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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百里丹霞 去会貌美如花

(2024-02-20 04:48:20) 下一个

狐朋狗友们相聚分外怀旧,白的红的推杯换盏,一张张久违的脸还能依稀辨认出青春的从前。我不合时宜地提醒:年龄不饶人,悠着点儿,能少喝就少喝。可似乎他们都要一醉方休。我也想醉啊,后天一早的飞机,不知下次相见是何年。前锋把玩着酒杯,就像把玩他的篮球,不抱希望地对我提议:挤出一个上午吧,走省道101上的百里丹霞,去看岩画,看三千年前先民的模样。我想婉拒:只剩一天时间,还有一堆事呢,亲姨都还没见,我老人家已经体力透支,实在挤不出任何东西。可那满腔殷切如呈至珍至宝。深吸一口气,那是深巷、深闺里深藏的宝,我懂!一咬牙,豁出去了,去吧!他一脸诧异,随即恢复了抢篮板的风釆,探手揪住坐在旁边的一镜,也不给他抗议的时机,大手一挥就敲定铿锵三人行、第二天一早七点半不见不散。

 

笑语声中各自感慨万万千,眨眼就到了十二点,饭店要打烊,这才互道珍重,依依惜别。稍有点发福但五官仍然精致的阿紫送我到家,聚会也是她筹办的。其实还有要事没来得及跟她面谈,也只好作罢,抓紧时间草草分手。开门进屋,讪讪地告诉仍在等我夜归的家人明日行程有变,晕乎乎地只惦记着上闹铃,第二天被闹醒才想起没给手机、相机、充电宝充电,已经来不及了,只一部还剩70%的手机,祈祷够用吧。

 

家里人都还睡着。装上阿紫她们几个给打包的零食,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天刚开始蒙蒙亮,地上湿漉漉的,空中飘着雨滴,不知半夜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幸亏套了件风雨衣,把挎包掩进外衣里,快步朝大院门走去,边走边担心山路的路况,也不知雨天照风景会不会模糊。大门对面有家饭馆居然这么早就营业了,霓虹灯在昏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辉,高兴地进去买了三份热乎乎的早餐。等了一会儿,前锋开着车直冲过来,“嘿嘿”地咧着嘴道歉迟到了,说都怪一镜喝得太醉叫不醒,但一镜反过来怪他没醒酒走了错路,两人就掐上了。前锋浓眉大眼,一镜剑眉细眼,当年都是豪气十足的大帅哥,如今显得老成多了,习性却未改啊。掐吧,我笑吟吟老神在在地靠在座椅上观虎斗,亲切!可俩人忽然风向一转,一同笑我规规矩矩地守时是典型的海归理工科思维。嗯?胆敢笑我老人家,不给饭吃!

 

雨基本上停了,车开出市区向西行驶。天这会儿也亮了,104团农场路边的小树神气地冲我们点头示意早安,枝头红黄绿相间的树叶神采奕奕地在云层下摊开秋天的调色板,油画一般。这么美!忙举起手机拍照,又被他俩笑,说美景还在前头。说笑间遥望了一眼矗立在斜前方的亚洲大陆地理中心塔,车靠右驶入穿行于天山间的101省道。这一段叫硫磺沟,地下储存有大量煤炭,由于煤层浅,煤从地表的岩缝露出,被干燥高温的空气氧化积热,导致此伏彼起的自燃。石缝中的火焰常年不断,光绪年间就已有相关的记载,之后接着烧了一百余年,浓烟弥漫。作为新疆最大的煤田火区,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起就断断续续地试过多种办法,但灭火难度太大,到2000年至2004年,有关部门集中力量又花了整整四年才完全扑灭,现这里的空气已变清净。由于这一带的矿藏与地理优势,六十年代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为备战备荒修建了这条国防公路,也叫101省道,从硫磺沟通到三百多公里外,与后来修成的另一条国防公路(即独库公路)相连,形成贯穿天山东西南北的十字命脉。这条山路在开放旅游前只有拉矿的卡车在土石路上哐当哐当地穿行,2022年全线贯通柏油路面后,其中绵延百余里的丹霞地貌被冠名为“百里丹霞”,吸引着八方游客前来一睹曾经的秘境

 

这一带的天山叫喀拉扎祖山,是中国最长的侏罗纪山脉,地震断裂和风蚀、水蚀造就的七彩峡谷、丹霞岩层形成于侏罗纪时代。山并不算高,但各色岩石与黄土、绿草坡、涓涓流水组成了色彩丰富的峡谷风光,远处还有一带皑皑雪山。不知该怎样感恩自己的福分,通常都干旱无雨的初秋偏巧被我赶上雨过多云,山里居然有层淡淡的雾,似轻烟若有若无,不易察觉地飘乎变幻。空气中的雾珠温柔地给两边被雨水冲洗过的山峦做着保湿蒸汽美容,让山体显得新鲜绚丽,红的更红、紫的更紫、黄的更黄。层层叠叠的页岩吸饱了水分,层次鲜明地炫耀着自己锦缎般的华服,并时不时地衔来片片青绿的草甸,做成华服的大裙摆。这景致太难得了!感激地回头猛夸前锋,多亏他热切提议,还正巧选在雨后清晨,应该是一天中最好的光线、最滋润的色彩了。他二人也不住地赞叹眼前的五彩缤纷,比他们之前看过的更润泽、鲜艳。除了色彩,两边岩壁的形状千姿百态,城堡、楼房、石柱、石林、骆驼、狮子、士兵等等,沙砾岩经过岁月的日晒风吹、雕琢打磨,浑然天成出栩栩如生的景观,纵深于层峦叠嶂之中,连绵百里

 

渐渐地,天越来越蓝,山回路转中豁然出现一片生机盎然的山地草原,绿茸茸的牧草覆满了柔和的山包,羊群、牛群悠然自得地在山坡吃草,马儿闲适地原地踏步。停车打卡!这处景点叫“牧野天山”,要是有骑马的时间该多好。正遗憾着,前锋惊讶地喊我看前面山上有两个小人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对面平缓的小山顶上,逆光中有两个看起来只有铅笔大小的黑影,原来是一对情侣正站在绿山坡上拥抱,看身形应是俊男靓女。蓝天下漂浮的白云为他们洒下温馨的祝福,草坡间流转的光影为他们轻奏无声的祈愿。千里云,万里山,相依相随到天边,青青牧草绿,今生共蓝天。我跟前锋不约而同地看向一镜,指望他用专业的长枪短炮拍下这浪漫的画面,可他心境有变,也许只是犯懒,磨磨蹭蹭回车里取来的时候,拥抱着的身影已经分开。幸亏我手快,在分开之前抢拍到了。

 

离开牧歌里的情侣,不知不觉中,路旁的溪涧越来越宽,溪水汇成一汪碧绿的水潭。这是昌吉州呼图壁县石门子水库,与周边的多彩山崖搭配出山水相依的画卷。有座桥横跨于河道,是最好的观景位置,可惜前后都有车,不能停

 

沿公路前行,开到号称有最美日出的“江山多娇”观景台。日出是看不到了,太阳正当午,蓝天在天边铺开大片白云,给此处的山川笼了层薄雾,朦朦胧胧的,俨然一幅塞外烟萝。近处一座座波浪形的草坡铺成起伏的翠绿绒毯,一团团碧绿的宽叶草甸与染有一抹红晕的灰绿灌木丛散布其间,随风摇曳,深浅不一的植被在能长草的土坡上相濡以沫,而草坡上缘像是镶了一道浅边,将坡的层次精细地勾勒出来,让温润的山包线条轻柔、妙曼。草坡之后围着一圈峭楞楞的丹霞岩石,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多彩峰群,变换的景色绵延不绝又错落有别,柔肠婉转又大气磅礴,浓淡相宜的天然水粉画作流动着悠扬的诗与歌

 

眼前的草坡上有条木板小路,向群山环抱之中伸去一座小圆台,那里一定是看风景的最佳位置,但需要走台阶,我犹豫了一下忍住没动:得省些力气,脚下的江山已够多娇,知足了。目光收回到靠路边的山坡,眼皮一跳:塑料袋、易拉罐、快餐盒、废纸片在青青草地间旌旗招展,触目惊心。垃圾桶就在路边跟没啥事似的。抬眼望苍天,不见就不烦。将来定把垃圾捡!

 

继续朝岩画方向行驶,又现出大片山地草原,平地与流线型山丘手挽着手,阳光在一会儿平坦一会儿隆起的碧波间这块明、那块暗地荡漾,还不时地滴落出几座浪花般的白毡房,似能听见冬不拉的琴声。这是一直设想中的荒山荒漠该变成的模样。我忘了呼吸,无法不沉醉于绿色的原野。

 

在宁静的山间草地中梦游般地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康家石门子岩画景区,天山腹地的一处原始人文历史遗存,是一幅罕见的大型岩画,位于呼图壁县境内。相传清末乱世时,一户姓康的农民为逃避战乱躲进山里,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把像石门一样矗立于山沟中的巨大山岩按新疆方言叫做“石门子”,从此“康家石门子”之名就记载于册

 

辛苦地开了一路、以前拜谒过岩画的前锋发怵爬台阶,想趁机留在停车场当会儿冒烟的神仙。一镜在这条路上来回几次都没到跟前看过,于是就只我们俩踏着高高的石阶往上走。爬到顶端累瓢了,但是,壮观!被这陡然直耸的巨型石门震住,大气都不敢出。上来之前还没觉得,此时站在沟壑纵横、造型犹如都市大厦般的巨大石壁之下,抬头仰望,像是面对一道雕刻宏伟的真正天门,又像阅读一部记录年轮的传世篇章,一种神圣感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蔓延开来。大石门的上半部分布满了道道沟痕,靠地面的一长条却比较平整,石壁上有字,定睛看去,某某到此一游!心里反差有点大。谁这么手欠,莫非想被人埋汰千年?石门现有围栏挡着,看来是在修围栏之前刻的

 

沿着围栏旁的小路往前走,盛传的岩画便浮现在眼前。除了盘羊等少量的动物,岩壁上大篇幅地刻绘着三百多个人形图案,最大的高达两米多,最小的仅有十几厘米,有男有女,有群有独,或立或卧,都带帽冠,像在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祈求本族子嗣繁衍昌盛、人丁兴旺。整版画面长14米,上下高9米多,面积之大、所刻画的人物形象之多、特色之鲜明,世界罕见。最上面那层制作年代最早,共有九个画像,主角都是女性,动作比较统一,专家考证为母系氏族晚期的作品。令人惊奇的是其构图非常现代派,简洁、抽像,跟意大利时装展示图惊人地相似,倒三角形的体态设计,平肩、宽胸、细腰、肥臀、细长腿,高帽子的两侧各插一弯弯的弧形装饰,是羽毛?这些女子们各个都忽闪着深深的大眼睛,哪怕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她们都是姿容迷人、婀娜时髦的如花美眷!哦,不对,不能说“眷”,貌美如花的她们当时手握氏族大权,应该说如花美颜,男人们才是传宗美眷

 

靠下面的岩画时代晚一点,风格已有变化,颜料也更丰富多彩。这些画中,头戴尖帽的男性明显占主导地位,夸张的男根如同一杆杆长枪直挺挺地刺刻在石墙上。这,这,小朋友闭眼!见多识广的一镜也没见过这阵势,在旁边也一脸尴尬。原始社会的人类真坦然啊,或许人人裸体的伊甸园其实是人类社会曾经普遍的存在?动物界到现在还都这样呢,它们不必有什么思想顾虑。这一时期的岩画已过渡到父系社会,用来传宗接代的花样美男咸鱼翻身,开始拥有男权主政了,从此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历史上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女酋长,女子沦为仅能生儿育女的家眷。这么说可能不严谨,还是出了个异于常人的老佛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里,天仙般的少女慈禧说有朝一日,她要让龙在下、凤在上。她后来做到了,皇上与满朝文武都对她俯首贴地,当然代价够大。不过,她力排众议,英明地任命左宗棠收复新疆大部分土地,且头脑清醒地重用自发组织起来的汉族民团首领,保住了天山南北,也保住了这些千年岩画。凭这项功劳,是不是也该把她刻在岩画上?

 

专家们把岩画断代为三千年前的作品,根据画中的尖顶帽子与深眼高鼻的面部特征,他们判定这些画中人是欧罗巴人种的塞种人。在先秦与秦汉时期,西域地区居住着大量塞种人,他们本发详于黑海北岸,逐水草渐渐往四周迁徙,向东的一支停留在波斯,之后又分化出一部分继续向东集居在今阿富汗一带,被因躲避匈奴跑到那里的大月氏打败后失去了土地,又开始四散迁移,向东分别到达阿尔泰山、天山、及昆仑山,甚至罗布泊一带,就此在广袤的西域大地定居繁衍。他们的后人经过几度民族与宗教大融合,最后全都融入到维吾尔、哈萨克等其它民族中

 

回到车里,忽然发现前锋的浓眉大眼、高大鼻梁,咋那么像岩画中的美男!敢情古代的洋人基因强大呀,千年万里地传给了他。看完美岩、美山、美男、美眷,前面还有向往已久的翻越天山的狼塔古道,再往前还有...... 唉,该返程了,该收心了,该面对现实了。

 

从几个星期前回来就一直心潮澎拜,昨晚更是醉里重逢。曾经在飘着落叶的小路上追逐游荡,曾经一起点亮盏盏烛光,曾经扎堆听同一首歌,曾经为同样的命运黯然神伤。那时我们相识相知。三十年来各自奔波,又相见时不管是他还是她,居然还仅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已晓互相所想,跟当年一样。世事已变迁,似乎又什么都没变,再度相聚原是与过去的我们重相会。我是蒲公英的小伞,飘啊飘啊以为自己能永不回头,可某日某处不小心某一次回眸,那座山、那片扬起尘沙的大漠竟牵绕得我再也无法肆意飘游。故乡的路、故乡的风,短暂回归为相拥。再聚首,自西东,何需酒,意醇浓,行板如歌醉梦中。

 

我努力轻松地拍着风景,窗外绿水青山、牧歌田园。美啊。目不转睛、手不停歇地举着手机,背后有人调侃:

“你这是要拍多长的视频呀?”

我头也没回:“拍到胳膊酸了为止。”

“我都怀疑你手机还有多少容量!”

还没顾上查呢,但电明显快没了,糟糕。

一镜说:“我来给你手机对手机反向冲电。”

哦?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功能,就见他把两个手机并在一起,还真能借电!科技成果造福芸芸众生。

 

为了不耽误我接下来的行程,前锋决定抄近道,改走另一条山路。没多久就进入两侧光秃秃的颠簸路段,一路坑坑洼洼的。崭新的SUV呀,心里过意不去。前方正在施工,尘土飞扬。这是在建什么?他俩也一脸茫然。两边没什么色彩的土丘上有很多小树苗,应该是刚种的,还没长出多少叶子,等过几年变粗壮了定然郁郁葱葱。一栋鲜亮的庙宇忽然闪现在左前方的山包上,恍然:应该是在修一条新旅游线路。莫非在附近发现了蒙古人的遗迹?这一带当是元明时期蒙古人驰骋的地方。或者是清朝垦荒人的生息之地?他们一直供奉佛堂、道观。那这条路会叫什么名呢,百里庙廊?百里寻踪?山路寻寺?将来留连于这条山路的人也会像百里丹霞的那样都貌美如花。似乎已能看见未来美丽的风景线,不觉得此刻的路有多颠了。

 

终于并入平坦的高速公路。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白色的棉朵、黄澄澄的麦浪、金色的玉米,一行行、一道道,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收割过的地里躺着一个个卷起的草垛,圆滚滚地散列在田间,给空旷的田野铺叠起许多生动的起落,令人沉迷。这里是昌吉,清朝时起的粮仓。这样的田园风光在美国的郊外也常能见到,美国的山地也有丹霞,印第安人的岩画也有美颜。一时有些失神,分不清山迢迢、路漫漫隔开的到底是时间还是空间。

 

明早就要飞往地球的另一边。两段人生、两处年华。等回忆淡了、腿也倦了,是否还有明亮的眼神再看丹霞、妙曼的心境再会如花?

 

2024年2月14日
 

 

百里丹霞入口招牌

 

色彩(天刚亮,山里有些暗,有雾,所以显得不清楚,但下完雨肉眼看效果挺好)

 

面包

 

山色

 

青金

 

青紫

 

蘑菇

 

帐篷

 

温柔

 

和煦

 

岁月

 

茶棕

 

团队

 

城郭

 

城墙

 

城堡

 

林立

 

天空之城

 

乾坤

 

雪山

 

晨曦

 

牧歌

 

绿草如茵

 

在这样的风景里相拥

 

绿山包后有雪山

 

石门子水库

 

江山多娇

 

 

雪山草地

 

小牛

 

骆驼

 

盘山

 

亮色

 

山中秋色

 

山地草原

 

逆光中的草原

 

办公室隔间?

 

大厦般的石门,数数有几层

 

母系社会美女酋长们,倒三角,细腰细长腿

父系社会,有男有女,风格混合,似乎是后一时期盖在前面的作品上,也可能是不同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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