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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死你,美利坚》第一章 万里追梦

(2019-12-16 10:56:20) 下一个

简介:袁约亮硕士毕业出国,万里追寻美国梦,先后在好几家科研机构和公司工作,二十二载辛苦打拼,梦圆梦缺,起起落落。小说讲述第一代华人技术移民在美国的经历,常遇到的法律、职业和生活问题以及美国政治生态对工薪阶层的影响。美利坚是个法制的国度,法律维护了社会稳定和公民权利。然而法律也被利益集团和政客操控以确保巨富逃避绝大部分应交所得税,同时社会福利开销持续狂增,漏洞和浪费惊人,结果是工薪阶层的利益不断受到侵害。今日美国梦已非昔日梦。

美国使馆签证处大厅,来回弯曲的队伍像条巨大的蟒蛇缓缓蠕动。袁约亮弯曲的手臂把黑色皮革文件包紧紧夹在腋下。时不时他需要更换左右臂,而且随着接近蛇头,更换的频率增加。文件包很沉,因为里面装着他的希望和未来,装着他的美国梦。

六年前袁约亮开始设计自己的梦想之路,那年海湾战争爆发,也是他在北京念医学院的第三年。美国像世界拳王欺负一个小孩,轻而易举地把萨达姆收拾了一顿,展现其无比的实力和先进的技术。袁约亮参加新东方的托福和GRE班,但不敢像补习班里许多理工科大学生,一门心思放在出国考试。医学院的学习内容太多,需要死记硬背,很难靠聪明取巧不花很多时间而混得文凭。他采用持久战,先考上基础医学研究生,三年后获得硕士学位,与此同时考完托福、GRE,联系出国。除了博士学位他还联系博士后研究,美国人认为医学院毕业就是博士,如果有科研经历,可直接做博士后。

今天是袁约亮一个月内第二次来办签证,上次被拒的原因是学校只提供半额助学金。不过运气不错,很快又收到邀请,位于波士顿的塔夫大学医学院布朗实验室为他提供年薪2.3万美元的博士后研究机会。袁约亮当即抖动心里的算盘珠,一美元换八点三,二八一六,三八二四,大约合十九万人民币,自己一年的研究生津贴还不到这个数目的百分之一!

袁约亮审视四周,排在他前面的像个陕北老农,瘦高个子,核桃皮似的皱脸,肚子右侧别了个鼓鼓的腰包,笔挺的西装和领带反而显得不协调。 不远处,一位父亲将一张全家福照片让身边十来岁的女儿拿着,在她耳边小声叮嘱。一位母亲对幼小的儿子说:“一会儿我捏一下你的耳朵你就哭,一边说想爸爸、我要见爸爸。”大家显然都打听到美国人喜欢秀亲情,准备打悲情牌。

轮到前面的老农,中国话说得不错的签证官没费多大功夫就拒签了,说他没有足够的经济担保。老农急了,从腰包里取出厚厚的两叠大额人民币放到窗前:“咱有的是钱,你要耗骂七就耗骂七。”

袁约亮忍俊不禁,没有想到老农还会吐英语单词。他去过北京秀水街,听到小摊主与慕名前来贪便宜的老外讨价还价时大声吆喝“别走啊,你说耗骂七”。
 
 签证官说:“中国钱不行,我们要美元,美国的钱。”

老农苦苦请求未成不由怒火中烧:“球嘞,你张狂啥?美国有什么好,到处都是婊子、鸦片、杀人犯,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睡大街。要不是想见我儿子,才不稀罕去你那狗日的地方。”愤怒的老农护照也不要了,甩向窗内的签证官,将两叠钞票塞入腰包,转身就走。

队伍里发出阵阵笑声,有人轻轻鼓掌。

“回来,老头,你回来!” 气急败坏的签证官打开护照,盖上了准签大印。“谁说美国不好,我让你亲眼去看看。”

也许刚才老农这一闹,心情不爽,签证官又以钱不够的理由拒绝袁约亮。他争辩道:“请您看看邀请函,教授说足够一个人的开销。”

“波士顿是高消费区,生活很贵。”

“我是医生,医学博士,有积蓄。” 袁约亮急忙从文件包里拿出医学院毕业证递进窗口。医生是美国最受尊敬的职业,外国医学院毕业生也认为有同等学历。

 “你是医生?” 签证官的口气变得和蔼,简单核实眼前的材料就准签了。

袁约亮从存车处取了自行车推到街上,用杂技般的动作飞跨上车,周围的行人吓得急躲。双脚飞快转动,身体像朵云,他还觉不过瘾,放开喉咙唱起电影《海外赤子》的插曲“我爱你中国”,但把词改了。

我爱你美利坚
我爱你美利坚,
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

与不久前热播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不同,袁约亮觉得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实验室的华人宋博辉帮他租好了住房并到机场接他。宋博辉是植物学博士,做了十年博士后,去年转到肖恩实验室,改做医学研究。植物学研究机会少,待遇也差,这几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简称NIH)的经费明显增加,急需研究人员,他抓住机会跳槽。

出了机场一路所见,房子矮旧,人影稀少,更难见建筑工地,与国内相比少了喧闹,也少了些生机。

袁约亮问:“这路面怎么破破烂烂、坑坑洼洼?”

“每年冬天铲雪车破坏比较厉害,政府又没钱修。”

“美国政府还没钱。”

宋博辉笑道:“美国政府是世界上最穷的政府,欠债最多。”

小车驶进袁约亮要居住的莫镇,街道两边全是一栋栋形状各异的小楼房,行人道上鲜有路人,绿树花草随处可见,袁约亮感受到期待已久的异国风情。据宋博辉介绍镇里有很多说西班牙语的拉美裔居民,不算好学区,但安全还行,房价也相对低廉。以后去上班走五分钟到地铁站,乘橙线地铁约四十分钟达塔夫医疗中心,他们的实验室就在附近。

宋博辉说:“房东是福建人,他给了你一个旧床垫。其他的家具到街上去捡或家庭旧货摊上买,将来买房了再添新家具,我们都这么过来的。”

“还能捡到家具?”

“经常有,有的还挺新的。每周镇上收一次垃圾,那天早上扔的家具最多,放在自家门前的人行道上。”

袁约亮的住所是一个两层楼房,他住二层。室友李宏明特意在家等候袁约亮,他是房东的弟弟,个子较矮,但看上去精干帅气。宋博辉走后,李宏明帮袁约亮稍加安顿,然后向他介绍情况:“二层住了三个人,另一个叫韩崐,在东北大学读法律专业。”

袁约亮注意到卧室虽小,中厅却非常大,没有单独的厨房,煤气灶、冰箱和碗柜就在大厅的一角。他随李宏明拐进最后面的死角处,好奇地问:“有两台洗衣机?”

“左边那台是烘干机,美国一般不晾衣服,尤其不晾在室外,不雅观。”

袁约亮觉得新鲜,国内习惯在阳台或外面晾晒衣被,从没有想过是否有碍观瞻。

李宏明打开窗户,外面有一简易铁梯直达地面。

“这梯子干嘛用,逃跑?”

李宏明笑道:“你说对了,州里规定每个住户都有前后两个通道,一旦火灾时便于逃离。这房子太老,盖的时候还没有这项法律,梯子是后加的。”

袁约亮问:“附近有商店吗?”

“有个很大的超市,走路不到十分钟。 我很少去超市,东西太贵。”

“那你去哪儿买东西?”

“波士顿有个周末露天市场,叫‘Haymarket’。”

“Haymarket,中文不就是‘黑市’吗?”

“你英语真棒,”李宏明笑,“不过这可不是中英混合词。Hay 是H、A、Y。合法市场,虽然环境不太好,但便宜。我每周去那里买好一周的蔬菜水果,有时也去中国城。”

袁约亮说:“我的实验室就在中国城附近。不过今天得去超市买些日用品。”

“一会儿我带你去。”

“今天够麻烦你了,给我指下路就行,别耽误你的工作。”

李宏明自嘲:“我是黑户口,没有正式工作。”

“黑户口,怎么会呢?”袁约亮吃惊,以前听说过福建人偷渡美国打工赚钱,可李宏明像个读书人,普通话也说得不错,。

“我的签证早已过期,只能黑下来。”

“黑下来! 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美国非法移民近千万,管得过来吗?只要不犯罪,一般没事,尤其是蓝州。”

袁约亮不明白:“什么是‘蓝州’?”

“美国蓝州是指总统选举中通常支持民主党的州,红州支持共和党,还有不少摇摆州,有时支持民主党,有时支持共和党。”

袁约亮问:“今后怎么办?工作怎么办?就这么一直黑下去?”

“哎,混一天算一天,现在和我哥一起搞装修,将来争取找个美国公民结婚。”

“你一表人才,定能找到如意姑娘。”

“哪顾得上如意不如意,只要愿嫁,真的假的、老的少的、丑的美的都行。”

1982年,偷渡国外赚钱的风刮到李宏明家乡,几个月后第一批勇敢的人们往家里汇回美元,还债盖楼,扬眉吐气。几年后大哥在蛇头的鼓动下四处借钱,冒险偷渡。他们用假护照转辗到达墨西哥,再从边界潜入美国。1993年至1994年初,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八万多中国人获得绿卡,他哥哥是受益者。

来美国前李宏明在福州大学念机械工程,他是家里唯一会读书的孩子。大哥让他中断学业,担保他申请一个野鸡大学,只注册了一个学期的课,考了驾照,然后非法留在美国。他虽一百个不愿意,但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财神爷,自己上大学的所有费用都是大哥给的。再说大哥为了全家,历经艰险和辛劳,自己也该为家里尽一份力。与大哥当年冒着巨大的风险偷渡美国相比,自己的道路不知有多轻松。李宏明只好将苦水咽进肚子,努力适应非法移民的生活。

袁约亮很是同情:“你们真不容易,今后如果需要我做点什么,不用客气。”

李宏明忙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袁约亮:“以后你认识的中国人中需要装修的请给我们介绍。”

接着李宏明带袁约亮转到地下室:“其实我们还有个室友,叫沈建发,就住那儿。”

袁约亮顺着他指的方向,见一个隔出的小间: “这儿能住人吗?黑乎乎的。”

“没办法,省钱。他没日没夜地打工,也就是晚上来睡睡,隔一两天会到二楼冲个澡,其他时间几乎见不到他。”

“干嘛这么拼命?”

“他也是福建偷渡过来的,不过比我哥更险,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命都差点丢了。”

第二天上午袁约亮去报到,宋博辉先带他见了老板。第一印象很好,肖恩•布朗博士只有四十多岁,瘦高个,典型白人学者派头,说话不紧不慢,总带微笑。他让宋博辉帮袁约亮尽快熟悉实验室,设好电子邮箱后给他发个电邮。

有自己独立实验室的老板至少是副教授,而且有足够稳定的科研经费。实验室前端靠墙的台面并列放了三台计算机,之间由两台显微镜相隔。室内主要部分是两列双面实验台,正中由高高的试剂架隔开,可以同时进行至少四组实验。这个实验室归肖恩专用,另外还有不少各组共享的地方,比如储存、冷冻、贵重仪器、细胞培养等。

肖恩手下有十多个人,身份很杂。一个小老板是兼职做研究的临床医生,有些经费但没有独立的实验室。三个博士后,除了两个中国人还有一个白人麦克。另外有博士生、技术员、医学生及短期访问学者。

袁约亮去人事部门办理各项手续,带了一摞材料回到实验室,随即在计算机上设置内部电子邮箱。这时老板走进实验室,袁约亮急忙起身打招呼:“布朗教授。”老板微微点个头,并不理睬他,而是走到他相邻而坐的麦克身边说话,实验室里其他人该干嘛干嘛。麦克眼神离开计算机屏幕,转椅旋动九十度与站立的肖恩谈话,坦然自若,仿佛他是老板。袁约亮有点拘谨,不知该不该立刻坐下干自己的事,看到实验室其他人对老板无拘无束的反应,便坐回自己的椅子。后来他发现大家都直呼老板名字肖恩,也就随大流,老板似乎压根不在意你怎么称呼。

袁约亮知道美国人不太拘泥,但没想到如此随意,心里涌起对老板的崇敬和一股温馨的感觉。他好奇美国人是否总是随随便便,大大咧咧,或者太个人主义,自我中心。但后来观察的结果正好相反,多数人举止文明,尤其是交谈和饮食习惯,非常顾及旁人,注意不引起他人感官或心理的不适。

次日一大早袁约亮就来到实验室,不料有人先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坐在计算机前,昨天没见过。姑娘转过脸热情招呼:“你是新来的博士后吧?”

“是,是。”袁约亮急步向前,右手心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一下后伸出,女孩却已经转向计算机,背对着他。袁约亮尴尬收回手,坐到相邻的计算机前,继续自我介绍:“我叫袁约亮,从北京来。”

“我叫方靖,家在杭州,是肖恩的博士生。”

“方靖,这名字好听。”袁约亮脱口说道,觉得不妥,右手在大腿上重重捏了一下。

“以后你就叫我‘靖’吧。”女孩妩媚地一笑,再次埋头计算机屏幕。

袁约亮脸红,太阳穴突突跳。他用眼角余光偷看方靖,然后轻轻起身走出实验室,加快步伐,跑,奔向洗手间!

大镜子前,袁约亮喘着粗气,小说《青春之歌》中的情节浮现眼前,他知道当林道静被称作“静”时意味着什么。也许很多人有这样的体验,有的镜子让你失望,有的却很友好,洗手间的这面镜子显然属于后一类。瞧那对浓眉,添了不少俊色和男性的粗犷,掩饰了自己的书生气息。

很快他发现实验室每一个人都称女孩为“靖”,不免有些失落。

打开电子邮箱袁约亮立刻感到了压力,三封电邮来自老板,全是有关将要做的研究,需要查阅的文献。这天他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给老板发完电邮后收拾准备去赶最后一班车。他把图书馆借的杂志和一堆打印的文献放入背包,伸手关闭自己的邮箱,屏幕闪了一下显示来自老板的新邮件。袁约亮犹疑片刻,还是打开邮箱,又是几条指示,并且很紧迫。半夜给老板的电邮不到五分钟就回复,肖恩真是工作狂!袁约亮误了车,在实验室熬了通宵,还好明天是周末,不过很快自己的实验开始,大概不会有周末了。

没几天袁约亮发现一个现象,实验室的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抱怨老板肖恩,说他催命、抠门、武断。

那天肖恩与麦克和袁约亮两人一起分析计算机里的实验数据,指责麦克没有按他的思路去做。肖恩走后麦克问袁约亮:“你知道什么叫做相对无理,对吗?”

“什么意思?”袁约亮猜想麦克要发牢骚。他喜欢与麦克交谈,练习口语,也请教科研有关的问题。麦克对袁约亮有些敬佩,在他看来,袁约亮医学院毕业不当医生赚大钱,全心从事医学研究是种崇高的献身精神。

麦克说:“比如多数人认为张三比李四强,老板却提拔李四。”

“这种现象很常见。”

“那绝对无理就更好理解。”麦克手指墙上挂着的白板,“你说这块白板是黑色的,就是绝对无理。”

“不错,中国有句成语叫做‘颠倒黑白’。”

“还有一种情况,比绝对无理更糟,更无理。”

“这不可能。”袁约亮笑,心里期待麦克的谬论,看他怎样损老板。

“比如老板硬说这块白板是黑的,第二天又问你是什么颜色,你只好说是黑的。可老板又指责你错了,应该是红色的。”

“这么说来,的确比绝对无理更无理。”

麦克打开几条肖恩给他的电邮:“妈的,我的试验完全按他的要求做,电邮里写得清清楚楚他也否认。肖恩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自相矛盾,只要试验结果不好全是你的错。”

袁约亮突然特别羡慕老板肖恩。美国人天天骂独裁,可是独裁国家只有一个独裁,老百姓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在实验室却天天感受到独裁。袁约亮有了明确的目标,发狠工作,多出成果,多出文章,将来申请课题经费,做一个自己拥有实验室,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研究research的英文原意是反复探究,但老板不喜欢重复,怕花钱。实验准备充分,步步核对,不出错就可能避免重复,老板也不愿意,出活太慢。于是袁约亮成了肖恩的宠儿,因为他极少重复,因为他出活多,因为他没日没夜,没有周末。麦克下午有时走得晚些,但周末绝对不来实验室。宋博辉也很卖力,但他家有妻儿,又不懂医学,很多原理吃不透。

博士后、博士生一半时间为自己干活,也就是说出了文章自己排名第一,另一半时间为老板干,协助别人的课题。其他的人全是为老板干活。为老板干活时大家只出七成力,30%的时间做私活。肖恩早就觉察到这种现象,但又没辙,一天只是短暂来实验室一两次,也记不清具体谁该干什么。他最主要的精力是写标书,搞经费,为此他要阅读大量文献,设计课题,归纳分析研究结果,另外还有教学、学术交流。

后来肖恩有了妙招,要实验室所有人每天回家前给他发个电邮,汇报今天具体干了些什么,这一来你没法偷懒了吧。人性其实都差不多,和中国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谁也不愿牺牲30%的私活时间。结果是六成时间为老板干活,一成时间写电邮,吹嘘自己今天干了很多活,老板伙计皆大欢喜。

一天肖恩和袁约亮一起在实验室计算机旁分析研究结果,袁约亮做的两组实验结果不错,博士生带医学生做的同样一组实验结果不好。

袁约亮说:“要不我和他们一起分析一下原因,然后重复一次。”

肖恩断然否定:“不用,学生的数据不可靠,只用你这两组数据。”

美国念硕士不需写论文,中国却要求论文答辩,尽管导师没多少钱。为了拿学位,弄虚作假现象很普遍,袁约亮在北京读硕士时研究生里最流行的一句话是“只要去伪存真,就不怕没有好结果。”

出国前袁约亮对美国学术界的严谨和诚实深信不疑,老板的话让他感到意外,难道肖恩会在寄给杂志的论文和NIH标书里如实说明学生的数据不好没有采用?再说了,如果学生的数据好,肖恩肯定会要,样本越多可信性越强。此后类似的情况时有出现,比如一组数据中有一个很离谱,肖恩会详细询问分析,循循善诱直到找出理由将这个数据踢掉。有点像裁判员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不过肖恩知识渊博,能说会道,“度”把握得很好,通常只是为了锦上添花或避免重复实验,并不改变实验结果总的趋势。

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新闻里有关中国的新闻和评论逐渐增多。

一天麦克问袁约亮:“听说中国只让生一个孩子?”

“是的。”

“这么说你没有兄弟姐妹?”

“我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

“啊!”麦克张大嘴巴,“政府还能允许你出生?”

袁约亮笑道:“正好相反,我是被政府强迫出生的。”

袁约亮给麦克讲述自己出生的故事。他父母都在地区农业局工作,母亲生了六个孩子后不想再要,不料过了好几年又怀孕,遂找领导批准堕胎。领导劝道:“毛主席都说‘人多议论多,热情高,干劲大’,将来我们和美帝打仗,把他们拼光了,咱还剩好几个亿呢。”

麦克听罢哈哈大笑:“人多就能打胜仗,中国早把世界征服了。”

“那时我们搞革命,准备和美国打仗,所以人越多也好。现在不同了,中国要和美国友好,做生意,中国的土地粮食有限,人太多经济发展受限制。”

“嗯。”麦克略有所思。

实验室有个收音机,常常一直开着没人管。这时收音机正在播新闻,克林顿总统接见达赖喇嘛。袁约亮嘟囔道:“克林顿又接见他,都几次了?”

克林顿是会见达赖喇嘛次数最多的美国总统。

麦克说:“美国总统当然应该捍卫自由和民主。”

袁约亮不屑:“照你的意思达赖统治时期西藏是自由民主制度?”

“难道不是吗?”

“佛教没有单一的上帝,但有类似上帝的神。你知道吗达赖就是这种神的转世。由至高无上的上帝担任政府首脑,这样的制度可能是民主自由社会吗?你愿意美国有个上帝总统还是民选总统呢?”

“我……可是……”麦克张口结舌,“不管怎么说,在共产党的统治下,西藏人民不能像我们一样自由选举。”

很多西方民众和媒体把自由选举作为衡量社会制度好坏的唯一标准。

袁约亮说:“中美两国政治制度的不同人人皆知,中国共产党主要依靠武力获得政权,包括西藏,共产党政府只会用他们认为合理的方式而非美国的方式治理西藏。事实上,相对占人口90%以上的汉族,中国少数民族长期享有很多优待和照顾。”

不久后麦克离开实验室,他的博士生导师在新泽西州创立一小型生物制药公司,邀请他加盟。肖恩为省钱不急于招新博士后,因为袁约亮几乎一人干了两人的活,来美两年多就发表了一篇文章,最近又有一篇论文投稿。

周日下午袁约亮来实验室,发现门开着,谁会周日来实验室?他周六来实验室有时碰到宋博辉或博士生,但周日从来只有他一人。走进一看,靠后门的实验台上放着一笼小鼠,旁边还有些器械和试剂。

袁约亮照例先到计算机上查阅电邮,中间那台计算机有人在用,于是选其左边那台,刚坐下就听到身后方靖喊他的名字。她双手抱着一个白色泡沫保温盒,里面装满冰块。

“你怎么周日来做实验?”袁约亮问,不过他知道肖恩逼得紧,方靖最近一组实验没做好,肖恩非常生气。女孩缺乏科研经验和灵感,实验老是失败或设计有问题,前功尽弃。她是麦克的女友,以前还有麦克帮忙,现在就更难了。

方靖把冰盒放在实验台,走到中间那台计算机前的转椅坐下,长叹一口气:“我毕不了业了。”

“不至于吧,实验做好做坏是常事,要不咋叫research。”

“肖恩找我谈话,他要开掉我,除非我承担部分损失。”

“这太不合理,”袁约亮觉得不可思议,“哪有让学生自己出钱做实验的。”

“肖恩这混蛋,做坏了实验比他死了爹还心疼。可我有什么办法,”方靖声音有些哽,“不答应他我这四年博士就白念了。”

方靖说肖恩要她自己每学期付五千美元实验费直至完成博士论文要求的实验。方靖父母极力劝女儿忍了,他们会凑好钱,努把力把博士文凭弄到手。袁约亮知道方靖吐苦水也是指望得到他的同情和帮助,她很钦佩袁约亮的能力和取得的成绩。

袁约亮打算帮方靖一把,同时觉得老板有悖常理,学校难道不管吗?但又一想,如果没人去告、去闹,肯定就不会管。周一上午袁约亮去找肖恩,说他会监督把关,帮方靖完成实验。他说中国经济尚不发达,收入很低,希望肖恩重新考虑方靖的经济责任。

肖恩恼羞成怒,但马上压抑住。这个博士后翅膀已硬,找个比现在更好的位置轻而易举,目前实验室不能没有他。肖恩给自己下台阶:“我也是为了她好。靖要是没有压力肯定完成不了学业,这些钱将来都会退回给她的。既然你肯帮助,我想这事就解决了。”

袁约亮心想,肖恩这铁公鸡,吃进去还会吐出来,鬼才信。

《爱死你,美利坚》第二章 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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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坡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雨女' 的评论 : 谢谢雨女,新年快乐!
雨女 回复 悄悄话 好故事。新年快乐!
实坡 回复 悄悄话 启用新笔名,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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