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萤雪暗梦：（84 - 87）

84，黑斗篷

没人注意到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他沿着萤岭镇的1号大街，穿过低矮的房屋和围栏，一直走到了黄柏街和桔梗街的交界口。他的目光聚焦在西边一栋闪着霓虹灯的两层楼建筑前，招牌上写着“今宵酒吧”，旁边的棕红色的阶梯通向酒吧的入口。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打开门，杯觥叮当吵杂扑面而来，空气中满是淡啤酒和德国美食的浓郁香气，房间里摆满了原木色的木制桌椅，一路摆到墙边一长条吧台边，吧台旁有一扇通往厨房的转门。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踏入房间后，环顾四周，目光在一张摆着盘子和玻璃杯的大桌子边停留了好一会儿，十来个年轻男女正兴致勃勃地交谈着，欢笑着，在碗碟哗啦声中人们大喊大叫着。谁也没有注意这个新来的陌生人。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要了一杯苏打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地下室入口的楼梯，偶尔把目光扫一眼欢宴的人们，但是总是很快就收了回来，继续耐心地等待着，好像生怕会错过什么似的。

终于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下室的楼梯上走了出来，他有一张圆圆的脸，不过此刻脸涨得通红，双眼迷离。他有个宽阔的前额，棕色长发，发际线已经开始向后退去。大鼻子红红的，肥胖的下巴，巨塔一样的身材，部分被他下垂的衬衫遮住了。当他经过时，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喊道：“小约翰先生！"

小约翰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叫住自己的人。说话的声音中带着莫大的惊奇“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是小约翰？”穿着斗篷的男人又重复确认道。

小约翰上下打量着对方，带着不耐烦，“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穿斗篷的人说，“我叫普利，是黑梦集团的律师，我一直在等着您，有件紧急的事务要跟您谈。”

”黑梦集团？“小约翰猛然从醉酒的状态中警觉起来，低声喝问:”是关于你们想收购织梦公司的提案吗？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收到你们的文件了，那堆废纸被我当场给撕毁了。这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事业，我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那么您呢？您父亲就是死在办公桌前的，小约翰，这也是您愿意用命来交换的事业吗？”普利的笑容带着明显的讥讽。

“这不关你们的事！”小约翰怒吼。

“无论承认与否，您都比您的父亲差很多，他尚且被活活累死，您就是累死也没办法做好，看看你手下的那些人吧，不是吗？”普利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说了，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不会卖的。就算是合作我也不会找你们黑梦，你们就死了这条心。”

“你也许不愿意跟黑梦合作，但是你的高管们却是积极踊跃地给黑梦递橄榄枝呢。”普利从包里抽出一沓照片，啪地一声摊开。照片里正是格雷在会展中心与弗兰克博士握手交谈的图片。

小约翰故作镇定地说：“会展上的照片能说明什么？哪个到会者不会去握手打招呼？这些都是必要的礼节，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那么这个呢，还有这个？”普利好像变宝贝一样地从照片后翻出新的内容，有格雷与黑梦集团的首席执政官富尔维奥座谈的照片，还有格雷在黑梦会议室听演讲的照片，有几张是格雷和皮特一起，两人表情亲密，每一张都好像是在往小约翰脆弱的信心上撒盐。

“您说得对，必要礼节也没必要这么多的交集和友好吧，这分明就是在讨好

小约翰的脸像是被挤了，眼睛里也冒出火，过了好半天，他努力稳定住心神，气呼呼一把抓起那些照片扔到了墙角落得垃圾篓里：“你们以为我会那么蠢，那么无能，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我对格雷是完全的重用，百分之百放权，他去了你们哪里，不过是个部门经理，谁对他更有利，他自己心里有数。”

“哈哈哈，好吧，如果您对人心这么有把握当然是好事，不过别忘了弗兰克和皮特的教训啊，您对弗兰克和皮特不好吗？您掏心掏肺，换来只有背叛和离开，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啊，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要回家了。“小约翰铁青着脸站起身，一边飞快地穿上外套。

“那么关于露西呢？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说什么？“小约翰像是被什么击中，动作慢下来。

普利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旧报纸，放在桌子上，”露西，就是你们公司的前会计，2008年6月19日，织梦集团员工露西.扬，意外坠楼后，至今昏迷。“

”是啊，她现在还在医院。“

 “我们这里有一些线索和推想，也许是你想知道的。“

“我没兴趣！这些事情，你跟格雷说就行了。”

“让先生，这件事情恰恰是不能跟格雷谈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好让我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这里有僻静的包房吗？”

小约翰恶狼一样凶狠地盯着普利，目光闪烁不定，而普利只是微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

“你喝酒吗？”小约翰问道。

"当然，不过我喜欢好的红葡萄酒。"

“红葡萄酒也行，”小约翰大声囔囔说。“你最好有些什么，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因为浪费我的时间而付出代价。”

“我只需要十分钟就够了！”普利笑嘻嘻地说。

”那就别卖关子了！“小约翰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酒。

“您不介意的话，我当然没意见！”普利耸耸肩，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黄色信封。慢慢推到小约翰眼前，没有说话。

“这又是什么？！”小约翰没有动，好像担心那里面会跳出一只青蛙。

普利用一只手挡住嘴巴，用只有小约翰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露西是被谋杀的，这里面就是凶手！”

“胡说，露西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下了楼梯，当时格雷和乔雅都可以作证。”

“问题是.....如果格雷和乔雅联合起来说谎呢？”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答案就在这个信封里，有图有真相，这可是我们雇了最好的私家侦探特意搞来的。”普利得意地呲呲牙。

85 上台表演

东京梦境产品大会圆满闭幕，黑梦集团邀请业界名流参加晚宴。展会上黑梦集团的实力彰显无遗，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商业平台都认识到梦境产品的潜力，谁也不愿错过梦境大爆炸的机会。宴会上聚集了会展主办方负责人，公司的合作伙伴和知名媒体，以富尔维奥和弗兰克博士为首的黑梦集团高管们左右逢源好不得意。酒过三巡，宾客们纷纷合影留念，人们寒暄着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相约再见。

晚宴结束后，黑梦集团的内部庆功会正式开启，公司营运和市场销售们由富尔维奥带队前往东京奢华会所包场继续狂欢，而研发团队和技术部门由弗兰克博士选在雅典高档的Bar High Five酒吧庆功，弗兰克精心安排，为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准备好精美的礼物和感谢贺卡，且当面一一表功。

Bar High Five是东京久负盛名的一家名吧，在世界50家最佳酒吧榜单上也高居12名的位置。老板上野秀嗣，是日本调酒师协会的专务理事，鸡尾酒界的名人，经常作为世界各大鸡尾酒比赛的评委，穿梭在世界各地。所以能在店里遇到上野秀嗣，并喝到他亲调的酒只能说是非常幸运了。进入BAR HIGH FIVE，就像进入了小联合国，95%以上都是欧美客人，店员间的通用语言是英语。而最让人期待的是酒吧里没有酒单，客人只需要把自己想喝的口味和喜欢的基酒告诉店员，由调酒师即兴搭配，往往能带来神秘和惊喜，而这也正是弗兰克希望达到的效果。

柳蜜满脸潮红心情高亢，这次应邀为黑梦集团的梦境产品展会造势，按理说柳蜜年轻资历浅，本没有资格参加。如果不是莫兰刚刚生了孩子不便出行，她只怕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为了完成莫兰夫妇交给自己的任务，柳蜜做足了准备：首先是将中医经络和梦境研究的讲稿反复斟酌简化，做到图文并茂，比如望闻问切四诊，表里寒热虚实阴阳八纲辨证，五脏六腑表里相配，五行相生相克关系玄奥的理论，柳蜜一边对着人体模型比划，一边打着比方，竭力讲得深入浅出。再配上针灸技法的演示，小小毫针引发了到会者对于中医取穴和配穴的好奇和兴趣。短短三天下来，弗兰克博士对于柳蜜的态度由一开始的居高临下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庆功宴上邀请柳蜜上台，对她工作评价尤其高，感谢她把中医经络与梦境开发的潜能做了一次高质量的推广和宣传。

柳蜜献上早已准备好谢词，并自告奋勇清唱了一首《you raise me up》助兴。这是出发前就和莫兰夫妇安排设计好的，含义很明显，希望弗兰克博士兑现承偌，把黑梦集团梦境产品的中国代理权交给莫兰的公司。

台下诸人看见柳蜜对弗兰克笑语盈盈眉目含情，只当她是在借歌表白弗兰克，有人吹起口哨，起哄的，拍手的，乱作一团。弗兰克端着酒杯笑嘻嘻地看着听着，柳蜜只当是演戏，戏演完了就赶紧下台，明天酒醒了谁也不记得今天说了什么，她放下话筒鞠了三个躬走回到座位边。

前排桌边的一位金发女郎端着酒杯醉醺醺地拦住她，拖着嗓音问道：“Woow…..柳医生让我刮目相看，准备了很久吧。”

“是练了很久，唱的不好，让大家见笑。” 柳蜜礼貌地回答。

“哈哈，很不错啦，口音是没办法的，不过这还是次要的。这首歌音域宽适合大肺王去唱，你这么骨瘦如柴，难为把气唱足了。” 女人蒲扇着羽扇般的黑色睫毛，又补充了一句：“柳医生平时练什么功吗？哦，对，气功，你们学中医的是不是都会气功？”

“我不练气功啊，我主要是做针灸和中医保健。” 柳蜜觉得女人的问题怪怪的，但是也不能不回答。

“柳医生，我听说中医博大精深，什么针灸啊，穴位推拿按摩，男女双修啊，我读过一些文章，里面说中医的房中术特别神奇，柳医生一定深通此道，讲那些理论上的东西没意思。不如来真格的，跟我们介绍什么穴位对提高男女性趣有用？”

一句既出，举座皆惊。大家定睛细看，认出她是弗兰克团队的类脑智能科学研究员丽娜，丽娜聪明善妒，与弗兰克的师出同门，一直跟着弗兰克打拼多年，是团队里的大红人。可是这次展会中每每都被柳蜜抢了风头，她早就看不惯，故意要在大庭广众下出出心头恶气。

柳蜜有些傻眼，这种话题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提出来呢？丽娜分明就是借酒装疯，太过分了！柳蜜求助地看了一眼弗兰克，弗兰克丝毫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满不在乎地喝着小酒。

人们的好奇心都被丽娜的提问吊起来，纷纷起哄：“没错，没错，我们也很想知道啊....房中术，房中术，房中术！！！” 

丽娜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更来劲儿，大胸脯上下起伏像是炫耀又像是示威：“今天机会难得，柳医生最好给我们当场示范一下，让我们见识一下东方女人的古老媚术。”

“没错儿！来一个，来一个！” 一双双眼睛都射向柳蜜，众人齐声大喊。

柳蜜环顾四周，翻脸或是拒绝都难免扫了大家的兴，且给人留下稚嫩青涩的印象。她招手要了一杯番茄汁，酒吧里霓虹射灯流在墙壁和地毯上，幽暗中闪耀着紫蓝和瑰红，柳蜜看不清那些声音背后的人脸，但是能感受到影影绰绰后幸灾乐祸的戏谑，白天道貌岸然的人们在酒劲的催发出动物的本性。他们并不在乎结论，只是唯恐不够热闹。

她暗暗掐住无名指末节上的关冲穴。关冲穴关冲穴是手少阳三焦经的起始穴,三焦经是气和水运行的通道,有行气利水、醒神开窍的作用,所以可以解酒防醉，柳蜜每侧手指掐按5次，从无名指能够传来阵阵酸痛直冲颅息，大脑顿时清明了很多。

 

忽然柳蜜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她放下酒杯，款款走回台上，拿起话筒道：“既然大家都感兴趣，我再推辞就显得没诚意了。只是，我需要一个助手帮我完成演示，丽娜，谢谢你的提议，能否请你到台上来配合我介绍？

“我？！！”丽娜没提防柳蜜会直接反击。

“当然是你呀，你可是我们研发团队里的性感女神！你不来演示，就没人肯看了。”

“房中术怎么演示？”丽娜本来就泼辣，只一愣神就回复了战斗力，大剌剌地说：“要脱衣服吗？你脱我就脱呗！”

“丽娜，丽娜，丽娜，丽娜！！！”众人继续添柴，都不怕把事情搞大。

柳蜜嘿嘿一笑，摇摇头：“脱衣服就太低俗了，肉搏也没什么美感，我记得人类早就得出结论最性感的器官是大脑啊！”

柳蜜让侍者将一张空凳子搬到台前，邀请丽娜坐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丽娜的身侧，托住她圆润白皙的胳膊，示意她先将双手举过头顶。丽娜将信将疑地把手举到耳朵两侧，曲着胳膊勾着头看向柳蜜，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请降，哪有半分风骚性感。

人们围拢上来，后面的人被挡住了，急得站上桌子椅子，把台上的柳蜜和丽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柳蜜请丽娜把头抬起来，脖子伸长，后背挺直，把手臂举再高些，在头顶上比划成大大的V字，像是一只开口的三角酒杯。弗兰克饶有兴趣地靠在台柱子边的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柳蜜伸出手来做示范，比划着让丽娜跟着自己十指轮动，展开又合拢。等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丽娜的手上，柳蜜才开口说道：“手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中医有个说法叫“十指连心”，因为我们的手连着身体的六大经络，每个手指的穴位都对应着身体的不同器官。”

“丽娜，请你跟着我做这个动作。台下的各位也可以试试。”柳蜜做了两个绕腕，手指轮动捏了一个拈花指，继续道：“各位请看， 其实十二经脉的起点和终点都在身体末梢，其中有六条走到双手，停在十根指头。手心上有三条阴经走到大拇指、中指、小拇指；手背上则有三条阳经走到食指、无名指、小拇指，而另外六条通达脚趾的经脉也可以透过相似的经气，在手上得到表里的对应。此外，手掌侧面有个缩小版人体，当我们微曲手掌，食指下的第二掌骨直接对应全身，从最靠近指尖的位置算起，分别为：头、颈、上肢、心肺、肝、胃、十二指肠、肾、腰、下腹、腿足，堪称是人体缩小版。人体的最表末直通人体的最内底，这本身就很神奇。手部的穴位极其集中，所以我们的双手亦可与性福相关。”

柳蜜边说边握着丽娜的手：“我现在就教大家一套方法按摩方法，步骤是这样的：首先我们依次按压指甲两侧，然后再捏紧指甲上方的指头，再捏紧指甲根部的指头，一指大约按摩20秒。按摩十指大约需要3分钟，就能使其得到有效刺激。”

柳蜜一边不疾不徐地揉捏摩搓，丽娜微微闭上双眼，眉头舒展，嘴角含笑，很是陶醉享受。

“手足之端的井穴喻为水之源头，是人体精气所出的部位，对于调节脏腑、气血、经脉之气有相当重要的作用。每个指节上也有直接对应五脏六腑的穴位。五个指腹由拇指到小指分别为五脏的脾经、肝经、心经、肺经、肾经，爱人之间用心体会，柔情抚摸按摩这些穴位也能达到心意相通，身心舒畅的作用。” 柳蜜细细地揉捏丽娜的手指和手心，一边娓娓道来。

“丽娜别在那里陶醉了，你什么感觉啊！”台下有人大喊。

“太舒服了，竟然这么爽，摸手都能摸出高潮来！好像挠到我的心尖尖上去了。“丽娜眼睛媚眼如丝，半闭半合哀求着：“我这辈子简直都白活了。你到底怎么做的，太神奇了！”

台下被丽娜说得心痒痒的，扳着自己的手用心按摩揉捏，可是无论怎么揉都是无感。有人一把抓过旁边人的手做实验，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每隔两秒就问一声：“怎么样啊？有高潮没有？....”

也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嗓子：“柳医生，我手都揉酸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是不是说明我性冷淡啊？”众人爆笑不已。

“对于不同的人手法可以轻快柔和、可以平稳着实，而爱人之间柔缓飘忽、似有若无，产生的效果自然不一样。 ”柳蜜说得稳妥，又解释了问题，又显得体贴，最后不忘又补充一句：“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再试试捏脊走的是从督脉的长强穴到大椎穴一段，还一并刺激了其上和两侧膀胱经上的穴位，这些都是可以增进情侣爱人之间的感情……如果还有兴趣知道更多，我下面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相关的书籍和手法，让你和爱人在彼此身上寻找爱的穴位....

”“丽娜，丽娜，你享受够了吧，你让一让，我也感受一下手高潮行不行？”

 “就是啊，大家排队吧，都来试一试呀！” 没想到，人群真的迅速列队，好像是要领取感恩节礼物的长龙。

柳蜜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来了一堆问题。她又一次向弗兰克求援。好在这一次弗兰克没有坐视不理，而是大步走上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就座吧，以后有机会你们再试，我们后面还有其他人要继续颁奖和送赠品。” 

 

86 经络芯片

庆功宴结束已是凌晨1点，大家提着礼品，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弗兰克博士坚持送柳蜜回酒店，说还有一些事物要谈。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冷风一吹，柳蜜的酒醒了大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弗兰克这么热情地送自己回酒店，似乎殷勤的过了头。上了车，弗兰克不由分说跟着她一起坐到后排，狭窄的空间，沉默越长越显得暧昧。弗兰克差不多是她父亲的年纪，弗兰克的手臂放在两人座位中间，胳膊上粗重的毛发一览无余，车厢里种混杂着酒精和腥瑟的体味，有些闷，柳蜜轻轻将车窗开了一条缝，为了透气也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身边一阵阵微妙的电波传导而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柳蜜打了一个寒颤，忙用风衣掩住挡低胸晚礼服下的裸露肌肤。

车开出去了一会儿，弗兰克漫不经心地说道：“丽娜可不容易对付，你揉搓她几下就让她服气了。哈哈哈，我很好奇，推拿手部穴道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弗兰克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两人中间的座位缝隙上轻轻叩击着，好像随时都会跳到柳蜜的大腿上。柳蜜很紧张，刚才是逢场作戏多少有表演的成分，真的到了私下里，不免尴尬。她克制住语气认认真真地说：“其实穴位都是那些，关键是手法。懂得一些中医理论，想象力和技术是可以融合的。丽娜在演示前已经进入了心里暗示的状态，所以她会更加敏感地配合表演。”

“哈哈哈，有道理，人类最性感的器官是大脑！”弗兰克意味深长的又看了看柳蜜。

柳蜜不敢接他的话，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好把手提包盖在大腿上，低头装作在包里找东西。摸索了半天，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只笔。她微微侧身，离弗兰克远了一点，将手里的笔记本打开，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地问道：“弗兰克博士，您不是说有事要谈吗？”

弗兰克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像在思考什么。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变回到正常状态：“是的，柳医生，我想跟你说说穴位芯片的研究进展。”

“穴位芯片....”柳蜜提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下四个字。

弗兰克摆摆手：“你不用记，听着就好了。上次带回去的穴位芯片的测试报告已经出来了，主要成分是一种纯度很高的特殊臧石，而这种臧石只有在加拿大的极光峡谷和萤雪湖里面才有。背后资助这个研究项目的就是萤雪镇上的织梦家族，制作芯片的材质就是他们矿藏里的臧石。”

“织梦家族启动穴位芯片项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柳蜜问。

“穴位芯片被政府禁止是30年前的事，所以开始的时间应该更早，这个项目一直非常神秘，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召集大量自愿者来植入芯片做测试，外界对织梦家族的秘密更是无从知晓。”

“织梦家族做这个穴位芯片项目是为了研究梦境和经络的关系？从时间上看当时电脑刚刚开始普及，人体芯片的概念在那个时候应该非常超前。”

“穴位芯片项目对外宣传是为了研究梦境的产生过程，尤其是希望了解梦境到底是否来自大脑，梦境为什么无法被记住等等问题。罗琳娜.冯博士是第一位提出通过穴位研究梦境的科学家，她在1940年发表在人脑与自然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希望论证人体内部有两套精神主体，大脑控制的生命系统是一个，还有是靠人体经络承载的精神体系，这才是梦境的真正源头。真正用臧石作为穴位芯片植入人体是差不多50年后才做到的。”

“《黄帝内经》中讲过中医的核心是藏像，”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意藏于脾，志藏于肾。”对于五藏与梦境的关系也在黄帝内经中有特别记载，比如肝气盛梦怒，肺气盛梦恐惧，哭泣，飞扬，心气盛则梦喜笑，恐畏，脾气盛则梦歌乐....通过穴位芯片来跟踪分析梦境是有理论基础的。但我一直有个疑问，对应植入的穴位芯片的应该是一套及其复杂的接收信息和追踪数据的系统，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设计完成的？”

“很好，很好。你能这样思考问题，说明我没有找错人。”弗兰克赞许道：“这也是我们在建立新的实验室的时候希望改良和完善的地方。如果不出意料，我们黑梦集团很快就要收购织梦公司了，一旦收购成功，我计划重新开启极光峡谷的人体芯片实验室。”

“啊？！真的吗？那织梦公司同意出售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现在织梦的小约翰比起他父亲无论是能力上还是头脑上都差远了，完全靠着外招的经理人来管理公司。我们正在收集证据让小约翰对外聘的经理失去信任。当他独力难支的时候，我们去谈判收购，胜算会更大。”

“可是人体芯片项目不是被政府禁止了吗？再开启这个项目会不会犯法？”柳蜜不无担心地问。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织梦公司一直在搞的穴位芯片其实并不是为了研究梦境，从他们随便选取穴位，任意植入的做法看，他们并没有真正找到实验的关键。而且30年前的技术条件有限，植入的手法也过于简单粗暴，这才导致了过多的副作用和后遗症。而我们要进行的是真正的梦境和经络相关性的研究。”

“我没听懂，为什么说织梦公司要冒险做穴位植入呢，如果他们自己无法设计出有效的体系，那不是草菅人命吗？”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因为看不出穴位芯片的真实意图，直到不久前我从秘密途径获得消息，我才恍然大悟。织梦家族一直很神秘，他们家族里面为了保持血统纯粹，只许内部通婚，结果导致家族中要么会产生极富天才的造梦师，要么就是灵魂扭曲的侏儒。比如小约翰的母亲才是织梦家族的继承人，她深居浅出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

“她是天才造梦师还是侏儒？”

弗兰克嘿嘿一笑：“天才造梦师谈何容易，那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大多数织梦家族的人都是丑陋的侏儒。见过小约翰母亲的人都说她看起来像一个11岁的怪癖女童，但是她的心智和灵魂却从未停止生长。”

“那太可怕了，岂不是像一个老灵魂被囚困在了一个孩子的躯壳中。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我们一般人的身体会跟着年纪成长，衰老，所以灵魂和肉体是同步成长的，但是织梦家族的这种怪病，身体长到11岁后就停止生长了，然后一直到老死，身体都保持在11岁的样子。织梦家族似乎一直在寻找打破魔咒的方法，所以才有了第一个人体芯片实验室，希望从穴道的角度解决家族的遗传病。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真正要研究梦境的原理和潜能。所以我们这个实验室将进行的不是胡子眉毛一把抓的穴位芯片，而是有系统有规律的经络芯片。”

对于弗兰克的推心置腹，柳蜜即感激又惊讶，还有一些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弗兰克阅人无数，自然看出她的心思，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的律师已经在萤岭镇跟小约翰面谈了，有望很快就开始跟小约翰进入的真正谈判阶段。一旦签署了收购意向书，我会立刻开启人体经络芯片实验室，到时候我希望邀请你来我们的实验室做技术顾问，当我的左膀右臂。”

柳蜜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如果我，我...去新实验室，那么中国那边怎么办呢？莫兰肯定不答应的。”

“哈哈哈，不着急，慢慢来，我会跟莫兰他们安排的，到时候莫兰公司也可以加入进来，你不用担心！”

到了酒店门口，弗兰克伸出右手彬彬有礼地让柳蜜先行，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柳蜜房间门口，弗兰克还没有道别的意思。柳蜜只好转身背靠着门，微微笑道：“博士，这么晚了，谢谢你送我！我男朋友还在等我通电话呢，我们明天见！”

一直等弗兰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后，柳蜜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她用门卡开了房门，反手关门上锁。两腿发软靠在门背上，身体好像脱力了一样。她好像能感到弗兰克目光中火辣辣的含义，如果自己略加逢迎，利用这层关系就能打开弗兰克的资源大门。但是这真是她希望得到的吗？

她摇摇头，她有自知之明。

 

87 出水芙蓉

柳蜜放下包来到电脑前，屏幕下方，微信的绿色头像闪动不已，点开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的视频邀请，都是莫涛的。

柳蜜顾不得卸妆换衣服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拨通号码，响了三声，对方接了起来。

“莫哥哥....” 

“你们怎么这么晚？这庆功宴也够能开的。”莫涛眉头紧锁，表情不悦。

“庆功会嘛，每个人都要说几句吧，好人卡发一沓下来就已经这么晚了。莫哥哥，你怎么还没睡啊？是不是等着急了？”

“你说呢？我能不急吗？我都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觉了，跟你打电话也不接，又不知道你那边情况怎样，真他妈烦。”

“宴会上那么嘈杂，我都没听见电话铃声。”柳蜜辩解。

”那你不会经常查看一下吗？否则你要手机干嘛？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公司聚会能有什么事儿？何况我不是出门前就跟你说了吗？算了算了，莫哥哥，我以后记得查看手机，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莫涛依旧盘问个没完。

“聚餐后，弗兰克把我们几个核心研发部门的人叫到一起去喝庆功酒，我总不能不给面子吧，莫兰姐特意交代一定要让弗兰克兑现诺言把代理权拿回来，你以为我喜欢喝酒吗？下次换你来你就知道了。你看我妆都来得及卸呢就给你打电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卸妆都能看到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丫丫，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讨厌！乌鸦嘴！” 

“熬夜最容易老，你们学中医的，不用我多说。”

“你以为我喜欢啊，我是为你们莫家辛苦，临危受命，你不感谢劳苦功高，还咒我！” 

“我咒你干嘛，丫丫，你那么能干，肯定越老越吃香。” 莫涛叹了口气。

柳蜜嗔道：“莫哥哥，你风凉话说够了吧，再说我也不高兴了。莫兰姐刚刚生了小宝宝来不了，高总要管理公司的事物，你又推三阻四地不肯来陪我，让我一个小兵冲锋陷阵还听你一堆阴阳怪气，真没意思。”说完， 她起身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桌上的梳妆台开始卸妆。

等了半天，视频那端也没有传来莫涛的任何声音，柳蜜好奇地回到桌边，探头看看莫涛还在不在。莫涛依然坐在电脑前，神情有些落寞，也不说话也没离开。柳蜜莫名的心中一软，想莫涛直男本色，能这么迁就着等自己到午夜也属难得，如此一想，柳蜜坐回到摄像头前，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散落肩头，柳蜜用双手当梳子，一边用手插在发间从上到下的蓬松。笑道：“莫哥哥，你觉得我好看吧？”

莫涛嘴角一牵，嘟囔了一句：“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好看还是不好看嘛？”柳蜜撒娇。

“明知故问，真虚荣！”话虽如此，莫涛的语气却已经温柔了很多。

“夸我一句你会死啊？真是，你不夸我有的是人夸，”柳蜜娇笑道：“我本来以为弗兰克不苟言笑，可是今天在酒会上，夸起人来能把死的能说成活得！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女助理看他的眼神，被他迷的晕晕乎乎的，笑死我了。”

“我最讨厌那个弗兰克，丫丫，你可要小心点，弗兰克那种老男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吃人不吐骨头。”

“乱讲，我干嘛要小心啊。” 柳蜜心虚，偷偷看了莫涛一眼。

“弗兰克抓小婧当小白鼠，可见做人没有底线，他这种科学怪人，没有职业道德，迟早会危害全人类。我当时怎么没有及时举报他，想想就后悔！” 

柳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莫哥哥，你对安婧的事情还是不能释怀吗？”

“释怀？你让我怎么释怀？现在小婧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不是弗兰克唆使我姐和姐夫，小婧就没事了。”

“那我也是个罪人了，你是不是也想怪我?”柳蜜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一提到这些事，就不痛快。对了，你这几天开会，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小婧如果一直不就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知道哎.....”柳蜜拿起了梳子梳头，将脸侧了过去。

“刚才我等你的时候我去了小婧妈妈和妹妹的云端墓地，我觉得她应该看到了我的留言。”

“哦....是吗？她回复什么了吗？”

“没有，她什么都没写。”

“那你怎么知道安婧看到了你的留言？”

“当然是看帖子下面的点击数啊，小婧妈妈的云端墓地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你和我，就只有小婧自己去看。” 莫涛的眉毛拧在一起，不胜烦恼地说：“小婧肯定恨死我了，我就怕她不肯听我劝，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你该警告的都警告了，安婧不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我觉得人各有命，其实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弗兰克也不再追着她，她若是自己想不开，你也没有办法啊。” 

“问题是马珂这事儿太诡异了，我总觉得马珂遇到了邪教，不然好好的怎么会跑去那个小镇上自杀？蒲公英之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每次留言都会提醒小婧这件事，我就怕她傻乎乎地遇到邪教。我专门查了很多资料，还有一些电影，比如《仲夏夜惊魂》还有《遗传厄运》.....我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是担心。”

“莫哥哥，安婧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去办理妹妹的后事也没那么危险吧。”柳蜜按捺住心中的不悦，但语气已经十分冷淡。

莫涛总算听出柳蜜的不满，住了口：“丫丫，不早了，看见你回来我也就安心了，我看你也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呢，明天晚上我们就见面了，到时候再细聊”

“不要嘛，莫哥哥，我还有话跟你说。” 

“那你去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服，回来我们再聊几句。”

柳蜜拿出一张合影放在镜头前，娇笑道：“给你看这个，记得等我回来，不许自己下线啊。”

“知道了，丫丫，快去吧，再磨蹭，天都该亮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柳蜜的回答，想必她已经去洗手间了。莫涛起身去厨房到了一杯水，回到桌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视窗里被柳蜜摆在镜头前的合影，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张合影，还是在柳蜜的强烈要求下给抓拍的。莫涛细细打量着对着攀在自己肩膀边的柳蜜，要容貌有容貌，要气质有气质，更不用说聪明能干，用莫兰的话，柳蜜比安婧强上千倍百倍。

柳蜜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女性，又有专业技能，又有独立精神，更难得的是对自己这么好，这样的女孩娶回家一定是贤内助，孩子的好妈妈。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内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抵触？

这么久了，那个笨女孩像是消失在水里的雨滴，没有只言片语。她自己跑去加拿大处理妹妹的后世也不知道办不办的来。要是换成柳蜜方方面面都会打点好，也不知道安婧此刻是不是独自缩在异国他乡的小旅馆里掉眼泪呢。

正胡思乱想间，视频的照片被拿下来，换上了一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柳蜜回到镜头前，白色的大浴袍蓬松地搭在肩上，头发湿漉漉的俏丽犹如出水芙蓉。

只看得莫涛眼睛一亮，心头的诸多思绪便被这出浴美人送到了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