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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锦瑟一半烟灰 (21)

(2021-12-08 04:51:39) 下一个

毕业后,小箩搬去downtown入职,张帆则辞去国内的工作,与老婆团聚在了加拿大。小箩在读MBA 期间提交了移民申请,一路进展神速,毕业后半年内便已进入到体检阶段。工作的第一年,小箩完成了CFA三级考试,为自己的专业资质增添了沉甸甸的砝码。张帆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全职煮夫后,也在小箩的督促和扶持下顺利找到了第一份专业工作。两人终于过上了小箩想要的朝九晚五的生活。小箩说,她已准备好了生儿育女的人生新模式。

如果说,和程小箩同窗两年,我收获了一份含量足赤的友谊,这么讲太过肤浅。小箩的光辉照耀着我人生的方方面面。她的坚持,她的乐观,于我是灯塔般的存在。她自律的人生态度,尤让我蒙荫深厚。我感觉,程小箩是一名出色的人生规划师,她不会给自己设定太多目标,但一旦瞄准靶心,便能施展出激光般的专注,让自己的努力所向披靡。她的自信,源于她的自律,而她的自律,让她牢牢把握住了人生的方向。

很大程度上来讲,我是沿着小箩的轨迹在前行。她认真学习认真找工作,我也就跟着熬夜早起;她考完CFA,我便也在毕业后开始备考CMA。她看着我亦步亦趋,时不时像知心姐姐般拉我一把,虽然她比我还小了一岁。都说上帝关掉一扇门,会打开一扇窗,我在一段糟心的婚姻中失去了伊伊,却意外收获了小箩的友谊,上天对我不薄!

小箩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待人处事周到细致,又不咄咄逼人。只是在我的终身大事上,她从刚开始耐心等我走出第一段婚姻的泥沼,渐渐变成了毕业后的友好敲打。她把身边的单身人士有意无意给我介绍了个遍。遇上没感觉的,我直接忽略;偶而一两个感觉还行,人家大概又没看上我,我也懒得主动。落花流水,终是空。

转眼毕业已过两年,小箩对我的不作为终于忍无可忍。她一边给三个月大的儿子程小牧换尿布,一边说:“小牧啊,跟你商量件事儿:如果今年圣诞节干妈还是一个人来咱家蹭饭,咱们是不是应该让她交罚款,以弥补这么多年来你妈我跟着操心的精神损失呢?当然,如果干妈带个准干爹过来,罚款全免,还可送她一只她心心念念的Prada钱包,你觉得怎样?”程小牧适时咿呀了一声。小箩亲了他一口,笑着说:“真是妈妈的大乖宝!就这么说定了!”我坐在一旁冷笑一声:“你个金融分析师,就教我干儿子如此不靠谱的理财逻辑?我到时租个男友压场子,你这Prada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小箩白了我一眼,说:“我已被你气到大脑浮肿,只剩下策。你要胆敢租个男友来糊弄你首席闺蜜,信不信,你在我们程家的干籍首籍我一应给你除名!”

那只Prada钱包,是我和小箩刚工作时在Yorkdale逛街时看到的。我并不钟爱奢侈品,但对那只钱包一见钟情。钱包黑色皮质,款式简简单单,只是在搭扣处镶嵌了一个Prada的金色三角标志。也许是灯光打得恰到好处,那只躺在橱窗里的钱包折射出让我挪不开眼的低调华美。钱包标价五百加币,跟其他奢侈品相比不算昂贵,但对于刚毕业还背负着巨额学生贷款的我来说,还是挺可观的一笔钱。纠结良久,我终究没买,狠狠心拉着小箩离开了。之后一个星期,每次我掏出钱包付款,总会想起那只Prada。我感觉丘比特错误地射出了一支爱心之箭,箭的一端是我,另一头却是那只钱包。如此思念了一个星期,我决定买下。重返Yorkdale时,却发现那只钱包卖没了。问店员,他们说进货并无模式,拿到什么货品就卖什么。之后我流连各大卖场,相似的款式见过不少,却再也找不回当初心动的感觉。小箩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心再动时,要果断出手。有花摘时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曼文,钱包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工业化产品,想买总能买到,费些周折罢了。假如遇见一个男人,也让你这般怦然心动,可千万别犯同样的错误啊!”

我也期待遇见像那只钱包一样的男人。与昆鹏离婚五年,我依然单身。形单影只的岁月里,我也渴望过新一轮爱情的降临。来加拿大的头几年,每当圣诞、新年、或是任何一个有理由许愿的日子,我的愿望大同小异:我的他,快点儿出现吧!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一场不太体面的暗恋,只是遇见烂桃花三五朵。慢慢的,失望成了习惯,愿都懒得许了。偶尔朋友们提醒,我就打哈哈:我的愿望啊,就是世界和平!

工作以后,我省吃俭用,花一年多时间火速还掉了学生贷款,之后贷款买下了一套六百多平尺的小公寓。有了属于自己的蜗居,安全感带动着幸福感直线攀升,有没有男人似乎也不再是个事儿。都说单身是一种病,单得越久,越难摆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发呆,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并开始享受。平常下了班,如果不安排学习,我就上网八卦、看书追剧、钻研厨艺,把自己伺候得无比熨帖。每天忙忙碌碌到深夜,倒头就睡,根本没空自艾自怜。周末时,除了和小箩厮混,我还结识了许多网友,去徒步,去露营,去烧烤。遇上长周末,我会独自去美东不同的城市旅游,譬如去芝加哥看特色建筑,去纽约看自由女神,去波士顿吃龙虾。有时,我还会加入志同道合的驴友一起去墨西哥,去古巴,去欧洲。日子活色生香。

对于结交朋友这件事,我并不热衷。有小箩这样出色的闺蜜,交友标准被抬得过高,其他人就可有可无了。记得露营时认识一个女孩,与我年龄相仿,对我一见如故。露营回家的第二天她就邀我出去吃饭,跟我倾诉她纠缠在丈夫和情人这三角关系中的各种忧伤。我开玩笑地评论道:“这个世界不公平,旱得旱死,涝得涝死。像我这样连一个男人都分不到,你倒一下占了俩,还伤心?”我真心给不了她建议,我怎能对婚外恋提出建议?要是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对她只会是一种侮辱。我哈哈打过圆场,坚持AA着吃了一顿饭,从此便不再赴她的约。价值观不同,无法同路。我庆幸第一次婚姻没有把我反噬成吸血鬼,反倒造就了我的精神洁癖。交男朋友如此,连交女朋友也是如此。

单身的另一项好处就是把我打造成了无所不能的女超人。换灯泡修马桶这种小事,自是不在话下,就连厨艺也在不知不觉中大有长进。以前在国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父母或昆鹏宠爱着,自理能力不知道有多差。妈妈总担心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会营养不良。我刚工作的第一年,父母过来探亲。在享受他们一贯不变的宠溺时,我也时不时下下厨,给他们做三五道小菜。妈妈开心地说:“小曼能照顾好自己了。”语调中的如释重负,让我鼻子一酸。不管我是五岁还是三十五岁,永远是父母放心不下的小宝。

就这样,自给自足着,感觉被流放到世界的任何角落都能好好生活。找男人这件事,从刚离婚时“一定要找个比昆鹏强的”报复性怨愤,慢慢进化到理智审视自己的需求。在我看来,找男友是用来锦上添花的,如果需要我委曲求全,那要他作甚?工作后的两三年中,我同每个男人的约会不超过三次。譬如,候选人一:IT人士,跟我在影院一边欣赏着《朗读者》中温斯莱特的裸体,一边喃喃自语“女主角怎么这么老!女主角怎么这么老!”,听得我直想把手里的爆米花倒扣在他脑门上;候选人二:资深Consultant,第一次约会就强行索吻,差点被我煽了耳光;候选人三:医学博士后,渴望早日成家生小孩。大概是觉得自己特别优秀却三十大几还落了个形单影只,谈话间每隔十分钟就一声长叹。我对小箩说:“他为什么总是叹气?如果他觉得我足够好,应该总是微笑才是,对不对?”。对于我拒绝继续与他们约会的理由,小箩气到手指发抖,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中年妇女!你知不知在当今国内,五十岁的男人才愿意同你约会?”她对我个性挑剔的耐受力与日俱减。

可是,没有对的感觉,怎么继续?虽然我行将步入齐天大剩的行列,我想,骨子里我还是爱着自己,无法委曲求全。不用小箩敲打,我也看得到自己择偶的道路正在变得越来越窄。那个IT人士在我拒绝与他第三次约会时,恼羞成怒地咆哮:“你年纪又大,脾气又臭,你以为你是谁?”我承认,也许我没有摆正自己在约会市场中的位置,可是,自己日子过得惬意,又何须将就?如果不能让我更开心,找个伴侣的意义又何在?

命运珍爱我,总是不遗余力地助我探寻人生答案。大部分时间里,我自以为心态很好,甚至打算就此单身到老。可总有这样那样的时刻,消极的情绪席卷而来,心底深处残缺的情感角落会浮出水面,慢慢演化成巨大的黑洞,吞噬住所有真真假假的快乐。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独?长夜漫漫时体会特别深刻。那样的时刻,我会呆呆坐在窗边看月亮,心里一遍遍地追问:我的王子,你在哪里?你再不来,我就老了!

他真就不来!

记得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晚,连月亮都在神隐。电视上反反复复播放着eHarmony的相亲广告,各种配对成功的男女勾肩搂腰展示着人生的圆满。我投降了,决定把自己投放进eHarmony的单身数据库,并给自己设下了三个月的期限:不成功,便成孤寡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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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是,不怕单身,才有挑选的底气。因为最差会是什么结果呢?单身而已。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那三个候选人真是妙啊!我觉得曼文独立生活一段时间,才真正做好来寻觅的准备。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说的太对了!女人仿佛不怕单身就没啥好怕的了,都有一个小我到大我天地宽的过程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asalways' 的评论 : 现在感觉,独处/单身的经历,一旦学会享受,会是一种特别丰富特别自足的人生状态,走遍四海都不怕的感觉。之后,交男朋友也好,交女朋友也好,都只许锦上添花。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笑死我了孤寡老人!越写越逗,这一段很有共鸣!面包变女汉纸都是这么养成的,有一俩真正的闺蜜足以,网上相亲也可以很靠谱,期待下集啊!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绿珊瑚' 的评论 : 必须的!既然坚持了这么久,怎么还会将就。
绿珊瑚 回复 悄悄话 择良枝而栖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今天开始贴第三部分“寻觅”。
本小说分为四大部分:1)真相;2)疗愈;3)寻觅;4)生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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