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人虽不多,仍有稀稀落落的掌声。韩一迈觉得还算尽兴,尽管自己还是弹错了一小处,至少三四个音,好的钢琴家肯定听得出。他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以后有时间得练练琴了。他来到自己的座位,发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正等着自己,见他走到近前,笑了笑。
“这是肖邦的钢琴曲吧。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能听出是肖邦的作品,说明你对古典音乐的流派还是了解的。”韩一迈坐了下来。
“一点点。”女孩甜甜地笑了,“你就是韩一迈吧?”
“对。那你是肯定是黎清月了?”
“我不是。我是黎清月的表姐,我叫秦萱萱。清月身体忽然不舒服,来不了了。她很抱歉。怕你久等,她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那多谢了。”韩一迈稍感诧异,“你如果不来,那我真要再等一会了。请你替我谢谢你表妹,考虑得这么周到。不过,我这次来天津很匆忙,这次见不上,只好以后有缘再见了。”
韩一迈站起身,礼貌地告辞。
“你这么快就要走?”秦萱萱有点意外,“既然来了,那就聊一会儿吧。清月还想让我了解一下,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好吧。”韩一迈没有推辞。除了晓晓,他还没跟别的天津女孩聊过天,也有点好奇。刚坐下他就发现,秦萱萱身后不远,一个男生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正打量着自己,那眼神有点复杂,至少不全是善意。看到韩一迈看他,那男生马上转过脸去。
“真不好意思,还让你跑一趟。”韩一迈叫来了服务生,“你喝点什么?”
秦萱萱要了一杯果汁。
“没想到你这么壮实。刚才听你的琴,还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
“若想饱满其精神,必先野蛮其体魄。”韩一迈微笑道。
“野蛮其体魄?”秦萱萱仔细咀嚼这两句话,“你这说法真特别。”
“不是我说的。这是润之大人年轻的时候说的。”
“他真说过?我只记得他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这两句他确实也说过。不过,这是他引的,原话应该出自《庄子》。”
“是么?那我孤陋寡闻了。”秦萱萱笑了,“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听清月说,你刚毕业,正准备出国?”
“一时还走不了。所以我现在上班了。”
“这么快?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干寻呼台呢。北京新开了几个寻呼台,我在其中的一个台做工程师兼副台长。”
天津这时候还没有寻呼台。秦萱萱不知道韩一迈在说什么。韩一迈简明扼要地把寻呼的原理说了。秦萱萱接连问了两个问题,表现出了一定的理工科根底。这让韩一迈颇感意外。
“寻呼台在国外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国内算新产业。大约四到五年前上海最先引进的,技术也老一点儿。然后就是北京的126台,几乎是上海的翻版,现在是我们。天津么,两年内应该也会有。”
“那可太好了。我们天津什么事总是要晚一点。”
“也不能算太晚。北京也刚有。”
“还是晚了点儿。但我们也习惯了。”
“心态很好。技术进步,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早听说过天津人知足常乐。”
“本来也没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秦萱萱皱了皱眉,她很敏感,觉得韩一迈可能话里有话,“你是北京人,又是清华毕业的。对了,还是双学位。你是不是觉得你读了清华很了不起呀,所以瞧不起人呀?”
“这从何说起?”韩一迈苦笑道,“好象我念了清华是一个错误似的。”
“那倒也没有。北京毕竟是首都。全国最好的大学,北大清华,都在北京。在我们天津,有本事的孩子就去考北大清华,考上了我们也祝贺他们。考不上北大清华,我们也不去外地念书,因为天大和南开也非常棒啊。”
“是不错。”韩一迈承认,“你这个逻辑反过来也正确。我姐没考上北大,就来天大了。也挺好。”
“哼。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秦萱萱不满道,“清月跟我一样,也是南开的。你瞧不上我们南开人是吧?”
“岂敢。”韩一迈微笑道,“我父亲就是南开大学毕业的。受家庭熏陶,我才有今天。”
“那伯父和我们是校友了。”秦萱萱转怒为喜,“真高兴。其实他们上海人不是也一样么。有本事的孩子去考清华北大,稍差一点的就念复旦交大,也不去外地念书。中国的高校,谁排第三第四,还真说不清呢。”
“你说的很对。办教育无非就是三样:生源,财力和师资。清华北大确实沾了在首都的光。生源好,财力充足。至于师资水平,和天大南开,还有复旦交大相比,相差无几。总的来说,国内前20名高校的教师,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跟西方国家的同行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觉得你还挺讲道理的。”
“因为道理本来就这样。”
“刚才是我太敏感了。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傲慢。”
“哦?他们?他们是谁?一定是晓晓这丫头。她是不是说我眼睛长在了脑瓜顶?完蛋了。看来我已经臭名远扬了。”
“你口碑没那么差。”秦萱萱掩口笑道,“我和晓晓也不是很熟。你也不用管是谁说的。总之,清月的直觉还真不错,可惜她今天没来。”
“听说你们天津的女孩不外嫁,是不是真的?”
“那是老一辈人的说法。比如满清和民国的时候,出了天津城,哪儿还有跟天津一样好的地方?只有京城。可京城又能比天津好到哪里?况且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留在天津呢。”
“有道理。现在也这样?”
“早不是这样了。天津女孩遇到了优秀的男士,即使不是本地人,只要真心相爱,嫁还是要嫁的。”
“这位同学。”韩一迈忽然提高了音量,他对秦萱萱身后的那个男生道,“对对,就是你。我刚坐下你就瞪我。你已经瞪了我半天了。我也没招你。你有事儿么?”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今天非要跟了来。”秦萱萱解释道。
“什么叫一个朋友。”那男生纠正道,“我是她闺密。”
“闺密?”韩一迈大为诧异,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了,“既然是这样,那就一起坐过来吧。不要躲那么远,就好象要偷听我们谈话似的。”
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他中等个头儿,肩膀很窄,显得头很大,书生模样,面色黝黑,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他看了秦萱萱一眼,坐在她身边。秦萱萱往里坐了坐,跟他有一尺距离。他马上又挤了过去,跟亲萱萱几乎挨着。秦萱萱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对同性恋没有歧视。”韩一迈和颜悦色道,“比如你这位兄弟,生成这样,那并不是你的错。你能大大方方地承认,那就值得尊重。”
“谁是同性恋?”男生怒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说你是她闺密。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就是她闺密。男闺密。”男生转向秦萱萱,“萱萱,这个人一上来就诋毁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对不起。”秦萱萱有点抱歉,对韩一迈道,“这位是申卫东,他确实是我的好朋友。说是男闺密也不能说错。我来之前真不该告诉他,他以为我来跟你相亲,非要跟了来。”
“没关系。”韩一迈转头对申卫东道,“看来我没听错。那你是萱萱在南开的同学了?”
“你问这干嘛?”申卫东戒心很重,“这跟你有关系吗?”
“大家一起聊天么。”秦萱萱对韩一迈道,“我们是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学,而且是同班。他现在在河北工业大学念书,也在天津。”
“我知道这个学校。当年我姐考大学,填过这个志愿。”韩一迈笑了笑,“这位申同学,我既然请你坐这儿,就表明了我的诚意。你如果不喜欢跟我聊天,也可以不接受我的邀请。对我来说,没有关系。”
“我也没有不喜欢。我呆在这儿,主要是不想让萱萱被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骗了。作为闺密,我有这个责任。”
“萍水相逢,她好心好意地来见我,我感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骗她?你这想法好怪。”韩一迈摇了摇头,“你刚才用了‘闺密’这个词儿,让我误会了。不是所有的词儿都可以混用的吧。比如英语里女性的包叫purse,男性的叫suitcase,如果说一个男士拎了一个purse,那是要闹笑话的。”
“中文不太一样。”秦萱萱道,“男生的包是包,女生的包也是包啊。”
“中文比较古老,构词上过于简单,传到今天,确实有些词汇可以混用。”韩一迈也觉得自己举例不当,“但是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古人非常强调男女有别。窈窕淑女,这是说女人。那男人呢?赳赳武夫。总不能赳赳淑女,窈窕武夫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秦萱萱笑出了声,“他一开始这么说的时候,我也有点别扭。”
“闺密应该是个女性专用词汇。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已经成年了,在找婆家的,叫留阁待字。又称待字闺中。就是在自己的房间等待红娘送来的对方的八字。古代最重视女孩子的贞洁,闺房,男性是不能随便进的。”
秦萱萱点了点头。
“胡编乱造。半瓶子醋。不懂就别造谣。”申卫东斥道。
“那是你不懂。我有印象,他说得对。”秦萱萱道,“这可以理解。闺房在娘家,本来就是很隐私的地方,确实不能让男人随便进。即使是父亲去看女儿,进去之前也要先敲门。”
“但是年龄相仿的好朋友可以。”韩一迈解释道,“这样的人称为闺中密友,简称闺密,但只限女性。我想你应该有真正的闺密吧。想想你们女孩子间谈论的话题,那是不能跟男生分享的。”
秦萱萱点了点头。她确实有几个好朋友,比如黎清月。女孩子间偷偷聊些私密话题,比如跟男生接吻什么感觉,男生的器官会是什么样子,每次谈起,都会吃吃地笑半天。想道此节,秦萱萱脸颊微微发烫。
申卫东见秦萱萱默不作声,自然会意识到韩一迈的话起了作用,这让他很不舒服。
“那是你太乡巴佬了,没见过世面。还北京来的,我看你真是土得掉渣。今天给你扫扫盲:现在就有男闺密这一说。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申卫东反驳道。
“你还真让我茅塞顿开。”韩一迈揶揄道,“前面加个男字就都齐了,佩服。建议你穿一下比基尼,就说那叫男比基尼。再涂点口红,描个眼线什么的,还有高跟鞋,丝袜,只要前面加个男字,你就都可以用。男比基尼,男口红,男丝袜,男高跟鞋。再来个男闺密,绝了。”
“放屁!我特么是纯爷们。”申卫东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对秦萱萱道,“你看,他根本不尊重你,你还跟他谈什么?这种人,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揍的,根本不需要搭理。”
“他没有不尊重我啊。”秦萱萱道,“我觉得他在就事论事。倒是你,有点不尊重人家。”
“别急嘛,闺密同学,我开玩笑呢。我才举了几个例子,你就忽然发现,原来还是男女有别呀。”韩一迈平静地笑了笑。
“狂妄自大!”申卫东再无知也多少意识到自己用错了,但是他不能示弱,“你臭牛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
“没觉得呀。”韩一迈依然平静,“我本来和萱萱谈得好好的。是你一直瞪着我,满脸旧社会。我好心邀请你过来,你屡屡出言不逊,就好象没受过教育似的。”
“我怎么没受过教育?不错,我出身寒门。但我跟你一样,都是大学生。你也不比我优秀!我。”
“等一下。”韩一迈打断了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也是大学生!”
“前面那一句。你好象说,你出身寒门?”
“对!怎么样?”
“巧了。我也出身寒门。”韩一迈错愕了,“刚才没看出来。那倒真是失敬了。咱们俩应该握握手。”
申卫东骄傲地伸出手,和韩一迈握了一下。
“你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韩一迈有点儿好奇。
“塘沽码头工人,当然是劳动人民。我是我们家几辈人里第一个识字的,也是第一个大学生!”申卫东不无骄傲。
“确实不错。”韩一迈点了点头,却失望道,“不过‘寒门’这个词,你又用错了。”
“我怎么错了?你拽什么?我不是寒门,你是?”
“我是。寒门一般说的是,祖上是官宦人家,或者有产有业,后来不幸败落了,这样的家庭,高墙大院还在,但是日子已经很清苦了,这才叫寒门。你这样的家世,应该说是平民。你刚才说自己出身寒门,我还信以为真了。”
“平民就是寒门!”
“你可以说你出身贫寒,这没问题。但是你说你出身寒门,那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申卫东强辩道,“我怎么不知道?寒门就是寒门,哪有你那么多说道。”
“无知不是美德。”韩一迈不屑道,“门这个字在从前是不能乱用的。凡是说到门的,比如门当户对,一般是指富裕人家,或者曾经的富裕人家。当然,你爱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门当户对这个词,现在不是用得很普遍吗?”秦萱萱道。
“现在是现在。在古代只有士族,或者官宦阶层才这么用。”韩一迈解释道,“平民住不起四合院,住的是草舍,家里没有什么大门二门。娶的也是糟糠之妻,谈不上门当户对。”
“胡说八道!劳动人民,家里就没有门了?河北农村,用带刺的树枝搭成一个院门,那不是很常见么。你这种人,没去过农村,就不要班门弄斧了。”申卫东很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秦萱萱也觉得申卫东说得也有道理,探寻地望着韩一迈。
“那不是门,只能算是扉。二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韩一迈嗤之以鼻,“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柴扉,比你说的农村大院的门更精致一点,仍然不是门。总之呢,寒门这个词不能乱用。出身贫寒,说成是出身寒门,如果是无知也就算了,不知者不怪。故意这么说,在古代,就有欺世盗名之嫌了。”
“全是封建迷信那一套!”申卫东斥道,“你是不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怎么思想这么陈旧。我最看不上你们这种人。”
韩一迈冷冷一笑,没有再作声。他一开始就看出,申卫东对秦萱萱有超越友谊的感情,而且误会了秦萱萱此行的目的。这种误会其实一两句话就可以澄清。但是感受到申卫东满满的敌意后,韩一迈反而懒得搭理他了。
“萱萱,这人根本就是驴粪蛋,表面光。我一开始就说了,他不象是好人。北京那么大,他都找不到对象,跑到天津来相亲。”
“请你说话注意点儿。”韩一迈纠正道,“谁跟她相亲了?”
“真没相亲?”申卫东大喜。秦萱萱来之前就解释过了,但申卫东根本不信。现在听韩一迈亲口否认,申卫东不禁心花怒放。“那是我误会了。不相亲,你来干什么?对了,你是来等萱萱她表妹的。”
“反正不是来等你的。”韩一迈早已经没了好心情,他对秦萱萱道,“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那好吧。”秦萱萱道,“没相成亲,真是遗憾。不过,我也没白来,至少可以向清月复命了。我有预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清月应该很想见你。”
“是吗?”韩一迈笑了笑,“看缘分吧。反正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跟你相亲。”他幽默了一句,有意无意地扫了申卫东一眼。
“如果真的会呢?”秦萱萱望着韩一迈,眼神里有几分期许。
“不太可能。”韩一迈笑道。
这个回答让秦萱萱不免有些失落,困惑且愤怒。“你平时就这么跟女孩子说话?你就不能委婉点儿?再说,我有那么差吗?”
“这还看不明白?”申卫东在一旁解释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他肯定是有女朋友了。”
“跟这个没关系。”韩一迈低头看了看手掌,吹了口气,“申闺密,你要再敢这么胡说八道一句,我发誓我一定打得你丫满地找牙。”
秦萱萱狠狠瞪了申卫东一眼。她明显地感到了韩一迈的不快,这让她非常紧张。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因为她没有见过武者的杀气。申卫东本能地也感觉到了,他心里一阵惊悸,马上闭了嘴。
“我觉得相亲,应该有个前提吧。那就是大家都单身,至少感情方面暂时还是空白,才来相亲。否则不会有这种需求。”韩一迈缓缓道。
“我没结婚呀。”秦萱萱不满道,“我暂时也没有男朋友。”
“哦?”韩一迈错愕道,“那你跟他什么关系?你说得清楚吗?”他转向申卫东,“你想不想让萱萱做你女朋友,以后娶她为妻?”
“我,”申卫东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他非常高兴有机会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她不反对,我当然没问题。求之不得。”
“看到了吧?”韩一迈微微一笑,对秦萱萱道,“你还相什么亲?”
“我没有同意。”秦萱萱道。
“也没有完全拒绝。”韩一迈接口道,“他现在自封为你的闺密。象一帖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你身上,并得到了你长期的默许。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插手你的感情问题。你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搅黄了一个算一个。你真的单身吗?没有吧。”
“你才是狗皮膏药。”申卫东小声道。
韩一迈笑了笑, 没有理他。秦萱萱脸色通红,沉默半晌。“我想,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
“我同意。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韩一迈道,“可以想像,不分青红皂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这样的人可能不少。”
“这还差不多。”秦萱萱撅嘴道。
“但象我这样的人也不少。”韩一迈纠正道,“我不敢说有一半儿,但起码得有一小半儿。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得嘞,我先走了。”
秦萱萱没再讲话。申卫东见状非常得意。每次陪秦萱萱出来相亲,男方知难而退的这一刻无疑也是他最心花怒放的时候。眼前这个韩一迈虽然看上去对萱萱不感兴趣,但是萱萱很显然有点儿心动。现在俩人聊得有点儿僵,那再好不过。
“你今天没白来。送你一句话。”申卫东得意道,“有一种伟大情感叫友谊,有一种伟大友谊叫闺密。”
秦萱萱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你刚说的愿意娶她为妻,而且求之不得。现在又谈伟大友谊。”韩一迈揶揄道,“看来‘闺密’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兄弟,你陪她相亲了很多次了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浑身上下,所有的零件都还完整,一口牙也是好好的。奇迹。”
“你不用讽刺挖苦我。”申卫东大义凛然,“别看有些人长得五大三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
“我真的是好意。给人家当男闺密,这是个高危职业。”韩一迈笑道,“兄弟,你这小身板儿,小胳膊小腿儿,小鸡脖子儿,我替你捏把汗。”
“我们一起见的人多了,但从来没遇到过坏人!”申卫东高声道,“象你这样的非常少见。”
“他在嘲笑你缺乏女性魅力。”韩一迈转头对秦萱萱道。
“没有吧?”秦萱萱愕然,但她绝对不傻,“你什么意思呀?”
“告诉你一个秘密。”韩一迈小声道,“我们男生打架前都会算计一下的。兵法上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胜多也。没算计就打,那叫匹夫之勇。这个道理不难懂,是吧?”
“你以前肯定没少打架。”秦萱萱抿嘴笑道,“看样子还打赢了很多次。”
“挨打的时候也不少。比如昨天,一打十。我还能有便宜吗?”韩一迈道,“现在你去相亲,申闺密在边上,一直不起好的作用。那人家就会算计一下,为了得到你,值不值跟他干一架。打吧,多半儿能打过,但是打重了说不定会有麻烦。我的看法是:想揍他的人多了,但是人家权衡利弊,最后一看你这样,一咬牙,算了!不值得。”
“去你的!”秦萱萱脸腾得红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韩一迈解释道,“这是他刚才隐含的意思。”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萱萱,他又挑拨离间。”申卫东道,“你这种女孩魅力四射,那是有目共睹的。我还是那句话,以前遇上的都是好人。象他这样的,今天真的是第一次遇上。”
“拐着弯儿骂我。”韩一迈摇摇头,“申闺密同志,要不咱们俩比划一下,就在这儿,点到为止。15秒之内我要是废不了你,我请你吃俄罗斯大餐。”
“为什么要动手?你这是恃强凌弱。”秦萱萱道。
“正相反,我这是一片好心。”韩一迈道,“我帮你分析一下。你总带着他相亲,无外乎以下几种结果。第一种,没看上。或者你没看上他;或者他没看上你;或者互相都没看上。那就很快拜拜了。强扭的瓜甜不了。”
“有这种可能性。”秦萱萱皱了皱眉。
“第二种,互有好感。“韩一迈继续道,“但是对方一看你秦大小姐身边还有这么个货色,跟你形影不离,人家怕麻烦,权衡利弊后,一走了之。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那这样的人也不值得留恋。”秦萱萱哼了一声。
“那最后一种人,大概是值得你留恋的那种。”韩一迈大笑道,“前提还是一样的,互有好感。但是对方一看申闺密就非常不爽。这算什么事呀?所以他肯定要解决掉申闺密这个麻烦,让他在你身边消失。”
“只有流氓地痞才那么干!”申卫东怒道。
“随你怎么说,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因为确实有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韩一迈笑道,“所以我今天想给你一个警示,让你明白这种潜在的危险,说不定哪天你就遇上了。”
“我觉得你太盛气凌人。他未必象你形容的那么差。”秦萱萱看了申卫东一眼,“就15秒钟,我来计时。卫东,他未必能把你怎么样。给他看看,什么是天津爷们儿。过了15秒钟,咱们就吃他一顿俄罗斯大餐。”
申卫东经不起秦萱萱的激将,站了起来。
“别埋汰天津爷们好吗?”韩一迈笑着指了指秦萱萱的鼻尖,“怂恿好友挑战强敌,你这丫头不厚道啊。”
“我怎么不厚道了?”秦萱萱辩解道,“我只是不相信,才15秒钟,你能干什么。倒是你,刚才他骂了你很多次,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没想到你基本上无动于衷。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涵养这么好。”
“过奖了。”韩一迈嘻笑道。
秦萱萱轻轻哼了一声。“可我现在觉得,你这是想找个借口,然后借题发挥吧。我倒要看看,15秒钟,你能怎么样。”
“那就计时吧。我会手下留情的。”韩一迈笑道,“嘿嘿,多谢成全。”
申卫东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他站在那里,非常紧张。韩一迈哈哈大笑。
“看把你吓得。不是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就这,还敢当男闺密?不过,我刚才说15秒,确实有点难。我实际上就是想找个借口,请你们吃一顿俄罗斯大餐,不枉相识一场。”
“真的?早说呀。”申卫东喜道。
“砰”的一声,申卫东被摁在桌子上,脖子和右手腕子同时被人擒拿住,脸颊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眼镜也甩到一旁。他有点懵,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一步的。愣了两秒钟,他嚎叫起来。见他叫出声,韩一迈马上松了手。
刚才韩一迈出手太快,秦萱萱也没有看清。直到韩一迈松了手,她才回过神来。刹那间脸色煞白。
申卫东摸到了眼镜,给自己戴上。他非常不服。“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咱们光明正大地来。”说罢握起了双拳。
“确实多余。习惯了,不好意思。”韩一迈笑道,“跟你动手,也不需要什么突然性。”
话音未了,“砰”的一声,他又被摁在桌子上。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地方,眼镜一样的飞出。他脸颊两次被磕在同一个部位,真的懵了,再也叫不出声。韩一迈松了手,回到座位上,喝了口水。过了好半天申卫东才站直了身子。他一言不发地坐下了,一脸萎靡。秦萱萱赶紧给他戴上眼镜。
“没事儿吧,兄弟?”韩一迈轻轻拍了拍申卫东的肩膀,“我刚才真的没用劲儿,可能还是手重了。没想到兄弟你过于单薄了,对不住了啊。先喝口水吧。歇一下就好了。”
申卫东不满地推开了韩一迈的胳膊。
这一次申卫东招架了一下,秦萱萱看清楚了。她表情复杂地望着韩一迈,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种眼神,韩一迈似曾相识,昨晚佟馨的眼神就是这样。
“你没事吧?”韩一迈诧异道。
“昨天你真的一打十?我刚才以为你吹牛。现在我相信了。”秦萱萱终于缓过神来,“你为什么要跟那么多人打架?”
“还能为什么。”韩一迈笑了笑,“男人打架,多半儿是为了女人。”
“争风吃醋,还是英雄救美?”
“我从不跟人争风吃醋。”韩一迈笑道。
“你今天还能来天津,这说明昨天你还打赢了,是吗?”
“平手。幸亏来了强援,否则只能抱头鼠窜了。”
“我不信。”秦萱萱笑了笑,“你可能真的不是一般人。”
“真的很一般。可能在闺密同志面前,我还是个高手。其实我这样的,在天津,唐山还有沧州一代,比比皆是。所以说,你们再这么下去,闺密同志会很危险。”
申卫东望了望秦萱萱,默不作声。
“好了,我该走了。今天多谢你来通知我。”韩一迈转向申卫东,“我说闺密同志,你喜欢萱萱,我都能看出来。刚才我已经给你创造机会向她表白了。你再好好献献殷勤,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十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你们就成了真正的情侣,名正言顺地一起出来,这不挺好么?还省得她一次又一次地跟别人相亲了。”韩一迈说罢,站了起来。
“韩一迈,我送你一下吧。清月还想要一下你的联系地址呢。”秦萱萱对申卫东道,“你先歇会儿。好点了就自己走吧。改天再联系。”
俩人出了餐厅,来到大街上。
“他向我表白过。真的被我拒绝了。”秦萱萱忽然道。
“然后就变成闺密了,不顾一切地缠着你。你也默许了。”韩一迈哈哈大笑,“你们俩的事,自己想办法吧。”
“我得谢谢你。你今天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秦萱萱正色道,“有他一直在身边,象你这么优秀的人,一个一个的我都要错过了。”说罢脸色绯红。
“我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韩一迈道,“我有女朋友了。今天来相亲是被家里人逼的。今天没见到你表妹,虽然有点儿遗憾,但这样也可能是最好的。”
秦萱萱愣在当场。韩一迈笑了笑,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