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伤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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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被下架的b站《芳华》解说，隔代再现的历史伤痕
你现在不懂，将来有一天会懂的
—- b站up主：聊会电影吧

1978年，卢新华发表了一篇小说，叫《伤痕》。
那篇小说讲的是文革中一个女儿和母亲的故事。女儿响应号召，和被打成「叛徒」的母亲划清界限；多年后母女和解，但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死在了女儿怀里。
小说发表后，全国轰动。无数读者写信来说：这就是我的故事。

由此开启了「伤痕文学」的时代。
四十多年过去了。
这两天，一部关于上世纪文工团的颇有伤痕文学烙印的电影《芳华》的解读视频，突然在b站大火，然后很快就被下架。
火的原因，显然并不是因为观众们怀旧或者知道什么是“伤痕文学”。b站上的用户年龄多在17到35，他们从未经历过文工团和伤痕文学的那个年代。
这是一种历史的错位，在B站的弹幕里满屏都是“人民万岁”时，这不是对历史的致敬，而是对现实的集体意识的投射。

《芳华》和b站Up主“聊会电影吧”的解读颇有伤痕文学的影子。
上一次，当“伤痕文学”在中国大地上席卷时，人们是在痛诉过去十年的荒谬；而这一次，人们居然在怀念那个十年的美好。
但时代还是不同了——从知青变成了毕业生，从抢指标进文工团变成了千军万马考公，从上山下乡变成了内卷躺平，从政治运动变成了经济周期。
但伤痕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冯小刚在电影里祭奠他的青春，而年轻人们在b站上祭奠自己的未来。

一、现实：好人的命运
刘峰是个好人。但在电影里，好人没有好报。
他不但是没好报，而且是作为耗材，被用尽后，还被嫌弃不够耐用。
2025年的年轻人，比冯小刚更懂《芳华》，因为他们懂刘峰，更懂何小萍。
他们看懂了一种模式。
这种模式是：有才能，肯付出，守规则，相信系统会奖励好人。然后发现系统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好人，系统只在乎你有没有用。一旦这个好人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这个好人的存在让某些人不舒服，系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当求职、考编、降本增效、高质量增长的大潮袭来，年轻人们突然发现，那种电影里“体制化的挤压感”是如此熟悉。刘峰的命运阐明了一个冷冰冰的真理：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面前，个体的善良和努力，只不过是维持系统运转的耗材。
而极少数控制系统的人，无论好坏，总是会享受到比其他人多得多的系统奖励。
所以当他们看懂了为什么何小萍在精神病院的草地上独自起舞，没有音乐，没有观众，没有掌声——那是一个人在用最后的方式证明自己存在过，就像大家在B站Up主“聊会电影吧”的《芳华》解读视频中的疯狂弹幕留言。

二、伤痕：在别人的伤口里寻找自己
B站的用户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属于失业率已经不再公布的那一群人。
上学、找工作、看房价、谈恋爱、面对阶层固化。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
为什么越是经济下行的年份，悲剧越容易爆火？因为“痛感”成了唯一的流通货币。
年轻人们涌入《芳华》的评论区，不是想看那个年代的青春，而是想确认一下：原来，努力却没有好下场，是一种历史的常态；阶层固化，也是历史的常态
大家从电影评论中，看到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场巨大的心理代偿：在刘峰的落魄里，可以原谅自己的平庸；在何小萍的发疯里，可以释放自己的压抑。
因为一切都是社会的错！
这就是2025年的“伤痕”——既然现实已经无法提供增长的红利，那我们就聚在一起，分享失败的标本。

三、历史再现：被牺牲的一代人
b站用户剥开那层怀旧的滤镜后，发现《芳华》的本质不是记录历史，而更像是预言未来。它是一部关于“下行年代，一代人如何被牺牲”的恐怖寓言。
同一代人的天赋、努力、理想，被时代轻易地摧毁了。
这种恐惧，与2025年的空气惊人的一致。
教育内卷，是天赋被稀释。
职场缩招，是理想被搁置。
房价与生育率，是未来被透支。
社会不公，是无论多少代的努力，都会被透支。
年轻人在深夜里刷着视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唤醒：我们的芬芳年华会不会也会被时代牺牲？
刘峰的悲剧不在于他失去了事业或爱情，而在于他作为一个人，他存在价值被彻底抹去了。这才是让当代青年感到彻骨寒意的地方*——害怕自己寒窗二十载，最后无论是否脱下孔乙己的长衫，自己也还是会像刘峰一样，在这个时代里，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位置。

四、时代赋能：当弱者拥有了叙事
但是，这次不一样！
以前，解释这个世界的权力，掌握在精英、媒体和专家手里。他们说，刘峰是高尚的，苦难是值得的。
而现在，叙事权正在从云端坠落。
高等教育和互联网和ai技术的普及，让普通的年轻人第一次拥有了“社会学家”般的洞察力。快速提升的平均教育水平让人们能够迅速地解释复杂的结构，对比历史的背景，分析权力的机制。
于是，弱者叙事第一次以“结构化表达”的方式，占据了主导位置。
大家不再傻傻地看故事，而是开始看“因由”。
于是，人们看懂了刘峰悲剧背后的资源分配逻辑，看懂了何小萍被孤立背后的阶层鸿沟。
这就是“知识平权”带来的觉醒。大量增加的大学生比例让更多人第一次有能力用结构性的眼光理解自己的时代。于是，《芳华》成了一面巨大的照妖镜，照出社会运行的底层代码。
当ai时代加速到来，这个叙事平权和理解平权将进一步加速，新闻联播将更加被大众抛弃。

五、隐喻与左转：在经济下行的时代“举着红旗反红旗”
在一个表达收缩的时代，隐喻成了最高级的语言。

为什么大众越来越能读懂隐喻？因为当直白的语言被封禁，隐喻就成了唯一的出口。
B站Up主“聊会电影吧”，在解读《芳华》的时候，学会了“举着红旗反红旗”。利用毛时代的支持去包装对现实的深刻批判。这是一种中国互联网特有的生存智慧，既是保护色，也是反抗书。
而使用这样的隐喻，既是因为中国社会情绪正在“左转”，也会进一步推动社会更加左转。
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AI带来的失业焦虑，叠加民智开启后民众对社会政治理解能力的增强，会让这种“左转”的情绪更加剧烈。社会矛盾在加剧，而如果统治逻辑依然是加强控制和国进民退，就会让社会矛盾更加激化，左转将更加严重。那么我们可能会陷入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死亡螺旋。

我本人完全不认同这个up主解读《芳华》的角度，以及他对毛和那个十年的观点，但也许，这是他唯一能让视频在b站上存活多几个小时的唯一方法。

这段他在视频中的原话，也许能更好的让我们理解他选用这样的表达方式的无奈：
“突然感到有点心累，喝茶的时候我一个人去，现实中的妖魔鬼怪我来对付。。。不要发问，不要探讨，更不要愤慨。如若还有一份敬畏之心，就记住，那天夜里，雪很大。最后借用切。格瓦拉的话来结束本期视频：‘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 b站up主，聊会电影吧

结语：新伤痕文学的起点？

上一次，“伤痕文学”的出现，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人们通过展示伤口，否定了那个疯狂的年代，从而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四十年。
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次，当千万b站网友借着《芳华》的弹幕，抒发心中的块垒时，
新的表达已经出现，
新的伤痕正在累积，
新的时代正在逼近，
新的转折正在酝酿。
只是这一次，能否真正的走出轮回？历史没有给出答案。
只能希望面对未来，不忘来路，转身芳华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