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是我来美第一份工作时的老板。他当时是一家总部在华盛顿特区的FORTUNE 500的科技公司的地区经理,奉命来迈阿密开拓环境治理和生态恢复的咨询市场的。记得迈阿密办公室像模像样,其实规模很小。我是他招聘来的最早几位员工之一。他个子高高,眼眶凹陷,有个很大的鹰钩鼻子,看着很憨厚的样子。后来知道他其实是波兰移民,高中时随他母亲移民美国。仔细听来,他说的英文还略带外国口音。全凭经济资助,他在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先后读完了大学本科和硕士。我知道波兰是大音乐家肖邦的祖国。
当时梵蒂冈的天主教皇也是波兰人。大家都是移民,一路走来都是一番艰辛,所以我们很快就象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当时他已是四十出头,还是单身。咱出国晚,那时女儿都上小学了。波兰人大多信奉天主教。当时天主教性丑闻风波正愈演愈烈,我怎么看他越看越象Gay。终于有一天,我们到客户那里谈工作,他顺路送我回家。他说他很熟悉这一带,因为他的前任女友就住在附近。我说是吗。他说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同性恋吧。我们俩于是放声大笑。其实偏见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办公室里还有半时上班的秘书哈莉女士。原来她也是德国移民,在西德美军基地认识的美国大兵丈夫,都嫁到美国几十年了。她是Elvis Presley(猫王)的忠实粉丝,我说我也知道这位摇滚歌手,而且他在中国也是家喻户晓。老太太听了开心的不得了。我们三个中午经常出去吃饭,他们两个每次都很客气的主动问我是否要去中餐馆。记得我们吃遍了附近的小餐馆,古巴的,泰国的,当然还有中餐馆。有一次总部来人,邀请所有员工带家眷去一家法国餐厅用餐。高潮时刻是保罗给在座的每一位女士献上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引得美女们一阵惊呼。我太太也很受感动,直夸人家洋人就是懂得浪漫。多年以后我在情人节是买一打红玫瑰回家,在周围中国人圈子里传开了,丈夫们就说都老夫老妻了,还玩这一套,恨得直咬牙(那是开玩笑)。
然后有一天听说保罗要结婚了。秘书说我们要在她家给他办一个Wedding shower,那是婚礼前的同事亲友们的一次聚会,每人还给准新郎新娘送上礼物。聚会上知道新娘是纽约地区的一位学眼科的乌克兰姑娘,年龄差不多比他小十岁。有一次开车出去,保罗私下里跟我说实话,他未婚妻的签证快到期了。跟他结婚也是为了尽快转换身份。我就心里想,其实东欧移民也不容易呀。他们在纽约举办了婚礼后,新娘随后搬到了迈阿密。不久后她到公司来参加聚会,还主动跟我聊了一会儿。原来她在乌克兰就做过眼科大夫,说话细语温柔,人也长得苗条漂亮。当时我太太回家路上就跟说你们老板的新娘千万别是拿了绿卡就要跑了。
有一天秘书说保罗的父亲在华沙去世了。秘书说他很少提及他父亲。他倒是跟我提及他父亲曾经是外交官,去过北京的。想象中,他父亲应该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认为保罗的母亲背叛了他和她的祖国。那就是在东欧和前苏联倒台和巨变的前夜,他母亲带他逃离了波兰。每个普通人身上其实隐藏着最真实最丰富的历史。可惜好景不长,眼看着正在做的项目要结束了,我们得想办法寻找下一个。他带着我一起出去跑项目。那次我们去了陆军工兵团的区域总部。那时九一一后反恐的后果还很严重。他跟我说到了那里如果有人问起,你别说自己是非公民。这真是同是外国移民的小智慧。也许因为公司本身是很大的国防承包商,结果除了通过大楼安检外什么也没有问,那天我们展示和面谈都很顺利,可惜项目最终还还是没有到手。他还说服公司总部花大价钱雇用了那里的前任首长,一位退休的美军Colonel加入了公司。结果那白人老头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还大牌的很,声称讲好过他不管拉项目的。最后还很潇洒的再次被附近的印第安人保留地高薪聘请去当顾问和说客,比我还早离开了公司。
美国当官的在位时没有多少油水,下台后利用丰厚的人脉资源反而可以轻松挣大钱,这是题外话了。回想起当时我还是临时的工作签证,前途茫茫,工作这么不稳定。一家人都还指望我呢。我于是暗里寻找下家。离开公司时,保罗对收到我的辞职信有些意外,再三挽留。走的时候保罗很伤感,自言自语说有些人业务打不开局面就被fired了。搞的我自己也有些内疚,有如背叛了他的感觉。我跟他说如果我是单身 一人,我就会留下来跟你一起奋斗的。但是我真的不能。几年以后,因为有事跟秘书联系了一次。知道保罗婚后他太太如愿做了住院医生。保罗的太太生了一个男孩,小日子过得很幸福。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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