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黃春秋》會尊嚴地活下去
——李銳、杜導正、何方答《亞洲週刊》記者问
《炎黃春秋》雜誌被命令改變主管主辦單位以來，圍繞「還能不能活下去」和「以什麼姿態活下去」，在社會引起熱議。這一中國著名政論思想月刊,「以敢言和針砭時弊」著稱。十一月十日，《亞洲週刊》就此採訪了雜誌社創刊人、雜誌社理事長、社委會主任杜導正，社委會終身委員李銳、何方。他們一致認為，《炎黃春秋》會尊嚴地活下去，而且，會活得比原來更好。
九十一歲杜導正說，「近來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支持我們領導團隊裡增加胡德平和陸德的舉動。一週前那天，我們召開四中全會有關法制的小型座談會。中國著名的『法學界三老』江平、郭道暉、李步雲，一大早率先趕到，他們也非常贊同邀請胡德平、陸德來雜誌社任職的決斷，認為這是一招出人意料的妙棋。」
問及怎麼看中宣部對《炎黃春秋》氣勢洶洶，《炎黃春秋》活不了一說，雜誌社杜導正,李銳,何方這三老卻不這麼看。他們都認為，可按照二十三年來的辦刊方針和風格面貌活下去。這次中宣部動作，只不過是多年來那股反改革力量的繼續。表面上看有文化部、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實質是中宣部坐鎮。從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和文化部文藝研究院有關人員談話中，可明顯看出真正操盤手是中宣部的保守勢力 。
九月十八日，雜誌社收到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正式公文通知，該社主管單位，由原來的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改為文化部屬下中國藝術研究院。六十天內，即十一月中下旬完成變更手續，否則便吊銷執照。他們的方案傳出後，出乎他們意料，遭遇無法想像的大反彈，支持《炎黃春秋》的聲浪之高、力度之大、覆蓋面之廣，實為多年少有。據悉，有二百多家媒體、七萬多條資訊，轉發的難以計數，其中九成九是鼓勵雜誌社頂住壓力，堅持原來的辦刊原則。
據雜誌社召開三次座談會的紀要可看出，出席者除了杜導正外，年齡超過九十歲的還有李銳、何方、曾彥修，此外，還有著名學張思之、資中筠、邵燕祥、錢理群、雷頤、秦暉，以及胡德平、陶斯亮、葉向真、徐小岩、馬曉力、羅點點、胡德華等一批認同《炎黃春秋》理念的中共元老子女。為了直接向中央領導人陳情，李銳、何方、杜導正等六位老人，聯名給當局遞交信件,曾彥修，吳象、袁鷹是在病牀上簽的名。那三次編委座談會，許多人推掉了手上要事趕來參加，在他們心目中，這是中國大陸黨內外最後一塊理想高地，一定要靠黨內外有志眾人的力量守住。
根據雜誌社新的任命，安排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長子胡德平出任社長、編委會主任；前國務院副總理陸定一兒子陸德，出任常務社長(法定代表人)，兩社長，一個是虛的，一個是實的。關於他倆的任職，外面傳言頗多，有不同版本。據瞭解，他倆都去了社裡。陸德已正式上崗，百分百投入了。有人出於好心勸他慎重，說這裡在高層也是有爭議的，但他表示，他父親臨死交代他說：一是要讓孩子讀書，二是要讓人民說話。他一定會依靠社內外同仁把雜誌辦好。胡德平到雜誌社開社委會時對李銳和杜導正說，他不會辜負父輩期望，會繼承父輩遺志，感謝大家信任,一些相關手續正在辦理中。
問及雜誌社內人員變動，杜導正回應說，這次外部有壓力，在抗爭中，社內有年輕編輯反應激烈，堅決不同意改變主管主辦單位，在第三次座談會上公開發表聲明，認為雜誌應當立即莊嚴死去。如轉到文化部管轄，他們會選擇離開。同事們說服挽留，希望他們留下跟大家一起繼續奮鬥。杜導正說：「歷史證明，如果沒有我們二十三年來不斷抗爭，沒有這麼多人的支持，我們是不可能生存的。你看看今天全國媒體的狀況就足已了。這次跟中宣部據理力爭，吳思認真負責是不錯的，但他的判斷與雜誌另兩位領導看法有明顯分歧。」
杜導正動情地說：「吳思是我為雜誌社培養了十幾年的接班人，他有很多優點和長處，但書生氣多一些。本來希望胡德平、陸德可以幫他，使雜誌的未來走得更好更踏實。但他對胡、陸來社的深層意義尚不太理解。我已經找他誠懇談話，可他仍有去意。我想說，在這樣的歷史關頭，在這樣的大風浪中，他若離任而去，在歷史上是說上過不去的，是有欠缺的。我很难过和遺憾。」
杜說，胡德平、陸德掌握大方向，社內編刊任務則主要由原班人馬負責，大家在政治上一致，完全可搞好。辦公室和發行隊伍一向很穩定團結。當然，創刊二十三年來人員變動一直沒停止過，人才流動是正常現象。好在他本人的身體近來出乎意料地好。他說，他會堅持上班，與雜誌社共度難關。
話題引到當前形勢。杜導正仍是一如既往的樂觀派，他認為整個國家的形勢還在發展中，正面的是強力反腐，很得人心，外交活躍，民生得到中央進一步關注。大家意見多些的是意識形態方面，如對報刊控制太嚴，對知識份子下手過重。他說：「這些現象、有些做法是出於高層，但很多都是中下層搞的。比如前不久發生的王偉光撰文鼓吹『階級鬥爭』和『人民民主專政』事件，連政治局常委劉雲山都不知道，更別說習近平了。據我所知，最近中宣部批評了王偉光，讓他收回他的文章。他這種人隨時觀察動態，上邊剛有那麼一點意思，他馬上添油加醋，然後冒充習的意思到處傳播。我看整個形勢不可能回到文革去的，更不可能回到毛晚年的模式。」
他說，《炎黃春秋》要牢牢守住「八二憲法」這條底線。新聞出版總局蔣建國、文研院王文章已開始比較誠懇地約他們談話，杜導正準備與胡德平、陸德、楊繼繩一起與他們懇談。杜導正說：「《炎黃春秋》最初創刊，確實是我借錢辦起來的，政府沒出過一分錢。我們希望在既定的辦刊宗旨,方針不變的情況下，把雜誌繼續辦下去。我預感到，雜誌會莊嚴地活下去。當然，鬥爭肯定還將是長期的、韌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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