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旱象之说: “脸盆战术”不是长久抗旱之策

本帖于 2009-10-22 10:24:19 时间, 由超管 论坛管理 编辑
旱象之说

牛年的开篇就是几十年一遇的大旱,讲究开年大吉的民众心里总有一点别扭。再加上几场“凑热闹”的火灾,心情又多了一份沉重。

旱灾乃自然天象,无关吉凶。但应对旱灾得力,则可以减少损失;抗旱不力,遗祸就大。所谓既要天帮忙,更要人努力。

古语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同理,抗天之旱,需水之利。水利是抗击这次特大旱灾的核心,兴利除弊,是这次旱灾带来的独特意义。《抗旱条例》的即将问世,抗旱经费纳入地方财政预算,即是眼下的抗旱可能带来的制度性结果,这比历史性启动的I级抗旱响应更具长远意义。

有许多的细节值得人们注意,这些细节包含了缺陷,若不去注意,就会变成让抗旱努力流失下陷的漏斗。但加以注重,却正是兴利除弊的起点。

中原水利寻访

几年风调雨顺 水利设施渐成摆设


宋国典十分吃力地把水泵和水管搬上手扶拖拉机,失望地向井口回望了一眼,然后拿起摇把走向车头。

“不中,也没水!”他无奈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今年62岁的宋国典是河南省登封市唐庄乡唐东村村民,他家那块两亩多的麦田就在村东头的山坡下。连续3个多月的严重干旱已使麦苗变黄渐枯,“再不浇就彻底旱死了。”

2月9日是农历元宵节,宋国典本想趁着浇麦的人少来给自家的麦田浇水,谁知连续看了附近3口水井都没有水,他只好回家继续等雨。

“突突突8943;8943;”,宋国典加速摇了几圈,拖拉机吼叫着发动起来,排气筒喷出几团黑色浓烟,把他呛得一阵咳嗽。他坐上驾驶位,开动拖拉机,沿着狭窄颠簸的田间小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2008年冬季以来,我国北方冬麦区发生严重旱情,共有15个省市受到影响。作为我国小麦主产区,河南省也遭遇了自1951年以来的最大旱情,受旱面积达到4519万亩。2月7日至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临河南旱区。

用井水浇地

“3个多月都没下雨了!”正在浇地的宋树仁告诉《望东方周刊》。

宋树仁也是唐东村村民,他家的麦田也在村东头,离宋国典家的麦田不远。

宋树仁说,从去年秋天种麦时到现在,他们这里就没有下过大雨,地里一直很干旱。昨天下的那场小雨仅仅湿了地皮,“连麦根儿都没湿到”。

村边的颍河早已干涸,田间原来用来浇灌的水井也大多无水可抽,村民们只好想其他办法浇麦保苗。有的从个别有水的井里抽水抗旱;有的把石材厂里流出的废水收集起来,沉淀以后引到麦田;还有的把水泵放在附近铝厂的生活污水排放口,抽水浇麦。宋树仁家用的就是铝厂的污水。

“能浇的只是极少数,”宋树仁告诉本刊记者,“就这还得排队,还要跟人家铝厂说好话。”

在唐东村70公里外的禹州市方岗乡杨北村,情况更加严重。

这里是岗地地势,附件没有水库、河流,地下水也不丰富,没有灌溉条件,80%的庄稼都是“望天收”。

“我们吃水都很困难,更别说浇地了。”村民张秀珍说,他们自家井里的水少得可怜,根本看不见泉眼,“都是一点一点渗的。”往往是渗一晚上,才够第二天用,如果用得稍勤点,连续取水,井很快就干了。

但是,这次遇到的是特大旱情,麦苗都快旱干了,无奈的村民只好从家里的井里抽点水,拉到麦田临时解解燃眉之急。

一桶水只能浇一小片,家里的井水也很有限,看着麦苗一天天变黄,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杨北村61岁的村民高相欣则告诉本刊记者,几十年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旱情了,“上一次是1960年。”高相欣说,以前也旱,但多少总下一点雨,不绝收,可是今年,从种上麦子到现在一直没下雨,“如果再不下(雨)就绝收了。”

在豫西、豫北地区,部分小麦已经干枯,油菜等作物出现大面积枯黄,少数作物甚至完全枯死。

在河南省东部,一位老农抓起一把土壤想看看墒情,结果干燥的土粉从指缝里散漏殆尽。

来自河南省有关部门的统计表明,河南省受旱面积已达4519万亩,有50万亩麦田不同程度地出现麦苗枯死现象,山丘区有13万多人出现临时性饮水困难。

由于持续干旱,连续100多日无有效降水,受旱面积已占到小麦播种面积的56%,2月5日下午,河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宣布将Ⅱ级抗旱应急响应提升至Ⅰ级抗旱应急响应。

总理亲临的村庄

2月7日至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临河南旱区,在地头拿起水管浇水。

禹州市方岗乡杨北村村民张秀珍向《望东方周刊》记者回忆了与温家宝总理地头聊农活的情景。

2月7日下午,张秀珍正在自家的麦田里锄草,忽然,一群人朝她走了过来。

正当张秀珍停下手中的活计向人群望去时,一个熟悉的面孔令她激动万分:“这不是温总理吗!”

这时候,温家宝总理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主动和她握手聊起来。

在麦田里,温家宝总理拔出一棵麦苗察看墒情,看到麦苗遭旱发黄,温总理关切地问:“如果天不下雨,你们有什么办法抗旱?”

张秀珍回答:“没办法,靠天吃饭。”

得知这里种庄稼还是“望天收”时,温家宝总理说:“通过这场特大旱灾,我们也要很好地反思一下,不仅要治标,更要治本。要加强基本农田水利建设,想方设法建设一批灌溉设施。要把基本农田水利建设纳入到扩大内需的工作当中去,希望大家认真搞好这方面的规划。”

1月6日,河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宣布启动Ⅲ级抗旱应急响应,要求各成员单位按照《河南省抗旱应急预案》所赋予的职责和规定的程序,全力投入抗旱工作。2月2日,河南省抗旱应急响应升至Ⅱ级,2月5日下午再提升至Ⅰ级。

面对旱情,河南省委、省政府三次召开会议,对抗旱和麦田管理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并派出14个抗旱浇麦保丰收工作督导组。

与此同时,做好资金和物资保障工作,加大引黄灌溉面积,增加大型水库放水流量,组织各种力量投入到抗旱浇麦一线。

驻豫部队组织官兵用车辆协助拉水抗旱,民权、宁陵等地用“小白龙”塑料软管节水喷灌,禹州市农机局及时为购买抗旱排灌设备的农民发放农机补贴,登封市君召乡组织人员清挖井渠,确保抗旱设施的充分利用。

截至2月10日16时,河南省投入抗旱资金10.47亿元,日投入抗旱人数162万人,启动机电井41万眼,累计浇灌面积8153.8万亩次。


成了摆设的机井渠道

本刊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河南省境内像禹州市方岗乡杨北村那样“靠天吃饭”的地方不在少数。

来自水利、农业、粮食等部门的信息显示,之所以造成“靠天吃饭”的困境,除了与地理条件、水源缺乏等因素有关外,农田水利建设不足或维护不周也是重要原因。

杨北村村民反映,他们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水利设施,村民种庄稼有没有收成完全是“老天爷说了算”。

村民们说,他们那里地下水位很低,加上近几年附近煤矿的过度开采,造成水位急剧下降,“家里打上几十米才出水,地里估计要打几百米才能出水。”

本刊记者在禹州市鸿畅镇东高村看到,十几辆军车正在岗上帮助当地群众拉水浇麦,而取水点就在山坡下的兰河内,距浇麦点仅仅五六百米远。

距离水源如此之近,岗上麦田为何还要受旱?

“这里缺一个提灌设备8943;8943;”随行的禹州市水利局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孟自强表示。

而在登封市唐东村,有些水利设施却成了摆设。

在村东头,一条东西走向的水泥渠道残缺不全,里面填满了垃圾和杂物,旁边一个方形的水泥墩上,写着“AOD”字样。村民们说,这些渠前些年还用得好好的,最近几年风调雨顺,该渠没有使用,加上维护不周,最终就荒废了。

不远处的麦田里,散布的几座白色小房子异常醒目,这些房子的门窗已经不翼而飞,里面也没有什么设施,仅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框架。

“那是原来的机井和配套房!”村民们告诉本刊记者,这些井没怎么用过,现在都成了摆设,“天不旱时用不着,真正旱时又没水。”

本刊记者在现场看到,这些井深十几米,看上去尚有存水,但当丢进一块石头,听到的却是“咣当”乱响,“没有多少水,根本经不起抽!”

而这样的机井和房子,在附近就有多个,村民们对此意见很大:这些井在打挖时就没有科学勘测、准确定位,而是草率了事,最终既花了钱,又起不了作用。

正在河南旱区拍摄旱情的河南省新闻摄影学会副秘书长张晓理告诉《望东方周刊》,他在近几天的拍摄中发现,各地均有水利设施建设不足或维护不周的现象。

张晓理说,在洛阳市伊川县,有的槽渠因多年不用、维护不周已经损毁,村民们甚至将其扒掉,取走其中的砖头回家使用。有的闸门因多年不用,如今已经打不开了,费尽周折引来的宝贵水源却被这些“锈死”的闸门牢牢挡住,无法到达田间。在陆浑水库西干渠,渠道已经被各种杂物堵塞,甚至有人把房子建在了渠道内,造成渠道无法通水。

水利设施能否垂直管理

据业内人士介绍,其实,农田水利建设的“欠账”问题一直存在,只是今年旱情异常严峻,使得这个问题尤显突出。

往年,没有遭遇大的旱灾,位于平原灌区的粮食主产区基本上能做到及时灌溉、保持丰收。而在山冈等水利建设不足、无浇灌条件的地方,粮食的产量会因为旱情而减产。

但主产区的丰收往往会弥补山冈区的减产,因而会无意中掩盖其中的不足,导致农田水利建设的“欠账”问题一直隐存至今。

对此,禹州市农业局副局长张东旭建议,国家在重点支持粮食高产区、保证国家粮食安全的同时,也应该对其他地区加大投入,加快农田水利建设,解决相关遗留问题。

例如,对于杨北村的问题,张东旭分析说,如果是就地打井,虽然可能解决水源问题,但几百米深的井水要抽上来浇地,成本太高,难以开展。“浇一亩地要100多元,老百姓肯定接受不了。”所以,要改变这种局面,引水是必由之路。

张东旭说,可以争取从附近的南水北调工程取水,也可以利用周边的大型水库建设引水工程,彻底改变缺水现状,“但这些都是大工程,都需要国家来规划、投入。”

对于一些不适合种粮的土地,张东旭则建议“退耕还林”,改种生态林或经济林,既改善生态环境,又增加农民收入。

禹州市水利局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孟自强认为,目前的灌溉体系中存在诸多不配套。自流灌区的节水改造工程没有进行,造成水资源浪费;田间配水设施建设不完善,影响水资源的合理分配、充分利用;田间工程渠系配套不完善、农业灌溉基础设施投入不足、已建设施管理不到位8943;8943;

从管理上看,目前存在的农田水利设施,有水利部门建的,有农业部门建设的,也有当地政府建的。这些设施建成后依据“属地管理”原则全部交给了当地,甚至到了生产队手中。

但由于此前风调雨顺,使用不多,当地没有充足的资金来进行维护,导致这些设施最终损坏、荒废。

“最好由国家统一管理。”张东旭认为。

“脸盆战术”不如长期机制

大旱当前,河南省各级政府、各部门纷纷行动起来,或者包点指导抗旱工作,或者分组下乡进行督导,或者出资出物支援抗旱8943;8943;这种“紧急集合”式的支持措施虽然有利于促进抗旱工作,但难免对这些单位的本职工作造成影响,其效果也有局限,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抗旱问题。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坚守在抗旱一线吧。”一位参与抗旱的人士说。

该人士深有体会地说,解放军官兵端只脸盆运水浇麦,场面确实很感人,但同时却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能浇灌的面积也很有限,“在设施、体系方面建立长效机制,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不仅仅是大旱来临了才进行“包点指导”,平时就要加强联系,做好准备,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其次,对于一些水利设施和农机物资,要加大投入,加强维护,不能临渴掘井,先损再补。■


地漏中心的两难

浅层漏斗和深层漏斗几乎连在了一起


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龙华乡龙东村,“宁柏隆”地下水漏斗区的中心。空旷的麦田没有一点儿墒情,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农民们都聚集在村口龙东村1号的院子门前,讨论着继续维持冬小麦生长的必要性。

“宁柏隆”是河北省最大的浅水层地下水漏斗区之一。开采地下水后,如果补充较慢,长期入不敷出就会形成以开采区为中心,中间深、四周浅的地下水位漏斗。

奇怪的名字取自邢台的三个县:宁晋、柏乡、隆尧。根据《2007年河北省水资源公报》,“宁柏隆”面积已达1956平方公里,中心地区地下水埋深——距离地面64.20米,比上年降低了3.57米。

因为缺水导致的经济原因,龙东村的大部分土地都没有进行冬灌。现在,干旱可能使春浇费用翻倍。农民们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因旱情而不断加大的投入与粮食产出的平衡点。越过这个平衡点,抗旱将不再划算。

2009年2月10日,邢台市最高气温22摄氏度,东风2级转西风1至2级。这一天,河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宣布抗旱应急响应由Ⅲ级提升为Ⅱ级,旱情在加剧。

等待的麦田

“太贵了。”坐在小板凳上的吴姓村民告诉本刊记者,在龙东村“土地能少浇一次就少一次”。

目前农村灌溉用电每度0.579元,龙东村在正常年景浇一亩地一次要30多元。这与邢台其他地区的村庄相比要贵大约三分之一。

“我们这的机井一般都要打200米。”龙东村的电工告诉本刊记者,井深后提水更困难,浇灌土地的时间更长。为了保证灌溉,只好多打机井,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每口井提水更加困难。

30元已经是2008年的价格了。几名上了年纪的村民争论了一下,最后在50元以上的价格达成了一致:因为干旱,不仅要用更多的水,恶性循环也将不可避免地加剧,提水的时间将更长,用电量将更大。

“头浇肯定最贵。”农民们说起来神色有些无奈,那几天大家都开始集中浇灌,也许要60元才能浇一次。

只不过眼下,大家都在互相观望,并且指望着一场及时雨能够为自己省下这可能超过100元的额外电费。

龙华乡乡长连茂华则告诉本刊记者,前期气温较低也是没有浇灌的主要原因,如果平均气温低于3摄氏度,浇灌将对麦苗产生不利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自然降水可以弥补土地水分的缺乏。目前持续干旱,虽然田地缺水,但农民不得不等着气温一点点儿上升。抗旱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

农民对产生成本的担忧得到了柏乡县农业局副局长郭永华的认可。干旱不仅将使单次浇灌水量增加,浇灌频率也会增加。

本来春浇要在2月底开始,但是严重的旱情已经使没有冬灌的麦苗出现坏死,加上这几天温度上升得很快,“‘头浇’肯定要提前”。如果干旱继续,本来3次的浇灌就不止会增加到4次。

不过,就郭永华了解,目前下拨的抗旱补助中还没有专门针对灌溉用电增加的款项。

失宠的抗旱麦种

2008年夏天,河北大部分地区的冬小麦收购价格在每吨1600元左右,即每市斤0.8元。

“我们这儿亩产最多1000斤。”龙东村的农民们给记者算账说,即使如此,一亩地小麦最多卖到800元。而秋季耕地、玉米秸秆还田大约要90元至100元,小麦种将近100元,施肥200多元,正常浇灌费用约100元,另外还有夏季收割费用50 元左右以及农药等其他开支。

虽然国家全年补贴在每亩百元左右,却包括了玉米和小麦两季粮食。农民如果卖掉冬小麦,最后收入一般不会超过300元。

“所以我们很少卖粮,种了就够自己家吃一年,不用买粮让别人赚钱。”一位农民说,如果成本增加100元,再加上干旱导致的减产,这一亩地就很容易种“赔”了。

5月冬小麦收割后,龙东村的农民开始种植玉米。去年大丰收,玉米价格却从0.8元一斤跌到了0.6元。

姓吴的村民说,这是最近这些年来的趋势。刚免农业税时,粮食还都能卖出不错价钱。后来粮食慢慢多了起来,价格就一降再降,一直降到他们干脆自己留下吃干净。

今年,浇灌费用几乎肯定增加了,只能希望在二浇、三浇前及时下雨,不然以龙东村的土地情况,将出现大面积减产。事实上,减产已经不可避免。在村北的麦地,一些地块死苗已有五分之一。

麦田里并没有发现节水设施,纵横的都是手掌宽的垄沟,里面的黄土已成干粉。农民们说,前几年曾经试点搞过节水设施,但是因为没有持续资金投入,不久就停了。

水利设施的缺乏还导致了另一个节水项目——抗旱麦种的失败:虽然种抗旱麦种的地块只需要浇一次水,但是各家的土垄沟都是互通的。这样,种普通麦种的农民需要浇灌,水就需要从抗旱麦种的地块流过去,照样又浇了一遍。这样麦种价格有些高的抗旱品种反而不突出了。

一来二去,现在村里只有少数人在用抗旱麦种。农民们说,现在没有人能像过去的公社、大队那样强制采取统一的耕作方式,毕竟土地都由个人承包。自己有能力就多打粮食,不需要多顾及其他人家的情况。说话间,大家都提到了北面一个乡要将所有土地集中租出去进行耕作,据说现正在统一打井抗旱。

深陷机井中的农业

郭永华说,电费其实是龙东村以及整个邢台地区农业生产的核心开支。

“邢台地区现在年降水量在500毫米左右,但年均蒸发量却有1200毫米至1300毫米。”邢台市水文水资源勘测局总工程师高庆森告诉本刊记者,五六十年代降水量比现在要多5%。

根据资料,当时邢台地下水位埋深仅为0至5米。换句话说,一些地区的地下水只在薄薄的土层下面,邢台境内甚至还有一处“百泉泉群”。

1966年,为解决北方干旱地区农业低产问题,国务院组织召开了北方八省(市)抗旱会议,随后河北平原的各县相继组建了打井队,开始专业队伍与群众队伍相结合的打井高潮,

机井使一直受干旱限制的农业生产出现了根本变化。高庆森就出身邢台东部农村,他告诉记者,那时公社管理松懈,春天安排社员浇地,往往任由机井抽上来的水浸满麦地,一春天会浇六七次。

在不到100公里外的石家庄,根据水利人员记载,冬小麦灌水最多时曾一季浇过12次。

“交公粮时,公社、大队都是有任务的。”龙东村的农民和干部们告诉记者,当时由于很少使用化肥,村里就把灌溉作为最主要的稳产增产方式。

农业用水与粮食产量的关系还可以以最近10多年为例。

根据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统计,从1990年到2004年,邢台市耕地面积减少约3.4万公顷,粮食产量却由217万吨增加到324万吨。粮食单产由每公顷3吨增加到5吨,期间还曾达到5.4吨。

以开采浅层地下水为主的沉陷区“宁柏隆”,1993年面积仅为308平方公里。而到2004年,“宁柏隆”比上一年增加的面积达到600多平方公里。

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新世纪,机井取水的深度大约是50米、100米、150米左右。在粮食单产最高的1999年,邢台地下水最大埋深也达到85.06米,创历史峰值。

根据各地抗旱公报,机井抽水仍是此次抗旱的主要措施。郭永华的另一个担忧是,如果在春季集中抽水抗旱,地下水水位将进一步下降,这样小麦抽穗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并且导致产量的减少,“要抗旱保证粮食产量,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连茂华说,虽然目前看旱情对农业产生的影响很大,但结果如何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小漏斗逼近大漏斗

“宁柏隆”只是机井和粮食增产给河北平原留下的“地漏”之一。在它东南面,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深层地下水漏斗区:“南巨威”。它代表了邢台的另外三个县南宫、巨鹿和威县。其中南宫、威县就与柏乡、隆尧接壤。

在华北这样的半干旱地区,工农业生产用水一般都来自深水层,浅水层则提供生活和建筑用水。

“南巨威”的面积在2007年底已达到4400多平方公里,并且与北面的“冀枣衡”已连在了一起。“冀枣衡”包括冀县、枣强、武邑四个县市的全部及景县、故城、深县的一部分。80年代以来,它又陆续与沧州、天津、山东德州的地下水漏斗区衔接,成为华北最大的地下水漏斗群。“宁柏隆”的正东面就是衡水市。

事实上,虽然“宁柏隆”目前被认为是浅水层地下水漏斗区,但是其中心地区地下水埋深与“南巨威”已相差不到20米,这代表着龙东村农业取水的深度与“南巨威”的核心地区已经非常接近。

河北省曾在2005年公布有21个“地漏区”,总面积达4万平方公里左右。其中,位于太行山山前平原南部的邢台、邯郸等地下水漏斗区正是此次旱情最为严重的地方。

经过最近两年的治理,邢台地区的地下水水位开始“波动回升”。但是由于缺乏外来水资源,只能依靠当地采取各种节水措施对地下水进行恢复补充。

高庆森告诉记者,从1993年起,河北引黄河水入冀,但是其中近80%用于天津等城市的生活用水,剩下部分用于严重缺水的沧州的生活用水和白洋淀的水资源补充。

机井不是无底洞

由于持续多年高强度开采,地下水已经不足以继续支持粮食产量的提高。高庆森说,如果地下水埋深少于6米时,土壤可以更好保持浇灌带来的水分。按照这个标准,整个邢台的地下水都已经无法对浇灌水的涵养起到作用。

另一方面,地下水的缺乏直接影响着浇灌。龙东村的电工告诉本刊记者,上世纪80年代初时浇一亩地只需要一小时,到2000年后许多机井还只要不到两个小时,现在却经常三个小时也浇不完一亩地。许多人不得不在晚上人少时浇地。

80年代初当地亩产约500斤,到90年代就达到800斤到1000斤,此后一直没有突破。

种地之外,生活用水也来自机井。村里喝水的价格面临水退价高。

现在农民们担心的是,如果机井打到了法律规定的底线后该如何处理。在龙东村所在的滏西平原,第一含水层组已基本疏干。

一种方法是改种旱田。

柏乡县没有什么工业,农民除了种地就是出去打工。近的在附近区县和邢台市里,远的就跑去石家庄、北京、天津。

但是前两天有出去找工作的人又回来了,说建筑工地少了很多,本地农民能干的木匠、技工都很难找个岗位,其他行业也大体相当,这让一部分想在元宵节后出去的农民犹豫了起来。

龙东村3000多人口、2000多亩地,正常年景打下的粮食刚好当口粮。今年如果旱灾继续下去,又不能出去打工,到年底可能吃饭都是问题。

讲了半天,老老少少们自嘲了起来:当了一辈子农民,倒不知道怎样种地才好了。■


鄂竟平:超常部署,主动应对干旱灾害

——专访水利部副部长、国家防总秘书长鄂竟平

2009年2月10日上午10时,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秘书长、水利部副部长鄂竟平面对中外媒体就抗旱释疑解惑。

当日下午,鄂竟平在水利部接受了《望东方周刊》关于抗旱的专访。

当鄂竟平坐在记者面前时,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充血的双眼。

“刚从抗旱一线回来,昨晚又熬夜为今天新闻发布会做准备。”鄂竟平说。

罕见旱情的超常应对

《望东方周刊》: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以下简称防总)2月6日派出8个水利专家组分赴旱区指导抗旱工作,你作为国家防总的秘书长,也带队到了河南。河南旱情60年来之最,是受旱典型地区之一,国家防总做了哪些工作,当地最需要哪些支持?

鄂竟平:我带队去了河南和江苏两省。在旱区,我到田间地头,察看了旱情,检查了抗旱工作,对旱区情况有了直接的了解和感受。

可以说,国家防总针对这次干旱过程,部署超前,应急响应启动适时,措施得力。从了解的情况来看,当前旱区抗旱基础设施薄弱,灌溉设施和水源不足,抗旱保障能力弱,群众抗旱成本高。当前旱区最需要的还是机动抗旱设备、抗旱油电等物资以及抗旱资金、水源以及必要的抗旱技术指导等。

《望东方周刊》:你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这次是由防总总指挥回良玉副总理决定启动I级响应。作出这个最终决策,是不是也有一个听取意见酝酿的过程?启动I级响应的意义有多大?

鄂竟平:启动抗旱应急响应,我们有严格的规定和程序。具体程序为:当发生符合I级防汛(抗旱)应急响应条件的事件时,国家防总办公室提出启动I级防汛(抗旱)应急响应的建议,由副总指挥审核后,报总指挥批准;遇紧急情况,由总指挥决定。

这次启动I级响应,在我国的抗旱史上还是首次。启动I级响应后,国家防总办公室立即向相关省市和有关部门通报了I级抗旱应急响应启动命令;组织召开会商会对抗旱救灾工作作出再安排;全面进入应急值守状态,加强旱情监测评估,及时分析抗旱工作中存在的各类问题,加大对地方的支持力度,如经费、电油等;强化了水资源的管理,指导地方及流域机构全力调增抗旱水源;加强了部门联动等。

抗旱基础设施相对薄弱

《望东方周刊》:作为防总统一指挥下的抗旱核心部门,这次抗旱工作中,水利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鄂竟平:水利部是防总的重要成员单位,最核心的任务就是解决好水的问题。首先是要加快抗旱基础设施建设。其次是加强抗旱水源调度和管理。进一步加强抗旱水源的统一调度和管理,统筹兼顾上下游、左右岸抗旱用水,协调好生活、生产、生态用水;充分发挥水利工程的骨干作用,利用现有灌溉工程,开动一切灌溉设备,努力扩大浇灌面积;此外,还适时开展了抗旱的安排部署和组织发动等工作。

《望东方周刊》:目前北方旱区由于地下水位降低,防总主要通过指导流域机构和有关省下调黄河上游水,北调长江水,保证受旱农田的灌溉用水。跨流域调水是否具有可持续性?是否会取代井灌成为今后抗旱的主要模式?

鄂竟平:当前抗旱工作的主要手段是浇灌,农田灌溉工程在抗旱工作中起到了骨干和主力军的重要作用,无可代替。当前农田灌溉工程的水源一般主要有水库、河道、水井,其中大部分灌区水源以水库和河道为主。

北方部分地区近年地下水位有所下降,但按现在的布局,在一些地表水源缺乏的地区,特别是黄河和海河流域,水井仍是重要的抗旱灌溉水源工程之一,目前全国最高日开动机电井上百万眼。跨流域调水是重要的应急抗旱手段,在一些有条件的地区,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后仍将视旱情采取类似的措施。

《望东方周刊》:滴灌、喷灌等节水灌溉技术普及程度如何,可以从哪些方面改进?

鄂竟平:使用滴灌、喷灌等节水技术的农田,基本实现了旱涝保收。从农业生产方面看,虽然节水技术已经很成熟,但远没有达到普及的程度。主要原因是所需的投资大,不可能在短期内普及。

普及较好的河北省石家庄市,旱涝保收的农田比例占40%多。而绝大部分农田还是靠天吃饭。

本世纪开始,我国开展了大型灌区配套改造规划,并按规划逐年加大水利配套更新投资数额,核心要求就是:节水优先,发展喷灌、管灌等节水工程。

《望东方周刊》:这次抗旱动用了大量的解放军、武警官兵对河道、水库等公共水利设施进行紧急清淤、开渠等,那么,北方干旱地区是否也暴露出水利设施存在年久失修,财政欠账,管理欠缺的问题?如果存在这种问题,是地方政府重视不够和管理低效,还是中央投资经费不足?关键因素在哪里?

鄂竟平:客观说,目前我国农村水利基础设施薄弱状况仍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变。现有灌区灌排设施老化失修严重,抗灾能力低,全国大型灌区骨干建筑物损坏率近40%,中小型灌区干支渠完好率只有50%左右,每年因水利设施老化损坏减少有效灌溉面积 300多万亩,制约了农业抗旱能力提高。

当前制约农村水利发展的主要矛盾仍是投入不足。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建设、灌区配套改造、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资金,中央补助资金少,部分地方资金配套困难,项目实施主要靠中央投资和群众筹资投劳来解决,影响了效益的长久发挥。

《望东方周刊》:水利工程是否会在这次集中抗旱过程中,得到一次系统而全面的升级?还是难以彻底改观?

鄂竟平:旱灾是我国主要自然灾害之一,提高我国抗旱能力、降低旱灾影响和损失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绝不是经过一次两次大旱就能解决的。

近年来,水利在建规模明显增大,农村饮水安全、病险水库除险加固、灌区续建配套和节水改造等事关民生的水利工程纷纷开工建设,并不断加大投资规模,一批重要的水利基础性规划和重点专项规划编制完成,为加快水利建设、强化涉水事务管理提供了坚实的规划基础。

《望东方周刊》:如此大旱,对我国水利建设提了一个什么醒?是否存在一个思路调整问题?

鄂竟平:根据气象条件初步分析,这次干旱发生的频率为30年一遇,重旱区为50年一遇,干旱程度超过了一般灌溉工程的设计保证率,许多有工程的地方也出现了旱情;没有工程的地方,旱情更重。近年来,国家安排专项资金,对灌区进行续建配套与节水改造,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但总的来说,由于工程建设与维护长期欠账,实际投入与需求相比,仍然有很大差距。

今年的旱情,再次说明,我国农业生产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靠天吃饭的被动局面,农田水利基础设施薄弱与稳定和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矛盾突出。下一步,我们要坚定不移,继续积极践行可持续发展治水思路,大力发展民生水利,推进传统水利向现代水利、可持续发展水利转变。

在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同时,要提高我国抗旱管理水平,尽快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抗旱条例”,实现依法抗旱;不断完善抗旱预案制度,加强旱情监测预警和抗旱应急管理,提高抗旱用油、用电、用肥保障能力;有条件的地方要积极开展旱灾保险制度试点;扶持发展抗旱服务组织、抗旱协会等农业社会化组织,引导采取集中灌溉、集中管理模式,推进土地集约化生产。■

水利部助理巡视员抗灾日志:农民觉得抗旱赔钱

农民抗旱要算一笔账


2月2日,农历正月初八,节后上班的第二天,水利部的张旭就和同事一起,参加了抗旱工作组,直到2月9日的元宵节晚上,张旭才从旱区回来。

“不过回来呆上一天,还得下去。”张旭告诉《望东方周刊》,到地方指导工作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抗旱格外不同些,“工作组出动早,级别高,组次多,密度大,是抗旱历史上少有的。”

张旭,水利部助理巡视员,既参加了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派出的由农业部副部长带队的、级别最高的督导组,也参加了水利部组织的工作组。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如此,同事和我一样,也都至少参加了两个工作组,下去的省份也都多于两个。”

督导组会被地方建议去哪些田地调查

河北,是张旭到达的第一个省份,首先向河北防汛抗旱指挥部听取灾情汇报。

为了便于各个督导组到达地方后,能够迅速了解灾情,“地方的防汛抗旱指挥部已经把旱情的相关信息资料都准备好了。”在这些资料中,受旱严重的地区有哪些、受旱作物的面积有多少、抗旱人数和进展如何等等情况详列在册。

“督导组会被地方建议去哪些田地调查,但我们往往会抽查一部分资料上没有提到的区域。”张旭说。

为了真切感受灾情,不论到哪里,亲自下到田间地头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汇报材料的确实程度,也才能把最真实的灾情带回北京。”

张旭参加的两个工作组都到过河北,前后他在河北呆了6天,去了沧州、衡水、邯郸、石家庄和保定5个市。

“沧州和衡水的受旱严重些,而水利设施好些的邯郸、石家庄和保定,旱情就比前两市轻。”水利设施的好坏,就张旭所在的工作组考察得知,确实直接影响着抗旱的兴衰。

察看旱情,挖土便知。

“我们用小铁铲挖土,看看土壤含水率。”几铲下去,张旭攥起一把土,手一松,土都散了,握不实,看来,土壤含水率很低,旱情确确实实发生了。

工作组还要实地看苗情、浇灌情况,而这些信息获得,除了亲眼看,更要亲耳听。

“你们这里多少天没下雨了?小麦浇了几水了?种地费用有多少?”遇到在地里劳作的农民,张旭总要和他们拉呱一阵,时有所得。

谁还去干白忙一场的事

田间地头抗旱的农民,并不是很多,“这点出乎我们的意料。”张旭说,当他想知道为什么很少有农民浇地抗旱时,农民最喜欢跟他算一笔账。

沧州大城县,河北旱情严重的地区之一,这里的小麦亩产平均800斤左右。

“一亩地收800斤小麦,去年8毛钱一斤,卖640块钱。刨去种子、化肥、农药、电费花销 440块钱,不算人工费,能得200块钱。遇上旱年头,浇水次数增多,一度电五六毛钱,一亩地浇一次水,电费就五六十,浇两次水,100多块钱就花进去了,最后什么也得不下,白忙活了一场。”农民把账算来算去,就是觉得抗旱赔钱。

这样的话,谁还去干白忙一场的事?即使不在乎赔不赔钱,农民还面临从哪找水的问题。

“河北灌溉还主要依靠地下水,但近几年,这里的地下水已经在逐年下降,地下200多米甚至300米的地方才能抽到水。”张旭说,地下水下降,也就增加了抽水浇地的成本,因为用电肯定会更多,也就意味着电费会更多。

地下水下降,还要进一步深挖井、延长管子,而这些也都增加了抗旱成本,农民没有财力做这些事情。

张旭的直观感受是,农民最盼望的是,“政府在电费上给优惠。不优惠的话,抗旱增加了浇地次数,也增加了种地成本,他们算账后,如果发现投入超过产出的话,就会放弃抗旱。”

除了眼前的电费,农民也渴求技术支持。

“他们最渴求的就是希望政府从农业技术上教会他们抗旱。”张旭说,他也学到了不少。因为督导组由多个部门人员组成,其中有农业、水利、气候等专家,这些专家给农民的指导意见各有特点。农业部门提供的农业抗旱技术,就让搞水利的张旭觉得很有意思,长了不少见识。

水资源和水利工程暴露出许多问题

在进一步听地方情况汇报基础上,督导组和工作组、专家组都要结合实地考察情况,对汇报情况提出反馈意见,指导地方抗旱。

“比如针对某地农民抗旱人数少,田间地头见不到人的现象,我们会提出,地方应该加强抗旱动员。还要负责协调水源调度,水利工程管理,以及督促抗旱经费落实,指导临时性抗旱工程建设。”

针对农业抗旱技术普及不好的地区,工作组会提出,加大抗旱技术宣传力度,为农民带去最有用的抗旱保收的田间耕作技术。

最后,也不能忘了把地方最真实的干旱情况,带回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张旭说,听汇报,实地考察,两者结合,成为了解旱情的主要方式。

张旭对《望东方周刊》说,工作组的存在,验明了地方灾情信息的真假,也指导了地方更加有效抗旱,纽带的作用至关重要。

作为水利部的助理巡视员,这次经历让张旭感受颇深。

“从水利工作来看,在抗旱方面,让我们切实发现,水资源和水利工程暴露出许多问题,比如,和农民最接近的县、乡一级的中小型水利工程基础很薄弱:水库、水渠年久失修,地下水超采严重,水资源极度短缺,同时节水技术普及率还不是很高。一方面国家要在水利工程上给予支持,为农民灌溉创造好条件;另一方面,水利工程需要加强管理和维护,在加强水利管理方面,通过此次抗旱,也为今后工作思路指明方向”。

“从部门合作角度看,农业、水利、气象等部门联合到地方指导抗旱,进一步加深了沟通了解,开阔了水利工作思路,这都是好事。”张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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