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儿格格美食回忆录(4):那年,鱼比蔬菜便宜

春夏之交,南昌总是梅雨连着大雨,大雨又连着暴雨。说白了,干爽清朗的日子,大约就只有9-10月。而这好日子,刚好让王勃赶上了。他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佳句,使得洪都古今闻名。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南昌的气候,像诗中写的那么静朗!

我们这些孩子,躺在床上听雨声,心中暗自祈祷:雨再下大些吧,最好是发大水!这样就可以逃课了。然而那该死的雨,好像是与家长们订过什么盟约:总是在上学时分会有片刻歇息。我们还是得去学校!大院的孩子,多数都在江西师大附小或附中读书。途径的铁道扬旗一带是低洼地。通常下雨,积水会比套鞋深一些。贝儿格格们就把套鞋提在手上,一路玩水,十分刺激。好像是60年吧,暴雨后洼地的积水,居然超过了膝盖,连卷起的裤腿都湿了。更夸张的是,有一天,我们住的宿舍都淹水了:早起一看,床前的木屐都浮起来了!我们真的逃成了一次课!

说起『木屐』,现在恐怕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物件了。当年,这可是男女老少必备的夏季木拖鞋。南昌人称之为『木拖板』。做法很简单:两片锯成鞋状的木板,钉上废车胎的橡胶条做鞋袢儿即可。成群的孩子,穿着木拖板,从门前呼啸而过;犹如万马奔腾过原野。那声势,比现代踢踏『大河之舞』要神气十倍!

贝儿格格家当年住的宿舍是简易木板房,像一列巨长的火车厢;房间和通道的地面就是原本的黄泥地。这儿地势低洼,下雨容易淹水。好了,这回涨水涨到床跟前了,连木屐都浮起来了!住家也不惊骇,先用铁畚箕舀水,后用煤球灰、糠灰吸潮气。天晴了,开门开窗通风透气;洗床单,晒衣服,坦然应对。中国自古以来就多灾难;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草民,天生就能淡定地应对一切艰困,把它视为生活的一部分。这就是中国人!反倒是那些遥远岸边无关的观望者,议论起当年的种种,或捶胸顿足,或义愤填膺。格格确信,亲历者会淡然笑道:好了,都别神侃了,和咱一块儿去大堤抗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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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水了,鱼就特别多。菜场到处都是卖的摊儿。大鱼只要3-5毛钱一斤,小鱼2毛钱就可以买到;价钱比蔬菜还便宜。蔬菜都涨价了:通常夏季最便宜的空心菜,也要3毛一斤!贝儿格格咋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从那时起,我爸就要我学习记账。那格式很超前地用了现代网路符号。比如:鲫鱼→¥0.80 → @¥0.30/斤。这@,我爸说就是单价的意思。

大人说:城外乡下都淹水了,农田、菜地都给淹了,不知往后吃什么?格格记得有个古代笑话:一王孙听说穷人穷得没饭吃,心中不解,说:他们不会去吃肉吗?呵呵,我们那时就实行了那王孙的建议:天天吃鱼

等到天天吃鱼的时候,贝儿格格才注意到,生活确实在变样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都不吃食堂了;都重新添置了铁锅,各自回家做饭。简易的筒子楼是没厨房的。各家把炉灶支在自家门口,一到做饭时节,那走道上是一片锅碗瓢盆交响曲。建筑系统是不缺劈柴的,所以各家都用木柴烧饭,没多久走道就被熏成了『藏宝洞窟』,没有火眼金睛是没法顺利通过的。贝儿格格家幸运,摊了个建筑师的老爸。那时每家都是门对门的两间房,我爸在北屋靠墙处砌了个灶,烟囱通到墙外,保证了室内窗明几净,没有异味。我爸可能该算是污染大气的始作俑者。

鱼是天天有得吃了,我妈最开心。她是上海人,自小爱吃鱼,特别是鲫鱼。葱烤鲫鱼,鲫鱼塞肉,都是我妈的拿手好菜。煎鱼要用油。可那时,油粮开始定量供应了。每人每月3两油,全家五口,一个月才1斤多油,哪能用来煎鱼?当然各家都遇到同样的难题,举行过多次主妇『群英会』,大家各出奇招。记得胜出的最佳方案是:铁锅烧得辣辣时,用姜块使劲擦铁锅,再把鱼放下去煎,不用放油,保证不粘锅!

于是,我妈天天演练做鱼:红烧、清炖、鱼冻、鱼饼、鱼羹……不一而足。吃得仨孩子,看见是鱼就想吐!从此以后几十年,她的仨儿女,没一个爱吃鱼的。我爸当然也爱吃肉。有道是『爱屋及乌』,我爸则是『爱妻及鱼』,坚持我妈给他吃啥都说好吃。这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鲜鱼的盛宴中,谁承想:大饥荒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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