站不稳,铁门的下角正正砸在她的左脚脚背上……

“那真是钻心的疼啊。”爱华说,“我连喊都喊不出声音来就倒了,那门也轰地倒在地上。领班和别的人听到声音出来看,还让我站起来,我说我站不起来了,他们才吓了一跳。特别是扶我进店里,脱下袜子一看,脚已经乌紫、肿得跟馒头一样,领班立刻慌神了,赶紧送我去医院看急诊,才知道我的掌骨断了两根。”

陶然听得直叹气:“你脚骨折了,又是这么冷的冬天,真的是没法去上学和上班了。”陶然想想才问:“那你们的生活怎么办呢?”

爱华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老公那边,虽然只是做义工,但那个经验对后面找工作是很有用的,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就让他以后受影响。也不瞒你,我们过来时带了些钱,但现在也没剩什么了。实在不行,就让国内的亲戚朋友帮个忙,借点钱,对付了这半年就可以了。”爱华说着还笑了笑,“一直说忙,没时间学英语。现在好了,大把的时间呆在家里,好好学英语,然后考护士学校吧。”

陶然心里一动,说:“我有个朋友,她现在在读护士学校,我给你打听一下他们学校的入学情况吧。”

爱华感激地说:“谢谢你了。我就是英语不好,英语过关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陶然也笑了笑,想起了Jane的“作弊入学”,她原来一直还有点介意这样不诚实的行为。但现在看看爱华,只能一声叹息,居然开始考虑拜托Jane来帮爱华用相同的方法就读他们学校。

人情上的事情,如何可以用道义衡量,特别是当你所关心的人处在朝不保夕的境地?怪不得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