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奶油蛋糕

我有个表叔，当年从省城回老家探亲，给每家亲戚买了一个奶油蛋糕。

恰逢春节，祖宗牌位前照例要放贡品。稀罕的水果，香蕉，橙子，每样四个，多的没有。之前几天被大人们不知藏在那个旮旯里，小孩子们翻遍了家也翻不出来。到了三十这天，突然变戏法似地出现在祖宗牌位前，摆得如此光鲜齐整，祖宗们看了，会以为我们一年到头这些东西都吃不完。

这一年的供桌上，还加上了我表叔从省城买回来的大红大绿的奶油蛋糕。

一摆就是六七天。

我每天绕着供桌盯着那蛋糕咽口水。我外婆说：“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给你吃！”

终于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到供桌前去看，蛋糕不见了，香蕉橙子们也不见了。我大喜啊，撤了，那就是祖宗们吃够了，轮到我了！

然后，惊闻噩耗。……我舅舅过完年回自己常住地了，蛋糕以及香蕉橙子们让他带走了……

我……泪飞顿作倾盆雨……那个嚎啕大哭，今天想起来连自己的耳膜还被震得嗡嗡响……

我外婆说：”以后重新给你买一片！重新给你买一片！”

我印象很深，因为当时一边哭一边还感觉她“片”字的量词用得不对，那蛋糕是有相当厚度的。

然而我对自己的文盲外婆，还能要求量词吗，还能要求千山万水从省城买回来的蛋糕吗。

“以后再给你买一片”当然是缓兵之计，到现在没兑现。我外婆吃过了我买的不知多少蛋糕，今年97岁了，愿她安康长寿。

那个把我蛋糕拐走的舅舅，去年做了白内障手术，但视力还是很差。却像阿炳一样，拉得一手好二胡。

上一次见他，他坐在我家屋顶，如泣如诉，拉一首《江河水》。

岁月如江如河，奔流而去不复回。水里浮起一些记忆的碎片，有一块碎片，是红红绿绿的、不知放了多少防腐剂和香精的、已经在室温下存放超过半个月的、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