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铤而走险
第六节 献血寄钱
几天后的周末,杏雨跟阿金在约定的地点会面,阿金带着她来到血站。一切如旧,阿金替杏雨办好献血手续,带她来到采血室。负责采血的护士目光冷峻地扫了杏雨一眼,“砰”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台上,发火了。
“阿花你这是咋啦,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脸了?你别急,份子钱月底我会给你的,只会多不会少。”阿金紧着解释。
“谁稀罕你那几块钱?我说的是这个姑娘,你看看她的脸色,身体又这么瘦弱——我不明白,你就这么忍心去挣她那几十块钱?”
“阿花你可是冤枉我了,是她主动找我要献血的,不是我找她!”
“我估计她血色素十克都不到,出了事咋办?”
“阿花你就甭操心了,反正你只负责采血,有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
“还用你提醒?要是真出事了,你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你不知道,这姑娘几天前找我,我了解她的情况,起初不同意。可禁不住软磨硬泡,心一软就带她来了。她也是没有办法,家里等着用钱。”
“我是O型血,就让我献一次吧,我能行!”杏雨插话。
“她再不寄钱回家,弟弟妹妹就没学上了。我们这是在帮她、是积德!”阿金又劝。
“我说阿金,你就不能带些胖点的、壮点的来?净带病弱妇孺营养不良的,血管都找不到!”护士语气缓和了,在杏雨的胳膊上寻觅着,继续责备阿金。
“我的好阿花,这你不懂吗?胖的、壮的都是有钱人,谁肯来献血呀?你就是把价格翻几番,都请不到他们的。”
“我帮你们一次,下不为例!”护士拿酒精棉在杏雨胳膊上消毒,又叮嘱杏雨:“抽血过程中如有不适,立即告诉我!”
粗大的针头缓缓刺进杏雨瘦弱的胳膊里,不一会儿,殷红的鲜血便汩汩流出,流入血袋里···一阵阵晕眩,杏雨额头很快布满了细密的汗粒······
“记着回去多喝水,再买点果汁什么的,补充体液和营养。”抽血完毕,护士解下绷带,嘱咐说。
杏雨从椅子上挣起来,艰难地向护士表示感谢。
在血站门口,阿金把一小沓子钞票交到杏雨手上。
“小周,这是二百元整,你收好。”
“不是一百五十元吗?”杏雨不解。
“五十块中介费我不要了。可能最后一次帮你,我以后不做这事了,老是招骂。”
杏雨很感激,数了五十块钱非要给阿金,阿金死活不收。
“快回去休息吧,路上要当心;以后不要再献血了,当心小小年纪把身体搞垮了!”
“金叔叔,多谢你!五十块钱算我借你的。”杏雨再次感谢阿金,眼泪夺眶而出。
从血站出来,身上的虚汗就冒个不停。杏雨忍着心慌,在附近找到一个邮局寄钱。刚进邮局,里面的寒气就噤得她一哆嗦。邮局里的空调开得太足了,估计室温二十度都不到;跟炙热焦灼的大街上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柜台里的工作人员为抵御寒气,都穿了夹衣。
杏雨被寒气呛得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背上虚汗、热汗、冷汗交流,把衬衣彻底湿透。湿透的衬衣贴在脊背上,加上冷气的浸透,冰冷滑湿,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杏雨强忍着填好单子,把二百块钱如数寄给家里,然后走出邮局,再回到那个赤日炎炎的世界里。
为节约几角钱的车费,杏雨步行回住处。杏雨拖着虚弱的身体,头顶烈日,一步一挨地、蔫蔫地走。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天色暗下来。杏雨暗自庆幸时,一阵劲风扫过来;狂飙又起,纸片、塑料袋满街翻飞,雨点刷刷而下。
一个多小时的路,杏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完的。等落汤鸡般地回到地下出租屋时,杏雨彻底虚脱。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杏雨挣扎着冲了凉,把床底下的玻璃瓶子取出来。瓶里有她以前为提高血色素买的半斤红糖,现在已所剩无几。杏雨把瓶底的红糖刮了又刮,总共不到小半勺,倒进杯子里,兑满水,大口喝干,很快又出了一身大汗。疲惫难受至极的杏雨饭也没吃,就躺下睡了。
躺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杏雨感觉似乎比昨日好些,可仍是极不舒服,无力、头钝痛、疲惫不堪。为不致月底被炒,她挣扎着起床,草草吃点饭,匆匆走出地狱般的地下出租屋,迎着初升的灿烂朝阳,走进地狱般的工作间里,开始了一天繁重重复的劳作。
上午还能勉强坚持,近中午时又开始恶心,杏雨明白自己的确是病了,病得厉害;可她不敢早退,因为那意味着月底被末位淘汰。到下午,杏雨渐感不支,头痛加剧,伴有阵阵袭来的恶心、晕眩、心慌······
“杏雨,快把头痛恶心都忘掉、都忘掉!”杏雨采取惯用的精神作用法,死挨硬挺。
车间里只有几个小功率的换气扇在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室温奇高,闷热如蒸笼。因工装捂得严实,杏雨是一身的铁屑、满头的汗水。头上的汗水不停从工作帽里流出来,把发梢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粘在额头上。汗水继续淌下去,渍满双眼,在青黄的脸上流淌着,却腾不出手去擦一把。
眼前的机器,依旧疯狂地吼叫着,不给杏雨哪怕是一瞬间的歇息。杏雨强打精神,以十二分注意力应付着这个狰狞嗜血怪物。她明白,稍不用力、稍有不慎、稍一走神,后果将不堪设想!
死挨硬挺的精神作用法渐渐失效,杏雨双腿哆嗦个不停,双手也开始不大听从使唤。不得已之下,杏雨采用转换注意力的办法,心里默念: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水浩洋而不息,火爁燚而不灭,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这个转换注意力的法子,自从来恒通厂后,杏雨已不敢再用;今天不得已之下,冒险一试,也失灵了。
“杏雨,再坚持两个小时,千万不能松劲!”
“杏雨,千万不能早退!否则工作就没了!”
“该死的杏雨,难道你想月底被赶出厂门吗!”
杏雨不停地鼓励着自己、吓唬着自己、责骂着自己,一时竟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奇迹般地又挺过去一个多小时。她飞快抬头,眯眼望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再过半个小时,今天就算熬过去了。
希望在前,杏雨心劲稍懈,突感不支。胃里猛地一阵恶心,一股又酸又涩又苦的东西翻上喉咙。眼前一阵发黑,飞现一片灿烂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