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鲁郑: 何以西方民主在中国行不通?(二)zt

欧洲谈完了,我们再看拉美。拉美国家是所有第三世界国家中最早实现国家独立的,最早卷入西方经济体系的,而且执政精英往往是当年殖民者的白人后裔,文化主体则是天主教,85%的拉美人信仰天主教。尽管如此,其民主化过程之动荡不输法国。一再出现“再民主化”现象。


巴西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建立第一共和到现在已经一百三十年了。巴西刚刚独立时,建立起君主立宪制。中央的权力高度集中,各省没有自治权。建立第一共和后又实行联邦制,给予各州巨大的权力。1930年代表新兴工业资产阶级的瓦加斯上台后,又加强中央政府和总统的权力,削弱各州自主权。1937年,瓦加斯用武力关闭议会,建立个人独裁。到第二共和时期(19461964),又颁布《1946年宪法》,恢复三权分立。不过几年就又发生了军事政变,军政府针对分权造成的国家混乱,建立《1969年宪法》,重新实行中央集权。1985年文人政权恢复后,又颁布了《1988年宪法》,再次给予各州以巨大的权力。然而一个软弱和松散的中央政府无法有效应对国内外的挑战,仅仅五年之后,再度修改宪法,重新加强中央的权力。


巴西这一百多年的历史,一直在民主和专制之间摇摆。 如果中央权力集中,就往往集权、专制和独裁。如果地方拥有权力,则是民主和文人政权,此时国家则陷入分裂和混乱。但总体说来,还是中央政府强大时,也就是专制和独裁时期,巴西的现代化进程成效显著。根本的原因在于可以保持社会的稳定。其实这种现象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通例。法国就是在第二帝国时期完成的工业化。然而,这种动荡造成的代价极为惨重,巴西数度发生经济危机、债务危机,通货膨胀曾高达四位数!现在巴西虽然是金砖四国成员,也是G20成员,但仍然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严重、社会最不公正的国家之一,基尼系数高达0.64,所以巴西还被称为比利印度,是说富人像比利时,穷人像印度。而且巴西腐败极为严重。其腐败达到何种程度,可从现任总统卢拉的公开讲话窥一全貌:在巴西,到处都是腐败,在政治中,在司法中,在企业中。在社会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在拉美,不仅巴西,智利、阿根廷、墨西哥民主化之后都经历了多次的军事政变,甚至民主就是依靠军事政变来推动的,政治动荡多于政治稳定。而政治稳定往往又是专制时期。墨西哥还在1968年奥运会开幕前夕,残酷镇压以学生为主体的游行示威,造成三百多人死亡的罕见悲剧,史称“特拉特洛尔科”惨案。尽管拉美整体形式上建立起了民主制度,但这仅仅体现在选举时期,之后总统就是作为宪法独裁者进行统治。任人唯亲和家族统治仍然是政治的真正实质,公民的各种权利也得不到保障。


伴随政治危机的则是一再而起的经济危机和债务危机。1987年债务危机时,一美元竟然可以兑换2300墨西哥比索!当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拉美的基尼系数高达0.55。国际公认的警戒线是0.4,就是被认为贫富差距极其悬殊的中国,也还不到0.5(世界上最发达和最强大的民主国家美国也超过国际警戒线)。拉美贫富差距之大可见一斑。到现在拉美总人口不过五亿,贫困人口竟然高达2.25亿,占总人口的将近一半。此外值的一提的是,拉美的凶杀案为世界之最。


对于拉丁美洲,美国学者维克多.布尔默-托马斯在他《独立以来拉丁美洲的经济发展》一书的中文版序言中写道:“虽然拉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是一部失败的历史,而不是成功的历史。”


最后,我们再来看看伊斯兰世界。土耳其被认为是伊斯兰世界现代化、世俗化、民主化最为成功的国家。然而,尽管是最为成功,仍然没能避免所有民主化国家所避免的高成本。


土耳其的现代化尝试始自17世纪下半页奥斯曼帝国时期。由于和欧洲的军事战争屡屡失败,不得不签订了大量割地的《卡尔洛维茨条约》。为寻求新的救亡图存和强国富民之道,奥斯曼帝国开始了改革之路。但真正全面、深刻的制度变革始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建立的共和国时期,也就是土耳其共和国之父凯末尔时期。凯末尔对土耳其的政治、宗教、司法和教育制度都进行了重大的世俗化改革,甚至超越欧洲各国而给予妇女选举权。不过整体上来看,凯末尔成功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其的开明专制。土耳其真正进入多党制的民主时代则是二战之后。19456月,执政党内的持不同政见者要求建立反对党。得到了伊诺努总统的支持。1950年,新成立的民主党赢得大选,土耳其实现了第一次政党轮替。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打着民主上台的民主党,很快便走向专制:加紧打压反对党和持不同政见者,严密控制新闻出版,一有示威,立即宣布戒严。甚至在选举后交出政权的昔日执政党的分支机构也被关闭。土耳其民主转型的第一次危机在1960年的军事政变下告终。但令谁也想不到的是,这虽然是军方第一次干预政治,但却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军事政变后,土耳其制订了新的宪法,并在196110月举行了新的选举。重回文人政府。但还不到十年,即1970年,面对经济危机、社会动乱和政治不稳定,军方再次干预,向总统和议长提交备忘录,要求结束无政府状态和建立超党派政府。然而七十年代重复了六十年代的政治局面,由于政党林立,始终无法产生一个稳定的政府。尖锐的政党斗争和内阁的频频更换使政局处于瘫痪。到1980年,土耳其面临如下的困境:冬天不能供暖,导致大量的学校和工厂关闭。失业率上升到20%,通货膨胀高达140%,各种极端政治组织纷纷出现。左右两派的政治冲突升格为恐怖战和城市游击战,近4500人在冲突中丧生。在这种情况下,军方再次发生政变。军事法庭审判了587人,检查官要求对220人判处死刑。随后领导政变的埃伦夫将军成为总统。


在这种种的乱局中,伊斯兰势力迅速复兴。到九十年代,伊斯兰主义政党繁荣党甚至成为执政党。这也标志着一直引领土耳其的凯末尔主义失去了主导性地位。


近一二十年,土耳其进入稳定期,可认为民主化转型接近尾声。但回顾这段历史,这又是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相对于其它国家,土耳其最幸运的是,虽然屡屡发生军事政变,但它的这种政变却是良性的,是为了捍卫民主的。军事政变之后并没有建立军人政府,而是迅速还政于民。军方反而演变成一个独立政治力量,成为土耳其民主的保护者和推动者。这应该是土耳其民主转型中最大的独一无二的特色。


相对于拉美、土耳其这些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实质上完成民主转型的国家,泰国则属于转型了七十多年仍然还在转型的发展中国家。当然这样的国家很多,如海地,都民主化了两百多年,菲律宾也民主化了一百多年,仍然不能算完成转型。


在今日全球化时代,如果一个国家还想希望进行民主化,哪么它需要思考的是将如何面对转型成本和代价。举国上下应该思考的是如何面对国家分裂、社会动荡、经济危机和军事政变的局面以及心理准备。毕竟治大国如烹小鲜也,面对涉及千家万户身家性命的试验,自然是不得不慎。其实对于中国,以上一幕并不陌生。1912年建立中华民国----亚洲第一个共和国之后,所有这些都已经经历过了。外蒙古的成功独立、西藏失败的独立尝试(但中央政府实际上已失去了控制)、军阀混战、从未停止过的内战、经济崩溃、连年灾荒。等到中华民国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中国人均寿命仅仅35岁,文盲率高达80%。但幸运的是,哪个时代付出的代价,中国还能承受,如果今天中国再因为民主化而付出相同的代价,中国还能承受吗?


所以无论是中国模式的成功、国民性的弊端、不同于西方的宗教认知、对国家统一的强烈追求、全球渐进式民主模式的消失以及各国民主化转型的高成本,都注定使得中国无法再选择西方推行的民主化之路。好在中国已经尝试开辟出第三条道路,其成色和生命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中得到了充分的检验。这也将是再度崛起的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崭新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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