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女性独立

旧时代女性独立

 

一、无法原谅和放下

 

我仍记忆犹新。约十二年前，公司派我去护理照顾伍先生，每天一个小时。93岁的伍先生，来自香港，矮小瘦弱，和蔼可亲，住女儿家。伍太太每天在家打坐念经拜佛，见我笑脸相迎，彬彬有礼。

 

可是，有几次，伍先生的女儿外出了。伍太太为我开门后，径直冲向伍先生的房间，拍手跳脚咆哮，言语粗俗不堪。后来，伍先生女儿向我解释，“我的爸爸年轻时会去找姑娘，我妈对过去的事情放不下，无法解脱释怀”。她叹了口气，“我爸爸还是很慈爱顾家的，是他一个人的收入支撑起一个家”。

 

伍先生慈眉善目，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他常告诫我的一句话，也是他生命将逝的总结：“不要去找姑娘，毒气猴腮嘞（好厉害），会生病的”；还会叮嘱我：“徐生，麻烦你帮我买张649彩栗，至少我每周有一个梦想吧”。

 

伍先生年轻时职业为小车司机。各种豪华轿车都开过，有机会接触过早期香港各位富豪。他的意思，大方慷慨的老板都破产，被那些孤寒吝啬的超人取代。伍先生提及一位早期香港已经破产富豪心存感激，因为常受惠于他，可以去台湾和日本度假。华人父母都渴望儿子成才，伍先生也不例外，他抱怨，儿子不争气，在香港什么学校都念过，还包括“左校”。另外，他说，儿子没出息，怕老婆。

 

伍太太过去因为经济无法独立，只能忍辱负重，为了家庭，委曲求全，现在是报仇解恨最佳时机！？

 

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没见过我的外祖父朱艮，他应该出生于1900左右。自幼常听外祖母说起1934-35年的福州、厦门、漳州，那里气候比杭州好，自然景色美，物产丰富，美食天下。当然民风也淳朴，民间传说的地方宗教盛行，同时，基督教福音传播也火热。外婆说，在福建物质生活非常丰富，吃的用的都无处堆放。但是她却不高兴，每晚只能听着留声机打发时间。

 

据说，朱艮原来是杭州火车站的调度，因与民国将领蒋鼎文为小同乡（浙江诸暨），而被拉入军界，主管军需物资运输调配，我也无法查实核对，他的家乡亲友还说，抗日时，武汉保卫战期间，朱艮统管军需后勤。1934年外婆领着我妈随外公朱艮在福建厦门、漳州一带驻防（当时的潮语：平乱剿匪）。外婆对朱艮没有一点好印象，“他很笨，没文化，我还帮他参考写公文”。小时候，我印象中的一句杭州话“朱艮喜欢夾姘头”。还有，“朱艮要娶姨太，人品太差！利用职务之便，倒卖军火…，是魔鬼撒旦的化身”！其实，朱艮娶我外祖母之前，隐瞒其在家乡已经有原配。1985年4月，我在杭州见到外婆的胞姐徐百冠及儿女。他们之中，年纪上45岁的，还能清楚回忆朱艮的样貌，一身军官制服，后面还跟着几位兵崽，很神气的。他们说，朱艮出手很大方的，他来向百冠询问我外祖母以及我妈妈、舅舅、姨妈生活状况和住处。

 

朱艮堂兄的儿子，朱先生（清华1939数学系毕业）曾说，“你外婆个性太强。不能怪朱艮，只能归咎于旧社会，那个时代和社会风气，人做个官，有点钱，爱虚荣，于是就娶姨太，身份就高了”。朱还说，“很奇怪，你外婆思想很封建，怎么会笃信耶稣的？那个时候，你外婆领着孩子离家出走了，你外公派副官去追，并承若，家里财权交给外婆，可是，外婆还是领着三个孩子走了，吃尽苦头吧。 ”

 

我只知道我的姨妈三岁就夭折，无法知道外婆、妈妈、舅舅是怎样从抗战和国共内战中走过来，外婆只是一位乡村国小老师，他们具体怎么生活，躲避战乱？因为他们36年前相继逝世。外婆说，1949年朱艮来到江西弋阳基督徒农场，他问舅舅，“家里有田地和房产，你随我回浙江诸暨家乡吧，你是独子？”，“不! 你走吧”，那时，舅舅还是个13岁的孩子。

 

1950年，外婆在南昌成为一名新中国的人民教师。政治改造运动，每人都要交代说清楚过去的历史。外婆说，很奇怪，有人发问，“你与你老公离婚10几年，为什么不去再婚改嫁，你的思想太封建，还有，你怎么会信洋教？”这个问题，后来朱先生也问过，外婆只能说，“他真是荒唐，还是清华数学系毕业的，很笨！”

 

在中国那个旧式、战争动荡的1930年代末，一个妈妈敢于独自带领三个6岁以下的孩子，逃离家暴去闯生活，是难以想象的，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外婆应该是天生的，具有超越历史时代的独立女性，为何她能如此有力量？她是基督特别拣选的，具有属灵深度的基督徒，世俗的人会觉得她有道德洁癖，性格偏执。当然，外婆仍然是个普通人而已，不可能完全，并且有令人难以理解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