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女特工周惠年在苏州反省院的日子
1934年6月26日晚,随上海中央局书记李竹声被捕的,还有李得钊等领导人,以及工作人员秦曼云、仇爱贞。
一个小时后,李得钊的妻子周惠年在住所内被特务们搜出了一纸袋文件。
“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特务们似乎很得意。“这是我丈夫的朋友放在这里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识字。”答词事先早背熟了。“你丈夫呢?”特务又追问。“他昨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周惠年依然是早已经编好的词。他们不由分说,就带走了周惠年。
在关押处,周惠年坚持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妇女,对丈夫的活动和有关文件的事一无所知。特务们没有她是共产党人的丝毫把柄,只好在关押一星期后,把她交给法庭审判。她当时已经怀孕数月,挺个大肚子,腿脚肿得厉害,举步维艰。
当中共组织得知周惠年等将被交法庭公审后,积极组织了营救。担任上海中央局职工部部长的黄文杰花钱请了个擅辩的律师,为周惠年、仇爱贞辩护。经租界法庭审理,周惠年、仇爱贞以参与赤色活动证据不足,被判无罪释放。
组织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周惠年,安排她和夏娘娘同住。9月里,刚分娩20天的周惠年就得到她们住所已遭特务注意的警报。她带着3岁的女儿、未满月的儿子和夏娘娘迅速转移到旅馆暂避。不料没过三天,巡捕房的警探就闯进了她们的房间。
这时,夏娘娘身上还带着一封党内的信件和一张赵世炎的照片,这些一旦落入警探手里,她们的身份就暴露了。夏娘娘急中生智,抱起床上的婴儿,悄悄把信和照片塞进襁褓中。警探们并没因未搜着什么放过她们,而把她们押往公共租界的泥城桥巡捕房。
一路上,把夏娘娘悄悄举动都看在眼里的周惠年,心始终悬着,襁褓并非藏东西的稳妥之地。到了巡捕房,周惠年抱起孩子上厕所,想乘机销毁信和照片。可厕所里有人监视,没能得手。
马上就要进行提审了,情况十分紧急,夏娘娘向巡捕要了一杯水,抱过婴儿,示意周惠年挡住巡捕们的视线,悄悄把襁褓中的信和照片撕碎,一点点放进嘴里,和水吞下。证据消失了,可夏娘娘从此落下了胃病。
在关押一周后,她们又被送上了租界的法庭。法官看着她们又有老、又有小,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且不久前刚被宣判无罪,就打算再次将她们释放。但列席旁听的国民党公安局的官员不同意,提议引渡,结果租界当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她们被送进了上海市公安局。这里的食宿条件非常恶劣,吃的是发霉的糙米饭、烂菜帮,有时饭里还能吃出锈铁钉、死耗子。上了年纪的夏娘娘不久就病得很厉害,她的手、腿脚因长年的劳作和风湿症痉挛麻木,生活无法自理,讯问时,都是看守们架着她走。
第三次被捕的周惠年,既要照顾一个3岁的女儿、一个未满月的婴儿,还要服侍夏娘娘,还不时得接受刑讯,加之恶劣的食宿环境磨难,她也病了,眼睛肿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没有屈服,顽强地活着,她非常清楚,只有她坚持住,才能保障其他的人生存。
国民党当局从她们身上一无所获,却又不甘心将她们释放,就把她们转送到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关押。在这里,周惠年的牢房曾和李得钊的牢房挨得很近。同牢房博古的妻子张越霞悄悄告诉她:你的丈夫就关在斜对面。她这时眼睛依然肿得什么都看不清,可她还是按照难友所指的方向使劲遥望,虽然她没能看见李得钊,但她相信李得钊看到她了,她由此平添无穷生存的勇气和信心。
然而,当她的眼疾稍好后,李得钊早已被迁移到别的牢房,她再也没能看上她丈夫一眼,但她现在能看清她的难友们了,有些难友是曾经在一起工作过的。她们互相关心,互相勉励。
数月过去,被捕时才二十多天的婴儿,已经半岁了。也许是由于营养不良,也许是由于渴望阳光,他总不停地啼哭,哭得肚脐突出。看守被哭闹吵得难耐,就厉声吆喝周惠年制止孩子哭闹。周惠年说:他这是要出去,到牢房外面他就不闹了。
看守们不信,就把她母子放出牢房。说也奇怪,一出牢房,孩子果然停止了哭啼。为此,看守们不得不给周惠年延长了一点放风的时间。难友们都夸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通过斗争赢得自身的权利。听着难友们的说笑,周惠年心头掠过丝丝欣慰。
1935年夏季,周惠年和夏娘娘等又被转送到国民党苏州反省院。这里的食宿条件比上海、南京要好一些。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刑讯,国民党主要是试图通过政治劝说等软手段,使共产党人变节或声明脱离中共。
在这里,周惠年看到了叛徒顾顺章的妻子。顾的这位妻子,是国民党特务闻知顾原来的妻子张杏华被杀后,为了笼络他而给他介绍的,叫张文琴,年轻貌美。顾顺章叛变后,因指认和协助国民党特务抓捕了中共的几位重要领导人,而且在劝降中共上海中央局数位领导人过程中起了不小的作用,颇受陈立夫重用。但顾看不起自己的顶头上司徐恩曾,并对徐压抑控制自己十分不满,暗中同军统头子戴笠勾搭; 还发牢骚说国民党、共产党都有缺陷,要组建一个新团体。这都是中统所不能容忍的,于是徐恩曾以顾顺章组建第三党的罪名,派人将他枪毙了。
在苏州反省院,有些意志薄弱者经不起敌人的软硬兼施,在悔过书上签了字,背弃了昔日的信誓。因此,监狱方面很想在夏娘娘、周惠年这拖儿带女的老媪少妇身上下一番功夫,使之按照国民党当局的意愿“省悟”。无奈这因革命而组建的“家庭”祖孙三代软硬不吃,依旧以被捕时的那一套言词相对。反省院的官员和看守们气急败坏地称这“一家”四口为“老共产、中共产、小共产、未共产”。
囚禁的生活是令人窒息的,但被关押的坚定的共产党人的信念却是一致的。放风的时候握一握手,交换着信任勇气;隔着牢门相对一望,传递着关切真诚。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特殊的环境下结成战斗的集体。这个集体,能使每一位成员,永葆旺盛斗志,充满乐观豪情。因此周惠年感觉到:她并不是孤军,不是一个人、“一家子”同敌对的营垒抗争,团体、组织依然在她身旁。
成年人对囹圄的磨难,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的,而这种磨难对天真烂漫的孩子就显得异常残酷。政治囚徒们之所以成为囚徒,正是为了明天、为了孩子们不再受今天的磨难,因此他们都竭尽所能地呵护、保护牢笼中的孩子。
当时,廖梦醒的丈夫、共产党员李少石也被关押在苏州反省院。作为岳母的何香凝,时常通过某些关系送进些衣物、食品、营养品。其他一些共产党人的亲属,有时也会送来类似的物品。好像事先都有约定似的,这类物品都立即转送到有孩子的牢房。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周惠年就心潮难平地说:“我的孩子,不是我一个人抚养的,他们的营养稍得改善乃至生存,全靠的是难友和集体。”
1936年9月,反省院方面通知周惠年,李得钊死在南京军人监狱了。
就这四五年内,周惠年两次结婚,又两次失去丈夫。和每个丈夫在一起生活时间都不足一年,而且是在锋霜刃雪、腥风血雨之中度过的,这种凝结着战友生死之谊的爱情就更令人魂牵梦索、刻骨铭心,因而对她的打击就更沉重。可在当时的环境下,又不容她把悲痛流露出来。
许多年以后,她给这两个孩子改了名字。大女儿改名叫“小余”,以纪念她的生父谭忠余; 她儿子改名叫“李钊”,以纪念他的生父李得钊。
1936年12月,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兵谏,周恩来代表中共赴西安和平解决事变,揭开国共合作、一致抗日的历史新一页。迫于形势和舆论压力,国民党陆续释放了一些在押的政治犯。
然而,合作抗日的消息并未立即为苏州反省院的政治犯所知。不久,经中共的努力营救和社会各界的声援,苏州反省院释放了几个政治犯。随后,时局发生重大变化的消息才传进来。于是,在押的政治犯们开始了要求出狱参与抗战的斗争,但反省院方面迟迟不放人。直到日军的飞机轰炸苏州,政治犯们掀起更高的斗争浪潮,强烈提出“宁愿战死在前线,也不能被炸死在监狱”的口号。院长遂让政治犯迁往东山自己家中,躲避轰炸。
到东山后,江南的形势更趋混乱,反省院长不得已同意政治犯们自行疏散。周惠年和夏娘娘等经商议决定随韩宝春到他在江浙交界的故乡暂避,再图同组织联系。
周惠年记得宣布疏散那个漆黑的夜晚,政治犯们担心院方变卦,连夜迅速开拔,难友们一路相互扶助。夏娘娘身体不好,走不了路,全靠男难友背着。那是隆冬时节,可据说背夏娘娘的男难友汗水从棉衣中渗出,把夏娘娘的棉衣都浸湿了。周惠年则拖儿带女,跟着大家一起走,要没有相互间的扶助,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寸步难行。
讲起这一段,周惠年感慨万分,她说难友情是最真挚感人的。
中央特科第一女谍报员:周惠年(2018-08-13 09:21:04)
谁是中共地下党的第一女侠,也许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从时间的早晚和经历事件的触目惊心,当首推周惠年。更有当年中共谍报大佬陈云的一句话:我党保卫工作的第一位女同志。
那个时候陈云装扮得像个账房先生,耳朵上老夹着一支笔,叫“老开”,就是大老板。潘汉年比较年轻一些,就叫“小开”。
周惠年1911年生,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秋调上海中央交通局,1930年顾顺章叛变后调至中央特科工作。1931年上海成立中央分局,周惠年调到分局搞交通工作,1934年曾两次被捕,直至1937年国共第二次合作,才经党营救出狱。此后她在南京和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工作,后赴延安,先后在中央社会部、延安保安处、中央办公厅工作。1951年调中央编译局工作。
这可是当年真的假扮夫妻从事地下活动的女共党。在和一位刘姓特工假扮夫妻一年后,小刘动了真心,向组织上提出和周惠年结婚。结果不但受了一顿严厉批评,马上调动工作把他们分开了。
周惠年进入特科后,接触到了成为她第一位丈夫的谭忠余。当时,谭忠余已是三科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即三科科长顾顺章的副手。周惠年和谭忠余结婚后,他们的家实际上成了中共中央的秘密联络点。
顾顺章的叛变,导致武汉的中共联络员全部被捕杀,包括几个中共要人如恽代英、蔡和森等。1933年,陈赓赴苏区前夕,也曾在上海落入了顾顺章布下的网。已打入敌人内部的钱壮飞、李克农等同志也被迫撤离原来的工作岗位。而当时的中共“一把手”总书记向忠发被捕,也是顾顺章设计抓捕的。
那时候谭忠余和周惠年结婚不久,周恩来来了以后,商量怎样把向救出来,谭就带着枪出去了。谭出去了几个钟头就回来了,说向忠发已经叛变了,因为他们在周恩来住的那个地方发现国民党的特务去了。谭敦周说,你幸好没回去,很危险。
那天周恩来就住在了谭家。周恩来、谭忠余两个人就躺在大床上,嘀嘀咕咕地小声说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周恩来就粘上小人丹胡子,化装成日本人。白天出去,晚上就住在谭家,大概三天,准备工作做好了,就去苏区了。
随后谭忠余和周惠年也离开上海,前往襄枣宜解放区。谭忠余任红26师的师政委,周惠年则在特委的妇女工作委员会。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谭忠余离开了出生才十几天的女儿和妻子,去苏联学习,后来回延安途中牺牲。
后来,经人介绍,周惠年和时任中共中央军委秘书长的李得钊结为夫妻。李得钊的工作十分繁忙,既要接待从各地白区来中央请示汇报的同志,又要同共产国际保持密切的联系,还要安排护送部分在白区工作的人员前往各红色根据地。李得钊时常一大早就离开家,很晚才能归来。有时因为环境恶化,李得钊每天离家后都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
1934年6月26日晚,上海中央局书记李竹声在与共产国际代表接头后,回到马立斯新村中央局所在地,被守候在那里的中统特务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李得钊等人。仅过了一个小时,周惠年就在住所内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未等她开门,一群特务已经破门而入。因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周惠年毫无准备,结果特务们搜出了一纸袋文件,并将周惠年强行带走。
由于周惠年坚持说自己是个没有文化的妇女,对丈夫的活动和有关文件的事一无所知。特务们又缺乏她是共产党人的证据,只好在关押一星期后,把她交给法庭审判。中共组织为周惠年请了一个律师辩护。经租界法庭审理,周惠年以参与赤色活动证据不足,被判无罪释放。同年9月,刚分娩20天的周惠年,再次被捕关进上海市公安局监狱,后转送到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关押,接着又被转送到国民党苏州反省院。
1936年9月,反省院方面通知周惠年,李得钊在南京军人监狱病死。(建国后,周恩来致函华东军政委员会,追认李得钊为革命烈士,革命史料陈列于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纪念馆。1991年,永嘉县人民政府在烈士家乡修建纪念碑,国家主席杨尚昆为纪念碑题词)。
1936年12月“西安事变”后,出现了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大好局面,中共中央提出了释放政治犯的主张,加之为躲避日军飞机轰炸,苏州反省院不得已同意政治犯们自行疏散。周惠年决定先去江浙交界处暂避,再图同党组织联系。1937年10月,周惠年辗转来到武汉,与党组织接上了头。在武汉,周惠年遇到了刚组建的中共长江局组织工作负责人黄文杰。不久,两人结了婚。
1940年中秋,本是家人团圆之日,可周惠年却蒙受了感情历程中的第三次打击:原本患有肺病又积劳成疾染上伤寒的黄文杰,在曰军飞机轰炸重庆时,在又潮又阴冷的防空洞内躲得太久,受凉发高烧,经抢救无效,不幸牺牲。中国共产党充分肯定了黄文杰献身革命的一生。尚在十八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的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等人亲为黄文杰送葬;《新华日报》、《群众》均出专版纪念“对党无限忠诚,对人对事大公无私”的黄文杰。叶剑英在其悼念文章中,称赞黄文杰“做事负责认真,有骆驼般精神”。
从延安马列学院学习结业后,周惠年在中共中央机关工作。周恩来回到延安后,曾经两度在重要场合表扬过周惠年,高度评价她当年在白区的地下工作和她为革命做出的贡献。新中国成立后,周惠年被调入中共中央编译局工作,先后任干部科长、秘书科长、办公室副主任等职。
1997年6月7日,周惠年在北京逝世,享年8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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