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认识的一位精神病患者

那时我在黑龙江的一所学校上学，睡我上铺的哥们是个杭州人，性格温和，说话慢腾腾的，手特别巧，剪裁衣服水平比很多专业裁缝都好。不少老师同学都请他做衣服，改衣服，他是来者不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文字改革感兴趣了，不去上课，一天到晚坐在床上，抱着一本新华字典，研究文字改革，连吃饭都是我帮他打回来。过了一段时间，又转成研究名字，常问我，你说这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为什么叫毛泽东？为什么叫叶剑英？华国锋是什么意思？终于有一天，他在这些名字中发现了阴谋，他叫华国锋为华贼，叶剑英为叶贼，然后往哪投了信，揭露这些阴谋。当时刚粉碎四人帮，正是英明领袖华主席时期，市公安局，校保卫部来人，把他抓起来，关进了监狱。

找我调查时，我把他从文字改革，到研究名字，到阴谋论的过程讲了一遍，说可能是精神问题，因为他的思想没逻辑。如果他从法理上说华国锋是篡党夺权，这是政治问题，从名字中发现阴谋，只能说是精神问题。但保卫部的人认为，他头脑逻辑清楚。他们的判断大概是根据和他的对话，如果仅凭日常对话，还确实看不出什么毛病。

几天后，在一次全校大会上，我正坐在后面犯困走神，猛然听到校党委付书记讲到，我们学校出了个反革命，就是因为睡在他下铺的那个同学，长期偷听敌台，对他造成很坏的影响。书记是个转业不久的师政治部主任，样子挺凶的。一散会，我就走过去想和他解释一下，他拒绝和我谈，几个保卫部的小伙子过来把我拦住了。

大约过了两年，我突然收到这哥们的一封来信，告诉我后来他被诊断为精神病，已被释放，现已回到杭州，还为给我带来的麻烦表示了歉意。我很为他高兴，也幸亏那时的政治环境比较宽松了，能为他做出正确诊断。

记得下乡时，翻过一本叫精神病学原理的书，里面提到精神正常与不正常之间没有明显界限，判断精神病人的一个标准是他有没有反向思维的能力，就是陷入一中思维模式后能不能跳出来，不能跳出来就是病了。

后来我也想，如果当时我能多带他出去运动，或者他能休学一年换个环境，也许就能帮助他走出那种单向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