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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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舊事話百年 (130) 獻醜獻媚

(2024-04-20 02:18:30) 下一个

上海舊事話百年 (130) 獻醜獻媚

1958年,反右鬥爭取得了輝煌勝利,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說:「每個人要把心交給别人,不要隔張紙,你心裡想什麼東西,要把心交給別人。」3月他在成都會議上談到「民主黨派」時又說:「可以搞交心。另外要幫助他們動員知識分子參加。」

上海市委書記柯慶施說:「知識分子就兩個字,一是懶,你不打他就不肯作自我批評,二是賤,三天不打屁股就翹尾巴。」按中共統戰部指令,上海工商界人士一萬四千餘人舉行了「自我改造誓師大會」,通過「自我改造五點決議」,文化界、工商界開展了「交心」運動。

所謂「交心」,就是要把自己「潛在」的、同黨的方針政策相抵觸的落後思想,哪怕是一瞬間的念頭,統統「交」出來,寫大字報,張掛在走廊會場,各單位還要互相觀摩、參觀,啟發大家多寫。「交心運動」的結果,每人所交的心,都送到單位政治部門,裝入你的檔案袋,等下一次運動,一併同你算賬。                                      

3月16日,「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中没有打成右派的著名人士在天安門廣場召開了一萬多人的「自我改造促進大會」,向黨交心誓師。老態龍鍾的沈鈞儒致開會詞:「我們萬眾一心,在首都 天安門前,向毛主席、向共產黨、向全國人民表示我們最大的决心。我們决心跟共產黨走。」李濟深、郭沫若、黄炎培先後講話,代表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表示,决心「千顆心萬顆心聯成一條心,把一切都交出來,貢獻给可愛的祖國和人民,貢獻給親愛的共產黨和毛主席。」會後,八十三歲的民盟主席沈鈞儒和七十歲的郭沫若率領一支隊伍沿着長安街向西走,高舉一個木架上挂「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社會主義自我改造公約」。八十歲的黄炎培、七十三歲的李濟深等人則率另一支隊伍向東走,高舉一個巨大的紅心,上面寫着「把心交給黨」。(李昌玉《毛澤東導演的一出滑稽劇》) 

且看當年的民盟副秘書長、政協常務委員周鯨文的記述:

1958年3月16日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舉行的「民主黨派自我改造促進大會」及會後大遊行。參加大會和遊行的人是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李濟深,中央常務委員張治中;民主同盟主席沈鈞儒;民主建國會主任委員黃炎培;致公黨主席陳其尤等以下大批民主人士。這些首腦人物多數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在遊行時蹣跚走路,提著笨重的腳,口裡喊著:「決心擁護共產黨!」「決心跟共產黨走!」「把心交給共產黨!」「毛主席萬歲!」等等口號。次日《人民日報》社論題為《自我改造的正確道路》。社論特別讚揚「交出心來」這一點。我看到這段新聞,說不出內心有多少悲哀和厭惡。悲哀的是我這批老朋友悲慘的命運!厭惡的是共產黨導演的這幕醜劇。  (《風暴十年》香港時代批評社1959)

中共1949年的勝利,無疑是中國人民選擇的結果,不僅是工農勞苦大眾的選擇,更是中國大多數知識分子、青年學生、城市有產階級,甚至是相當部份國民黨高層官僚的選擇,包括章榮初這樣的中國資產者,大部份都留下來接受了「人民民主政權」,章伯鈞、黃炎培、李濟深等各種社會集團力量,也都俯首帖耳接受共產黨作他們的首領。

但他們在「新中國」的凳子還沒坐熱,毛澤東已經變了面孔。章伯鈞們、儲安平們想重複一次「人民的選擇」,他們以為共產黨會像國民黨一樣,對民意多少有些顧忌,他們以為共產黨會像國民黨一樣,多少有點統治者的風度。他們錯了,今天他們面對的統治者,是「無所畏懼」地在地主婆牙床上打滾的農民暴動者,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產無賴階級。反右的強烈信息就是,如果說1949年中共的上台是「人民的選擇」,那麼這是中國人民千百年來、直到千百年後唯一的一次選擇,這個「人民的選擇」已經把中國人子孫萬代一次性出賣給了毛澤東和共產黨。

綜觀中國三四十年代到五六十年代的民主運動發展史,點點滴滴真是一部啼笑皆非的醜劇。隨着時代的遠去,今日來審視這幾十年的民主進程,這些所謂「民主人士」,從最初的慷慨激昂到最後的委屈求全,想想他們當年面對國民黨的倨傲不屈,看看他們1949年後的卑躬屈膝;想想他們窮途末路的猥瑣狼狽,看看這些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們,在天安門前小丑般領銜演出的滑稽戲,真是欲笑無聲,欲哭無淚。

「反右運動」把當年反蔣擁共的所謂「民主人士」,大部分打成右派分子。民盟章伯鈞、羅隆基、費孝通、曾昭倫、錢偉長、徐鑄成、浦熙修,民革龍雲、陳銘樞、黄紹竑,民建章乃器、李康年、向德,九三學社儲安平,文化界王造時、潘光旦、吳文藻、丁玲、馮雪峰、陳企霞、艾青、蕭乾、孫大雨、傅雷、劉紹棠、流沙河、王蒙、吳祖光、劉海粟、鄧散木、江豐、丁聰。幾乎中國知識精英一網打盡,全部被打成右派,歸入異類。

黄炎培被毛澤東保下來,但他一家有七人被劃爲右派,黃炎培忍痛登報和長子黃萬里劃清界線。 (黃萬里之女黃且圓《主席設計將他變成右派》《江淮文史》2011年12月)

著名社會學家潘光旦1967年10月6日臨終前對自己的總結:

屈服、投降、活命、滅亡。

勾勒出中國大多數知識者在毛澤東時代的命運。(王友琴文革受難者開放出版社2004)

1958年5月3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宣布,反右鬥爭取得階段性勝利。定性為「右派分子」達三百一十七萬八千四百七十三人;「右傾份子」一百四十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二人,其中黨員「右派分子」二十七萬八千九百三十二人,高校教職員「右派分子」三萬六千四百二十八人,高校學生「右派分子」二萬零七百四十五人,運動中「非正常死亡」四千一百十七人。

  

  交心游行                   沈鈞儒 (左二) 郭沫若 (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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