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3:野有白狐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熊鲤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王子。
他今年十四岁了,开始变声,从身材骨架到面容性情都从一个男孩向着男人蜕变了。他天庭很饱满,眼窝较一般中土人士显得更为深邃,眉眼细长,眼褶仿佛刀割出来似的,不说话的时候有种脉脉含情的味道。然而鼻子高挺,鼻头少肉,上嘴唇极薄,唇珠圆润,是副典型的所谓“薄情寡义”相。住在行宫时,常听到下人们议论,说是小王子长得越来越象他那个蛮族的娘了。
熊鲤也不知道母亲姜寓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娘儿俩搬出王宫住进了王陵旁边的这座方便王室祭祀用的清冷行宫,也不见她有什么哭天抹泪的抑郁举动,倒是言语之间多出了几分开朗,清瘦的脸颊手臂上渐渐生出了些许肉来。
想来父王熊瑜是疼爱自己的吧。熊瑜时不时以祭祀为借口到行宫来小住,带着他骑马打猎,考核他的刀法星术。爷儿俩曾经有一次为追踪一只受伤的雄鹿在林中迷了路,索性就地野营,幕天席地的研读了一夜的星象。吓得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侍卫长差点儿没尿了裤子。
外人都以为楚王去行宫是贪恋姜氏的异域美色,只有熊鲤心里有数:姜寓娘和熊瑾沐郎情妾意的日子早就到了头。
每次楚王驾临,姜寓娘都会特意换上华贵的黑色滚金边的深衣,佩戴上镶满珠玉的腰封,穿起隆重的高墙履,在梳得一丝不苟的云鬓里插上楚王早年赠送的山茶花琉璃簪。然而脸孔上却清汤挂水,除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外少有颜色。
熊鲤曾在附近小镇的集市上用打来的山鸡给母亲换了一盒香气扑鼻的胭脂水粉。当时姜寓娘的笑意从眼里溢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擦在唇上,只觉得艳色逼人,春意满园。可事后熊鲤从没见她再用过,姜寓娘依旧是一副清淡疏离的面容,与楚王熊瑾沐相敬如宾。熊鲤也只得作罢,总不能叫他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去逼迫母亲梳妆打扮,承欢父王吧。
熊鲤懒洋洋地躺在花田村镜河河堤的一片垂柳地上。
虽然是深秋了,他只穿了一身家常的白色中衣和裙裳,阳光好像碎金子一样洒在无风的河面和草地上,烤得人从里到外都暖烘烘的,说不出来的惬意舒服。几只年幼的花栗鼠胆大妄为地在他裤腿间跳来跳去,捉起了迷藏。
自从被屈氏兄弟整蛊,大雨天里几乎把半条性命断送在了镜河之后,熊鲤竟然匪夷所思地迷恋上了这条看似平静无害却暗中危机四伏的大河。
他越来越频繁地逃课,天气好的日子里在河边的这片林子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会带上弓箭,射杀几只野鸽在河里洗干净了就地烤着来吃,熊瑜曾教过他,长在水边的一种有特殊香气的野葱是天然的香料,在淤泥里挖出根来塞进鸟肚子里,烤的时候香气四溢。
有时会脱得精光下河去裸泳。十月的江北,已经开始下霜。“轰”的一声没入冰凉彻骨的河水,只觉得全身的热气“嗖”的一下蒸发了,感官们瞬间变得不那么灵敏,唯有四肢支配着自己奋力地向前划行。就像那个暴雨天一样,冰冷暴戾的雨水无情地冲撞着他的五官,只得闷下头去在浑浊不堪的湍急水流里并尽全力地游向终点。然而当身体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寒意,竟有股意想不到的暖流仿佛条小蛇伴随着每一次划动在胸腔和四肢里倏倏地游走。沉睡的感官突然被唤醒,五脏六腑有一种火辣辣烧着了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畅快。
熊鲤在草地上打了个盹儿,忽地天阴了起来,原本热闹的草地一片寂静。他警觉地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藏匿到了一棵大柳树的背后。
就听对面树林前半人高的长草从中一阵悉悉索索,一只比他还高的巨兽现出身来。这家伙不知是狐是狼,一身毛发通体雪白,一双眼睛却有如赤焰般血红,自颈下至前胸有一条长得恐怖的伤疤将它生生劈成两半,远远望去如同鬼蜮里死后余生的邪神。
熊鲤紧张得忘记了呼吸,那巨兽的目光却向他藏身之处精准地投射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熊鲤本能的觉得那家伙是奔着自己来的。
“吾钟鸣,楚江南夏邑县人氏,见过殿下,”那巨兽邪神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浑厚,竟带有几分南方人细软的口音。
熊鲤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步步从垂柳后走了出来,距离那邪神仅几臂之遥站住,狐疑地问道:“钟鸣?那钟子期又是你什么人?”
话刚出口,就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钟鸣,分明就是学堂里教书先生钟子期的大名。屈童曾经提起,钟先生是江南人氏,以前和他父亲屈有菊一起从过军。
那巨兽闻言低下头来,前肢微微跪下,“吾便是子期,子期便是吾。殿下明鉴。”
熊鲤大着胆子把手放在巨兽雪白的脖颈之上,只觉得毛发根根如同钢针般扎手。不知怎的,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清楚手下抚摸的这野兽正是夏邑县钟子期无疑。但相比起学堂里那个击鼓谈诗的先生而言,眼前的兽倒更让他觉得亲近。
熊鲤鬼使神差般将手抚向它颈间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半晌之后惊醒了似的猛然收回手来,低声道:“鲤失礼了!子期勿怪。”
那雪白的巨兽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神色柔和了不少:“殿下不必多礼。吾今日现身,原因大限不远矣。吾身不足惜,然上下求索,穷一生遍访奇技淫巧、妙法仙踪,却不甘使之同沉混沌。愿得一有心人传承吾技,复我河山。” 说着,它那双红色的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来,鲜血滴落在雪白的毛发之上触目惊心,样子既恐怖又凄凉。
熊鲤心里暗暗一惊,心想:古有杜鹃泣血,今有白狐泪血!
上古的典籍里相传仙兽修炼到五百年以上才得以化作人形,象钟子期这样仙风道骨的怎么说也得有千年的道行了吧。然而无论是仙是兽还是人,终有大限将至的那一天。这钟子期今天冒险以真身相见,想来是要开诚布公,对自己动之以情吧?
又想到它这样得道已久的仙兽大限将至之时依然不忘河山,心系家国,而自己和楚国的大多数王公贵族们却都心安理得地当着“得过且过”的缩头乌龟。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中动容,也顾不得扎不扎手,垫着脚搂住它雪白的脖颈朗声道:“子期莫要伤心。鲤虽愚钝,但愿诚心拜子期为师,传承子期衣钵,保家卫国,平定四海之风波。”
那巨狐闻言仰天长啸,脖子一甩,将熊鲤送至它高大的背上,一个高瘦的骑狐少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饭时分,王子熊鲤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饭桌上。
熊鲤从来只吃自己厨子的小灶,屈童屈平和宝婵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姓熊的鲤鱼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熊鲤二话不说,饿死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地把几个碟子一扫而空。就当他的筷子伸向硕果仅存的一盆蒜苔腊肉的时候,宝婵毫不犹豫地当空截住了他的一双筷子,小嘴一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抢白道:“殿下!你虽然是贵客,但是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你如今把小菜都吃光了,难道叫我们三人白米饭就西北风下饭啊。”
屈平只道他逃学一天又去了哪里玩耍,接着宝婵的话茬阴阳怪气道:“我说宝婵,你也不知道体恤体恤殿下。殿下忙着打鸟捉鱼,消耗巨大,当然要比你我都吃的多。我们理应先紧着殿下的需要啊。” 说着夸张地举起手来在半空中行了个礼。
熊鲤这会儿好像刚刚注意道他们几人似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自言自语,“我怎么竟来了你们这屋,抢了你们的饭菜……”
屈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熊鲤。自打熊鲤一进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一整天都没在学堂露脸,这会儿人虽然回来了却魂不守舍,而且身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阴沉之气。即使是熊鲤从镜湖捡了条命回来的那个雨夜,身上也不曾出现过这种气息。
宝婵留意到了屈童的目光,捅了他一肘子:“哥,你看什么呢,殿下脸上有花么?”
屈童有些尴尬,还好熊鲤显然把他们几人当作了透明,他低声对宝婵说:“婵儿,你觉不觉得殿下身上有股子味道?”
宝婵抬起头来在空中使劲儿嗅了嗅,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装满了竹炭的小盒子深吸了一口,想了想道:“嗯,哥,你如今五感也精进了。你说的是,殿下身上一股子淡淡的妖气。就像……,就像去年中秋爹爹请来赏月吃酒的那个法师,叫什么来着,知鱼?”
宝婵是屈家公认的天赋异禀的孩子。从她一出生就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小时候还仅限于嗅觉超群,被母亲芸娘笑话长了只“狗鼻子”。可是近年来越发不可收拾,已经发展到可以“看见”鬼怪妖异。前年乡绅李燃家灶房里闹鬼,请了好几个道士来做法都不见起色,到了,还是宝婵走了一趟,将几个饿死鬼好言好语送走的。父亲屈有菊为此专门请了个据说道行很高的法师来赏月饮酒,顺带瞧瞧自己的宝贝闺女。宝婵却指着人家的鼻子直喊“妖怪”,愣是把个得道法师给活活儿气跑了。
“什么‘知鱼’?是‘智谕’!” 屈平捻起一片腊肉来插话说。
屈家兄妹全没留神,王子熊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席了。
子夜时分,屈府一片静谧,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砖白瓦之上显得一切都平静安详。
后花园的一片假山石下闪起点点火花,好似一队萤火虫在黑夜里翩翩起舞。
一个少年躲在山石之后,他口里念念有词,一束蓝色的火苗好似一个灵活的刀客,在他掌中腾挪跳跃。蓦地,少年低啸一声:“去”,就见那火苗随着他手指的指向跃到山石之上。那少年从怀着掏出一个小瓶来喝了一口下去,手中捏了一个怪异的符号,从口中“噗”的喷出一股青色的雾气来,那火苗的刀客瞬间分身成了多人,整齐划一地在山石上舞动起来。
“熊鲤!你竟会妖术!” 一个吃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定风波》4:悠悠我心
火苗掩映下,就见那少年右掌于左掌上方隔空一拂,随即急速一抓,假山石之上舞动的小人们便如同被抽取了魂魄一般,“噗”的化作一缕缕青烟,缓缓散去了。
“屈童,” 少年斜倚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太湖石上,冷冷地道,“你这奸细!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
金桂花丛里一阵悉悉索索,一个身量略小的黑影犹犹豫豫地向前迈出两步,压低嗓音道:“殿下,你可知道,只有寺庙里得道的高僧才能研习仙法,其他人……,倘若擅自修习妖术是要坐牢的。这是当今王上明文规定的。”
熊鲤冷眼打量着不比金桂高出多少的屈童。这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开始抽条了,身上的中衣明显短一截布料的样子,脸上糅合了屈有菊和林玉琴五官的优点,俊秀中透着清丽,如果不是一双眼睛过于凌厉倔强了,倒有点像个女孩儿。此时这男孩的一双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看上去会是个麻烦。
熊鲤故意吊儿郎当的两步上前,好像一座小山似的在身高上以绝对的优势震慑住了对方。手指硬邦邦地戳在他胸前道:“妖术?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若愿意练,这便是仙方妙法儿,我若没看上,便是旁门左道,该下大狱的奸佞妖邪。”
屈童见他搬出一副翻云覆雨的权贵嘴脸来,心里本能的一阵反胃。可是身后一片郁郁葱葱的桂丛又挡住了去路让他退无可退,只得仰头迎上熊鲤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爹爹说,修习法术需循序渐进,又需要有行家指引,如果不慎,有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遭到反噬。”
熊鲤本来是想吓唬一下屈童,没想到,这小孩年纪虽小胆子倒是不小,而且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半点没乱了章法。钟子期白天授业的时候,林林总总的讲了不少,还给了他不少家伙事儿,但分手时也曾嘱咐他要慢慢来,切忌急功近利。他因为好奇,强行催动了火傀儡,这会儿倒真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屈童见熊鲤踟蹰,索性腆着脸再下一城:“你若是肯教给我刀法,我便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而且……,” 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似有笑意, “而且,你练功时我还能给你当个护法,那什么,通风报信跑个腿什么的。”
熊鲤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花田村人生地不熟,有个小跟班的倒也便宜。于是点了点头:“也好,你既然愿意,以后就算是我熊鲤的人,跟着我亏不着你。刀法什么的,明天再说,你先给我放洗澡水去。”
屈童:“你说什么?”
熊鲤望着屈童脸上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道:有那么不情愿吗,要给我鞍前马后不是你小子哭着喊着自己找上门儿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使唤不动了?于是提起自己中衣的领子夸张地嗅了嗅道:“哟,这都快沤馊了这,不洗可没法儿睡,实在不行只有去把贵喜给叫起来了……”
屈童见他把乳娘贵喜都搬出来了,知道他在耍赖,可是也没辙,谁叫人家身份尊贵呢。只得悻悻地去柴房把水烧上。
屈家的柴房在主院子的后面,柴房旁边是一间小而精巧的“暖房”,不光窗子和门,就连四面墙都拿厚厚的棉被遮住。柴房里面有一个专为暖房配备的炉子,一旦运作起来,暖气就通过鹅肠般的铁管子源源不断的向隔壁的“暖房”输送。热气积蓄起来之后,就算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里面也照旧温暖如春。
屈童给暖房的木桶里加满了热水,正准备退回柴房里去。熊鲤却一把拉住他:“哎,你别走,陪我说说话。” 说着便褪去了中衣和遮羞的裙裳。
这会儿屋里水汽缭绕,熊鲤的小衣和胫衣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少年人日渐宽阔的肩,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屈童红了脸转过身去。熊鲤的裸体也不是没有见过,刚来时偷看过他洗澡,后来在镜河里裸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可是这个夜深人静的秋夜,马上就要满十二岁了的屈童被这满屋水汽捂得就快窒息了,只觉得一颗心脏“噗通噗通”的震耳欲聋,耳朵和两颊滚烫得好像刚煮熟的鸡蛋。
熊鲤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不自在,三下两下脱了个精光,纵身跳进了木桶。
“屈童,你家这暖房可真好,比王宫里的那个都要暖和,” 熊鲤惬意地两臂摊开,盘坐在木桶里。屈童给他兑的水温偏高,在水里加了些浴盐和香料。这会儿熊鲤身上的皮肤在热力的刺激下微微发红,水里安神的矿物让他不知不觉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屈童忍不住回头望向他,只见熊鲤放松地把头仰靠在木桶边缘上,脖颈的曲线优美而修长,两条挂满水珠的匀称手臂自然地垂落在桶边,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水面有如一匹黑色的绸缎,在昏暗的烛火中地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来。屈童看得呆了,心想:传说中水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就是他这般模样了吧。
屈童这么想着,一颗心又打起鼓来,心虚地偷眼望去,还好熊鲤似乎并没留意。
熊鲤慢慢地睁开眼来,长出了口气道:“屈童,你们花田村过的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你说说,当年屈有菊是犯了什么事贬到这里来的?” 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准儿是和父王在置气闹别扭呢,真的要贬早就扔去了西南那种毒蛇瘴气遍地的地方,花田这里有山有水的,最多也就算是来休个假,怡怡情。”
屈童本来对熊鲤的皮囊存着几分不切实际的遐想,然而那人一开口便将这份遐想打了个粉碎。
屈童背对着他,淡淡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下人们说,父亲打了胜仗,进宫和陛下喝庆功酒,没想到一时得意忘形,贪杯失手打碎了陛下最珍爱的一只玉镇纸,就这么着糊里糊涂的被撸了车骑大将军的帽子,贬到江北乡下来了。”
熊鲤静静地听着,在一片水汽里挑了挑眉:“哦,原来熊瑜是个如此小气的王……”
沉默了片刻,只听屈童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被你父王‘流放’到我屈家来的?”
熊鲤一听来了精神,在木桶里翻了个身,搅得“稀里哗啦”水花四溅的。屈童还以为他要出来了,吓得脸都绿了。忙不迭的抓起托盘里的棉布浴巾递了过去,目不斜视。
熊鲤却道:“你别催我呀,我再泡会儿,”他翻身趴在木桶边上,两臂交叠做了个舒服的枕头,把下巴垫在上面,“父王说我兴趣太多,学的太杂,想让我跟着你父亲还有钟先生好好学学带兵打仗的学问。父王说,放眼咱们楚国,再没有比你父亲更会用兵,比钟先生更会使计的了。”
屈童眼睛一亮。屈有菊究竟有多么用兵如神,他不知道也看不出来,可是钟先生的智谋那可绝对是天下无双的。他每天去学堂,就盼着听钟先生讲谋士说客的故事。当然,钟先生的诗和画同样也是一绝。总之,在屈童眼里,风度翩翩的钟先生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是个下凡的谪仙。
屈童蹙了蹙眉道:“有钟先生做老师,的确是值得你屈尊来花田一趟。可是既然来了就是为的拜师学艺,为什么老是逃学呢?”
屈童话音未落,就见熊鲤湿漉漉的从木桶里出来了。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双臂呆呆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才好。
熊鲤才不管他尴不尴尬,大大咧咧地往他面前一戳:“愣着干嘛,赶紧帮我擦干了,明儿一早还有钟先生的早课呢。”
屈童这晚睡得如何不得而知,熊鲤肯定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当屈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屈平一起走进学堂的时候,破天荒地发现,王子熊鲤竟然先他们一步到达了。不仅到得比他们早,而且精神焕发,正儿八经的坐在了前排的位子。身上的深衣换成了朴素的水纹白绸底子,腰带上少了些叮叮咚咚的玉佩,就连肩上那只讨人嫌的绿皮大鹦鹉似乎也安静低调了不少。一切都在表白:我熊鲤是诚心诚意来读书来了。
人淡如菊的钟子期依然是那身蓝色的麻布深衣。他踱着步子在学生们当中巡视了一番,走到熊鲤身后时稍稍停留了片刻,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
钟子期走到讲台之上,拿起一卷竹简来,众学子正等着他开讲,他却 “啪”的一声将竹简合拢起来放进书袋,不动声色地向台下明显摸不着头脑的学生们说:“诸位跟着我听故事做学问时日已久,不如今天换个新鲜的,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讲台下顿时开了锅。有兴奋得跃跃欲试的,有紧张不知所措的,还有原本打算摸鱼的更是暗暗叫苦。
钟子期教学生们将桌椅撤去,就地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来。圆圈上一共有二十四个点,对应二十四个年龄十岁至十五岁不等的学生。
每个人都须从两个小碗里随机抽取一张纸条。两个小碗里分别是从鼠到猪的十二生肖,以及从子到亥的十二地支。抽到动物字条的人与抽到和这种动物相对应地支的人自动组队。比如,“鼠” 和 “子” 结成一对,“马” 和 “午” 结成一对,“猪” 和 “亥” 结成一对。
屈童昨晚没怎么睡,这时心里有些忐忑,走到讲台前在两个小碗间踌躇了半响,最终在离自己稍远些的碗里摸出了一个纸团。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个“辰”字。他心里顿时就打起了小鼓,不知道是谁摸到了和他一对的“龙”字。
屈童去圆圈上的“辰”字位站住,就见“李小胖”李燃在十二地支的阵尾“亥”字位站着,而李燃正对面的正是排在十二生肖阵尾“猪”字位的屈平。两人显然对于分到一组十分开心,都在摩拳擦掌,严正以待。
十二生肖和十二地支的字位不断被人填上。屈童紧张地注视着自己对面的“龙”字位,心里反复念叨:千万不要是熊鲤,千万不要是熊鲤,千万不要是熊鲤。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念经念到了第十九遍上,一袭白衣,气质不凡的熊鲤肩上带着只绿鹦鹉飘飘然地落到了“龙”字位上。依旧是那副“碰到我算你倒霉”的傲慢模样。
最后一对组队成功之后,屈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教室桌椅全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空气里漂浮着硝烟的味道。钟子期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屈童,你是‘辰’国大将,你的敌国‘龙’派大将军前来挑衅。你的敌国远远比你富有,他的兵马在数量上是你的数倍,他的军队粮草充足,兵精马强,而你的军队稂莠不齐。此一役,事关‘辰’国的生死存亡,你,该当如何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