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卑微地来到这个世界,卑微地作别守在黄土地的爹娘,卑微地在富士康财富的人肉链条上,用你们的血掺和着昂贵的石油,输入世界的两极财富管道:一极通向华尔街推手的财库,一极通向本土权贵的酒池肉林。最后,你们走完卑微的循环,从富士康的楼顶卑微地落下,一如你们当初卑微地来。
你们是我卑微的兄弟。
你们卑微的自由落体,于今天的人们,不及秋天飘落的十二片金黄的树叶。今天的人们,血也不能剥夺他们的眼球,只要满足他们肉的猥琐,他们不在乎陪着华老栓、华小栓,嚼那带血的馒头。
你们的自由落体,带给人间一堆不同的解读。有的从你们落体里读出中世纪的蛮荒,有的读出文明社会的公正和谐,有的读出世间贪鄙的天道,有的读出王侯将相的种乎,还有的读出《资本论》的当代延伸。
你们自由落体后,留给世间一堆喧嚣。这堆驳杂的喧嚣里,你们的落体有了一番诗意的延伸。比如,延伸到由富士康组装的全世界使用的苹果手机,微软电脑;延伸到某权贵公子悉尼的一亿人民币豪宅;延伸到欧美一次金融危机陷阱,鲸吞中国农民工二十年的血汗;延伸到天上人间四百万泡一次当家花旦的情色霓裳;延伸到郭台铭十年前准备迎娶林志玲的绯闻;甚至,延伸到千年历史上姓陈姓吴以及姓李姓洪的农民。
不知这些跳楼的富士康兄弟,如今蜗居在哪道时空,但我知道,所有时空都比称作人道的时空更有道。人道中的道,实质是无道,是物道,是亚畜道,是鄙陋的可道。
时无道,时无德,时无英雄,于是,竖子成名。当整个世道崇拜用身体某个部位搏位男女的时分,热衷塑造用金融衍生品在楼市股市套现,又去套现女明星身体的神话时分,热衷传播官僚私密情色日记的时分,黄河长江母亲河断流,荷尔蒙却遍地滥觞的时分,我的富士康跳楼兄弟,却用脑盖骨撞击坚硬水泥地的沉闷声响,强行扼断鲜活跳跃的青春脉搏。
不要再给我们编织弱智的童话,卑鄙的谎话,灿烂的假话,龌龊的官话。社会,请说道德和良心的普通话。
许多“良医”为富士康兄弟跳楼开药方。有的药方富士康制度严酷,工人一分钟要贴三百张标签,一天十六小时,残暴度严重超过卓别林摩登时代,工人最终崩溃跳楼。有人不同意,理由是与山西、河南小煤窑遭受更残酷压迫的矿工比,大工业生产规模的富士康,已是当代产业工人的楷模了。虽然,楷模最后跳楼了。
有的药方郭台铭暴君式的企业管理。郭老板最崇拜的人居然是成吉思汗,训干部据说像训孙子耍猴子,而且一站一天。有人反对,郭老板对高薪聘请的智囊很和蔼可亲,给台湾干部薪水高出大陆人十倍。
还有药方郭老板有喷气式飞机,财产几十亿美元,十年前身价才几千万,靠大陆农民血汗发财。
其实,跳楼与郭老板的制度、管理和财富可以说有关,也可说无关。如果不是郭台铭,可以是王永庆,是何鸿燊,甚至成龙。再不行,还可以是黄金荣、杜玉笙,或者哈同,或者金正日。反正,我们要发展经济,总要人来搞活,谁来都一样,只要搞就行。因为一搞之后,来搞的人暴发了,国内配合来搞的人一起搞的官僚也一起辉煌了。所以,跳楼和腐败一样,是通向经济繁荣兴旺的手段,使社会健康运行的润滑剂。
历史是有铁律的。比如,有贵族总会有奴隶,有富人总会有穷人,有皇帝总会有太监,有嫖客总会有娼妓,有官僚总会有腐败。当我们用大历史观观照现实,我们会淡定,会平静。跳楼并没什么,与太平天国全国灭绝三分之一人口比,与三年自然灾害饿殍遍地比,与文革数千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比,十二次自由落体的跳楼真是稀松平常的。如果能换来稳定和谐,富士康跳楼真是最小的代价了。
知足吧,娑婆世界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